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夜审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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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青青洗净换好衣服出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夏月清风，甚是凉爽。
府衙，大堂。
方云蘅和白亦飞端坐于堂首，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的张大民，似在问话。
一旁鬼面大郎，白青青见他也换了衣衫，此人好黑色，一袭黑色束身劲装套在他身上，说不出的飒爽。
只见他抬起一条腿，闲闲靠在左边椅上，侧着头看着张大民，一对墨玉水晶似的眸子，界限分明，十分有神。
“张大民，事到如今，我奉劝你还是早日把实情交代了，我等耐心有限，之前也饶你装疯耗费了不少时日，今日你是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白亦飞一直笃定张大民是在装疯卖傻，所以此刻拆穿了他的卖疯计后，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张大民回眸瞪向白亦飞，面目狰狞：“我说过，我宁可死，也不说！”
鬼面大郎闻言哈哈一笑，道：“少在那装骨气汉子！你不说，还不是因为你怕说出实情来，下场会比死更可怖！”
张大民惊然回首：“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鬼面大郎嗤笑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方云蘅冷着脸道：“你不必知道那么多，我来问你，若是我们能解你体内蛊毒，你说还是不说？”
“说！当然说！如果能解了蛊毒，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张大民目光灼灼，信誓旦旦。
白青青转身，“大郎兄，如此，就劳烦你了。”
鬼面大郎起身走至张大民身侧，仔细看了看张大民面色，然后指如疾风迅速点住张大民全身几大要穴，十指灵活如蛇，将袖中银针准确快速地刺入张大民头顶穴位，再催动内力替他推功过穴，不多时，张大民插满银针的头顶就不时有白烟冒出来。
白青青紧张的看着这一切，她也是学医之人，自是明白这蛊毒的厉害。
一旁白亦飞上前，低声问白青青：“青青，你怎么知道张大民中了蛊毒的？”
白青青淡淡一笑，此事说来就话长了——
其实老早之前，她就已开始疑心张大民——那次在谪仙楼，当时聊到如何处死凶手的时候，那个黑壮汉激动的说出要将凶手“金针封穴，放他们的血，活剥他们的脑仁”这样的狠话，她就觉得奇怪。
金针封穴这是医界特有的术语，也是种残酷的死刑。以前朝廷处罚十恶不赦的罪徒时才会动用此刑。动此刑的不能是一般刽子手，必须由久浸医道的朝廷医师出马，先用金针将犯人的穴位封住，然后再用金针将犯人的神经脉络一一挑断破坏，让犯人在神志清明的情况下，清楚的感受身体的每一处锥心刺骨之痛。
金针封穴的残酷之处在于，此刑不见血，却是让人在清醒的状态下饱受针锥刺痛活活痛死，所以相比凌迟处死和一刀两断等极刑，金针封穴更来的残酷，意志不坚定的犯人，往往不出五针，人就已经痛死。
也正是因为金针封穴太过残忍，朝廷早已经将此刑法废除，私行就更不允许，所以寻常百姓是不会有机会知道这等酷刑的，那天那个黑壮汉说出来时，白青青就对他特别留意了下，只不过当时她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此人很是可疑。
而后，她和鬼面大郎在地洞里，无意中发现了那七个女童的头颅，发现那几个头颅都是从中间破开，里面脑仁全被取走，联系到那日那个黑壮汉说的“活剥他们脑仁”，这才确定那黑壮汉跟无头女童尸案有关。
既然他跟无头女童尸案有关，那他跟鬼面小郎肯定也有关联，在加上那把匕首，这一切都能证实白青青的这个猜想，可是，这样的话就有几个疑团了：
首先，杜夏衣是张大民的情妇，杜夏衣是被鬼面小郎所杀，那张大民应该会对鬼面小郎恨之入骨才对，事实在谪仙楼他的举动也确实说明了这一点，可是，既然这样，张大民为什么不来府衙揭穿鬼面小郎的阴谋呢？
其次，刚才在情急之下，张大民脱口而出是他不能说，而不是不想说，言下之意如果他将实情告知他人，他便会有性命之忧，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惧能逼得张大民宁死不说？换言之有什么东西能让张大民比死还害怕？
再次，鬼面小郎既然能利用张大民为他办事，那他就自然也有十足的把握让张大民为他守口如瓶，不然谁敢动用一个随时会出卖自己的手下？
白青青突然想起，千面教曾有个教令，为防教内秘密泄露，千面教规定凡是入教之徒必须种一种虫蛊，如果有教徒胆敢出卖千面教，虫蛊就会自然发作，将人活活焚烧殆尽，只余灰烬。
虽然都是死，但是如果能干净利落的死，总好过死前历受百般折磨。
所以，能让张大民害怕的，恐怕就是这种虫蛊。
堂外，夏风如蕙，夜雾袅袅，朦胧的月色下，古木掩影参差，错落交通。
堂内，众人凝神敛气的看着鬼面大郎为张大民皆蛊毒。
一盏茶后，张大民绯红的面额上，沁出了一层细汗，而他身后的鬼面大郎，却是脸色煞白，也沁着一层细汗。
再过片刻，鬼面大郎示意白青青拿木头罐子过去，白青青听令走近。鬼面大郎一手维持着张大民推功过穴的姿势，一手真气凝聚，慢慢从张大民头顶吸出一根银针，而银针的尖端，居然是一条形状极像蚯蚓的黑而细长的蛊虫！
鬼面大郎凝神聚气的将蛊虫吸出张大民的天灵盖，然后再小心翼翼的将蛊虫放进准备好的木罐子里，那蛊虫一脱离银针的束缚，掉在木罐子里居然立即就活蹦乱跳，扭动不止。
鬼面大郎见状，忙用锡纸将罐子封死，“这是黑蛇蛊，你小心点，如果让它碰到你的肌肤，它会立即钻入肌理，然后随着经脉血流伏在你的脑仁中，到时候你就等着来跪我吧！”鬼面大郎抹了下额头的汗珠，虚弱的对着白青青笑道。
白青青一愣：“为什么要跪你？”
“这个世上能解此蛊的人，除了我，你还能跪谁？”鬼面大郎眨了眨眼睛，回以一个俏皮的笑。
白青青撇撇嘴，此人刚才为张大民解毒，定时耗费了不少元气，虽然他不说，但是从他那惨白的脸色也可见一二。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后堂休息休息？”白青青问道。
鬼面大郎摆摆手，看了眼地上的张大民，示意他们继续。
此时，张大民已经幽幽睁开眼，相比鬼面大郎的虚弱苍白，他倒显得神清气爽多了。
白青青没好气的瞥他一眼，冷冷道：“蛊毒已解，该怎么做，不用我等复赘了吧。”
扫去了性命之忧，张大民显得坦诚多了，他略一思量，便缓缓道来：“事情，要从三个月前说起——那日我收摊回家，路上被一个蒙面人截住去路，他找到我，让我跟着他做一笔大生意，说只要我乖乖听他的话，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当时财迷心窍，一心想着发财发达，就应允了他。那人见我答应，便将我带到了西村……我到了西村才知道原来那个石溪下面居然还有个地洞，我懵懵懂懂的跟着他，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他让我做的事居然是……”
张大民说到这里，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似是在回想着极其痛苦恐惧的事情。
“做我这行营生街头巷尾混的，前不靠山后不靠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没见过，所以那天那人说让我随他发财的时候，我想都没想答应了，本以为最多戳破个胆子去捡几个小钱来的事，没想到……”张大民捂着双颊，忽地嚎啕大哭起来，“那个人，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啊！！”
大堂外，花园中的苍苍翠竹在薰风里发着凄凄瑟瑟的声音。
大堂内，好一阵子沉默。
张大民睁大的双瞳里盛满了痛苦和恐惧，身体不住的瑟瑟发抖，“他……他他居然让我活剥女童的脑仁……”
“什么？！活剥……脑仁？”白亦飞蓦地诧惊万分，之前只知道那七个女童被砍去脑袋，却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般原委。
张大民木然的点点头，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接着道：“我到地洞的时候，有七个女童和七个青年，一开始我看着他们一动不动躺在石床上，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以为他们都死了，结果后来发现，他们眼睛都睁开着，眼珠子还在动，鼻子里也还有气……他们还活着！”
“那个人告诉我，他们被金针封穴，身体虽不能动，却还有意识还有感觉……他在给他们针引过血，把女童的血注入到青年的体内，他让我趁着女童还活着，剖开她们的头皮，取出脑仁……”
虽说已经是心内有数，但是此刻听张大民嘴里说出来，白青青也禁不住全身战栗起来。
一直以为她们是在死后被人取走脑仁，却不知，她们是在活着的时候，有意识有感觉的时候取走脑仁……
那日在地洞内，白青青亲眼看到了那七个女童被掏空的脑壳，此刻听张大民重述当时情景，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幕便再此从眼前飞闪而过，惊心动魄后不由一阵阵颤抖晕眩。
白青青痛苦的闭上眼睛，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臂，好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颤抖的那么厉害。
鬼面大郎见状，眉头微微一皱，正欲起身，却见一旁方云蘅转身，握住白青青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似在安慰。
原本欲起身的动作微微一怔，黑白闪亮的眸色微暗，鬼面大郎坐回椅上，垂首不语。
待白青青心绪稍稍平静后，方云蘅转身，忍怒问道：“你照做了？”
张大民眼布血丝，猛然抬头吼道：“我能怎么办？！我当然不肯做，但是那个人他趁我不注意，在我身上不知施了什么蛊毒，他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虫蛊就会发作，到时我就会自焚而死……我看着那个虫蛊在我身体内蠕动，我还能怎么办……我也不想的……”说到后来，他抱着头，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
夜，死一般的寂静。
大堂内，众人细细听着张大民的叙述，想着那七个女童，心内皆隐痛阵阵。
而谁都没留意到，在府衙后院那袅袅冷寂的夜雾中，墙角某处，正在悄悄起着变化……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夜审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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