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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平静兀自生事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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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老爷让您去他的书房。”月儿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对坐在茶几前打哈欠的我说道。
去他的书房?我心中微微吃惊。我曾从月儿那里打听到,叔父的书房是禁止闲人进入的。如今要我去书房,莫非发生了什么是事?
没有犹豫,我起身向外走去。
书房内,叔父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眼神有些空洞,而脸上又充满了担忧。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桌面,似乎有什么心事。
压下满腔疑问,我轻轻咳嗽了一声。叔父抬起头看了看我,并示意我坐下。
“尘儿,这几日我频繁进宫,你可猜出点什么?”
我摇了摇头,看着叔父欲言又止的样子。朝廷的事一项紧密,叔父怎会对我说这些
叔父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尘儿,你喜欢宫里吗?”
什么?宫里?饶是我再白痴,也听能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他的意思是,要送我进宫。
“叔父,尘儿不喜欢宫中。尘儿喜欢呆在叔父和婶娘身边,和叔父婶娘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自古以来,女子进宫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去当婢女,另一种就是去当皇上的妃子。无论哪一个我都是痛恶的。况且,王府家的小姐,又怎会沦落到成为婢女的地步?而要我当妃子,和那么多老女人去争一个丈夫?我倒宁可一辈子不嫁。
“尘儿啊,叔父又何尝不想如此可你命中注定不会…”他神色忧郁地看了我一眼,没有接着说下去。
“叔父,尘儿明白。可是叔父,当今皇上已经年迈,尘儿又尚未及笄。尘儿不想……”不想那么早守活寡。
我没勇气说出最后一句,而眉头早已皱成川字型。万一圣命难为怎么办?对于我这么个向往自由的人,深宫大院,难不成要把我逼疯么?
“不不,尘儿。不是皇上,而是,而是太子。”叔父紧忙解释,眼中的忧愁更盛,“尘儿,叔父今日告诉你一件关于朝廷的大事,你切记要守口如瓶。”
见我点头,他才神色凝重地说:“皇上,恐怕要提前退位了。”
提前退位?难道说有人逼宫?
看着我皱得更紧的眉,叔父笑了笑,说道:“尘儿,并非你所想。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如此太平盛世,怎会有人胆敢篡位?只是皇上本就生性淡泊,不喜权势。当初登基也全是情形所逼。如今天下太平富足,他老人家倒是有了隐退之心。”
“您的意思是,皇上要让太子登基?”
“朝上不管是安亲王,还是机要大臣,都暗中支持各个皇子。而这些日子皇上频繁召我入宫,也就是为了商讨这件事情。皇上说太子年纪虽轻,却有勇有谋,雄韬伟略。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皇上就要我嫁给太子为妃子,为了就是有您支持他?”
我明白了,这明明就是一个赤裸裸的政治婚姻!在我眼中,这就是阴谋!
“皇上确有此意。但我也曾向皇上禀明,你是我和夫人唯一的亲人,只想团圆到老,可皇上只是一笑。今日他又唤我入宫,竟问起了你的生辰八字。”
“那么就是说,这件事情没有一点转机了?”
叔父只是叹气,不停地叹气。我从他的脸上看出了自责,看出了担忧,看出了无奈。
“老爷,安世子在大厅……”管家有些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叔父将眼光移向我,良久,他转身向外走去。我明白,皇上已经下了旨。
犹豫了一会,我也跟着走了出去。刚踏出门口。就听见管家那恭敬又略带苍老的声音:“小姐,老爷让您在耽香阁候着他。”
我点点头。安读言今日来,定和这件事有关。叔父以为我还是那个爱着安世子的滴尘,不想让我再做为难。
我思索着,慢慢踱步走向耽香阁,却不防撞到了一个柔软的身体。我抬起头,是月儿。
“小姐,怎么了?是不是……”
“月儿,我不想进宫!”看到了月儿,我撅着嘴,委屈地蹭在月儿香软的怀抱中,把她原本整洁的衣服都弄皱了。
“小姐,你是说老爷要你,要你进宫?”月儿更是一脸不信,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说话:“老爷怎么可以让小姐进宫!那个地方…那个烂地方…”月儿突然哭了出来,扑到我的身上,抽咽着说:“小姐,月儿不想让小姐进宫。那里,那里会害了小姐的……”
看着月儿梨花带泪的脸,我心疼地用手擦了擦她的泪珠。月儿啊,你可知道,你这个样子,会让我多么感动,会有多么暖心。我一直在寻找那个会为了我而哭泣的朋友,就是你么?
“月儿,没事的。有月儿在,我永远不会觉得孤独,无助。月儿,谢谢你。”我眼中又是一热,紧紧抱着月儿娇弱瘦小的身子。
泰安三十年十一月初六,清晨。
我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看着铜镜中为自己忙碌的月儿。我想笑一声,讽刺地笑一声。及笄,及笄是吗?
礼炮齐发,月儿扶着我走出耽香阁。今日,我是主角,所以我毫不吝啬地将自己打扮得神采飞扬。美人髻斜插婶娘送我的翠玉簪子,一朵刚摘的粉色帝女花戴在发际,一粒粒如指甲大小的珍珠镶在发里。象征纯洁的粉色百褶撒花裙,银色丝绸小袄,外罩天蓝牡丹大衣,逶迤拖地。
我就这样任月儿搀着,一言不发。我知道今天过后,我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又有何心情此时言笑?
月儿似乎亦有心事,没有开口说话。直到来至雍心堂。
雍心堂前的牡丹早已被菊花替代,浓浓的花香让我沉溺。我甩了甩头,勾起一个极不自然的微笑,踏进堂内。
一跪天地,二跪我已亡父亲母亲,三跪堂上养我育我的叔父婶娘。
礼毕,我站起身,走到叔父婶娘面前,亲自捧茶。待他们喝过后,我又跪在地上,向他们磕头三下:“尘儿自幼丧父丧母,全凭叔父和婶娘悉心照料。十余年来,您二老对我视如己出,我亦早已将你们当成亲生父母。俗话说,儿女的生日便是父母的受难日,尘儿不孝,今后恐不能再尽孝悌之道,望您二老健康平安。”
这些话并非做作之词。我是替滴尘,亦是替我自己感谢他们。来到这里几个月,是他们用亲情抚平了我的无助和惊恐,是他们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如果不是皇上的那道懿旨,恐怕我会选择一辈子都留在他们身边。
我抬起头,拭了拭眼中的泪。叔父紧忙将我扶起,然后对我满意地点点头。婶娘则是泪满眶,不停地用绢子擦着泪水。
“圣旨到!~~”
我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心中数不尽的嘲讽。权势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这边刚刚喝完茶,那边就传来圣旨,像是算好了一般。
伴着那声尖叫,所有人都走到院内。院里站着一个年纪很大的太监,一手拿着拂尘。身后跟着五六个小太监,一个个都白白净净,无不符合太监的标准。
“刘公公!”叔父上前,语气甚是尊重。那个刘公公笑眯眯地对叔父鞠了一躬,然后用那特色的尖细腔开口道:“王爷吉祥!咱家奉皇上之命,特来郡王府传皇上的口谕。叶权仁接旨!”
“臣接旨!”
叔父恭恭敬敬地跪下,接着满院的人都跪了下来。
“叶爱卿,及笄之礼已过。初十是个婚嫁的好日子,到时朕会让太子亲自来接他的太子妃…钦此…叶王爷,接旨吧?”
“臣领旨,谢主隆恩!”
“叶王爷,皇上还说,这些天让叶府好生筹办,到时莫要让他老人家失望。”刘公公依旧是笑容满面,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而变得更深。
“请公公禀告皇上,臣定不会有辱皇上厚重!”
“如此,那咱家就告退了!”
送走刘公公后,整个郡王府都变得沉寂起来。全府的人都知道,王爷和王妃甚是喜爱这个侄女,连片刻都不愿她离开。如今圣旨难违,虽是进宫给太子为妃,可是谁都明白他们心中有多么不舍与难受。
我静静地坐在窗前,手捧暖炉,思绪却飞到了千里之外。
笑歌,你说可笑不可笑?我竟然要当太子妃了!一个可以给我万般荣耀和富贵的称号。可是,我不想,一点都不想。我不喜欢皇宫,不喜欢那里的女人,更不喜欢那里的男人。你要是能陪我在一起,那该多好?即使,当初……
泪,不由得落了下来。
“小姐……”月儿从我身后搂住了我,她的泪水如雨水般撒了下来,“小姐,别哭……月儿不会让他们拆散你和安世子的!月儿当初答应过夫人要好好照顾小姐,不让小姐受一丝委屈,月儿会的!”
傻丫头,到现在她还是以为我不愿入宫是因为对安世子的情。我拉住月儿的手,心中无限温暖。
“尘儿。”婶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抬头,看到婶娘哭红的双眼。我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然后轻轻拥着她。
“婶娘,你放心,尘儿已经长大了。”
十一月初十,也就是明天,我即将嫁给太子的日子,即将成为太子妃的日子。
夜里,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水池发呆。我想起了笑歌。
笑歌,我们分手已经有两年了吧?明天我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而我的心却还有一半在你的身上。我也该试着把你遗忘了,遗忘在这个没有你的地方。
“小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月儿走过来,扶我起来。
“月儿,你哭过了?”我看到月儿有些红肿的眼,心疼地问。
“小姐!!”月儿突然朝我跪下,哭着喊道。我被她吓了一跳,急忙去扶她:“怎么了?好好的干吗跪下?”
"小姐,你不要怪月儿,月儿是在不忍心小姐去那个地方,月儿……”
我想听清月儿接下来说的什么,可是我的眼前越来越模糊,耳朵也开始嗡嗡作响。最后,我的记忆停留在月儿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上。
头好疼……
我颤悠着身体坐了起来,头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一样,撕裂着疼痛。这是哪里?
我努力使自己的意识恢复清醒,我不该在自己的房间里吗?可是这间屋子……没有我心爱的彩色罗帐,没有我自制的沙发,没有我独一无二的,那张挂在墙上的史努比画像。甚至连我此刻躺着的床都是太过放肆的柔软。这到底是哪?
“月儿!”我无助地大叫月儿的名字,我想起了昨晚她的失常。难道是她给我灌了什么蒙汗药?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下,身体却不受控制,重重地摔在地上。
顾不上疼痛,我艰难地走到门前,门没锁,我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了他的脸。
安读言。
“月儿呢?”我的嗓子因为焦急而尖锐许多,而我却看到了他的脸上不合时宜的表情,笑。
“月儿,此时应该坐在进宫的轿子上了吧?”他伸出手将我额前的那缕碎发拂过一边,嘴边的笑容本该倾城,如今却分外刺眼。
“为什么?”
”是她心甘情愿的。她说不想让你呆着那个囚笼里,她想要你幸福,想要你我厮守一生。所以,我就给她出了这么个法子。如此,岂不成全了许多人?”
“月儿那么喜欢你,你竟然将她推向牢笼!你怎么可以这样!如果被别人看穿,那可死罪啊!”
我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这么愤怒的语气对一个人说话。我甚至想冲上去撕下他的微笑。
显然,他被我的失态震惊了。随后,他的脸上依然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表情。
“她一个卑贱的丫鬟,怎能配得上本世子?而且,你放心。除了郡王府上上下下见过你的模样,除了我,还有谁认得你呢?”
“难道你不知道,千谋万算也终有一疏!如果被发现,月儿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你竟然这么狠毒!”我正视着他的眼睛,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衣冠禽兽!
“狠毒?难道你此刻方知?”他逼近我,将我压在墙上,任凭我的挣扎如石沉大海般无力。此时此刻在我眼中,他的美貌竟变得如此丑陋。仿佛前几日的柔情都只是虚幻,早已变得狰狞不堪。
“你放开我!你这……唔唔唔”他突然将唇压在我的唇上,肆虐地吻着。这不由让我更加恶心。
我用尽全力朝他裆处踢去,唯有这里,是我脱身的唯一机会。
他应声倒下,嘴里倒抽冷气,浑身颤抖,双手捂着他受伤的命根子,两眼翻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我知道这一脚有多重。
没有时间考虑,我拔腿就跑。现在我已经暴露一切,呆在这里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我出了那个院子,眼前的一切陌生到不能再陌生。还没等我走几步,眼前有两个侍从打扮的男人出现在我的眼前,拦路问我:“叶姑娘,怎么如此焦急?”
我见过这两个人,是安读言的贴身侍卫,武功深不可测。如果我硬闯的话,肯定不行。我急中生智,指着院子里的那间房子着急地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安世子抽风了!我要赶快去找大夫,你们快先回去照顾世子!”
“什么?”他们二人互望一眼,风一般朝院内跑去。
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现在还不是暗自庆幸的时候,我扭头朝院子后面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