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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剑如虹,人如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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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大祭司府邸,静谧一片,幽香四散。
“小姐,你真的要瞒下去吗?”香格很是担心,她知道那个花瓶是大祭司准备送给乌陵庄主的礼物,而那把碧箫更是他的心爱之物。现在可好,花瓶碎了摆个赝品充数,青玉碧箫又落入他人手中,大祭司要是知道非得气死不可。
“不然要怎么办,师父今天就出关了,不能惹他生气,瞒一天算一天。”楼听雨无奈的叹道。她知道,从小自己不管犯了多大的错,师父从没有责罚她。但是她知道,师父心里一定很失望,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利剑,扎得她心里很难受。
“依我看,小姐不如去找滕王。”香格一计上心头,思索道:“我记得上个月,大祭司把另一个浅绛彩山狮耳瓶献给了国主,国主又赏给滕王了。只要小姐开口,滕王不会不答应的。”
滕王,胤国七皇子——敖熙。
“那怎么行,国主赏的,他肯定视如瑰宝,我怎能去夺君子所爱?”听雨摇头否认。
她知道敖熙有多重视父皇,哪怕是一句夸赞,他都会开心好久。他永远那么努力,烈日寒冬,酷暑凛冬,从来没有停歇过。敖熙书房的紫檀木架上,摆放着从小到大父皇御赐的物品,小到一个竹编蚱蜢,大到青龙浴血剑。都是他闲来品味的美好回忆,除了敖熙,她是唯一一个进过这书房的人。
“难道小姐就不是滕王所爱吗?怎会连一个花瓶都舍不得。”香格嘟嘴,有些替听雨抱不平。
“好了,别说了,我不会去找他的。”听雨别过身,整理着衣裳,不再答话。有些事,应该自己去解决,不能总等别人来帮忙。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一个白衣教童走进来,躬身上前递来一张纸条,几个小楷——大祭司已出关,请小姐前去鼓楼。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听雨看过纸条吩咐教童回去。
每次看到这些白衣教童,香格心里都是一阵寒栗。
大祭司喜爱清静,所以白墓教童在入府的那天,舌头都被连根拔除。香格是唯一幸免的,第一她不是教童而是小姐买来的丫头;第二小姐以死要挟,大祭司也是没有办法。
“还愣着干什么,走了。”听雨推了一把香格。
鼓楼水阁。
烟笼凤阙,香蔼鼓楼,光摇水扇动,迷雾拂华流。青木板阁雕琢的庭子浮于汀潭之上,像极了天上的琼楼宫阙。庭子东角摆放着一架彩绘羯鼓,描青龙、玉鸾于其上,鼓面光滑弹润,鼓沿洁如白骨。
水阁中停一轮椅,上坐着位男子,约莫四十岁。墨发缱绻,衣裳孑然一白,长袍随风灌透飘舞在迷离湿雾中。
“师父!”听雨连忙走上去,蹲下身,挽着男人的手撒娇道:“您可出来了,这些天雨儿一直惦记着师父。”寻遍全天下,怕是没有一人敢拉着白玄机的胳膊,肆意发言。
“是吗?”白玄机回过头,看着越发标致的徒儿,眼中尽是怜惜:“这些天,可闯祸了?”最了解徒儿的还是师父。
“没有,没有。”听雨双手在面前交叉挥着,连忙解释道:“雨儿最听师父的话了,怎么会闯祸。”
“嗯,”白玄机凝神闭目,满意的点头,随后又问:“霏雨针练得怎么样了?”
听雨眉眼微笑,倏地起身,旋腿横卷过满地落叶,腾空跃起,一脚踹上青树的枝干,翠叶片片掉落。挥臂定睛,五指发力掷出千万暴雨梨花,亮光刺眼。不偏不倚,每片落叶被银针钉在树枝上。
白玄机满意笑道:“拈花指呢?”
听雨嘴角轻启,反掌吸回银针,旋回倾身尽数散入荷塘。飞身踩于水上,十指错落有致如采云的仙子,阳光刺烈,她凌波踏雪将银针如数收回,交与师父手上。
“怎么样?”听雨仰着小脸,把刚采下的雪莲交给师父。
白玄机一手搭在轮椅上,一手轻拍着听雨的头,赞许道:“不错,雨儿这些天大有长进。”
“谢师父。”听雨开心地将头埋进师父臂弯。
“雨儿,拿箫来,给师父吹奏一曲。”白玄机淡淡说道,语气中似飘散着迷蒙的哀痛。
“这……”听雨一下子慌了神,碧箫还没拿回来,这可如何是好?她灵机一动,手轻放在师父膝盖上,笑道:“师父刚出关,雨儿亲自下的厨,咱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白玄机感到怪异,他凝视着听雨一言不发,看的听雨浑身不自在。
无奈听雨低声扭捏,道:“上次师父教的曲子,雨儿还没练好,怕污了师父的耳朵……”
“你是不是把青玉碧箫弄丢了。”白玄机反手握着听雨的手,语气不重,但气场透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穿透整个鼓楼水阁。
“这……这……”
“真的丢了?!”白玄机拳头紧握,墨发随寒风肆意舞动,像天际缱绻的云卷云舒。
“……”听雨无言以对,她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震得阁下冰水涟漪荡漾。听雨倾倒在地上,一手本能的捂住侧脸,恍惚间没有回过神。
“大祭司,你不能打小姐。”香格见状也是吓呆了,别说是挨打,从来大祭司对小姐连责骂都没有:“小姐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这样……”
白玄机不等香格说完,运气于掌心,顺势一团白雾推出,将香格打出三丈之外:“最厌恶你们在耳边说三道四,来人,把她舌头给本座拔了!”
“师父!”听雨顾不得嘴角的血,直身盯着白玄机,愤愤道,“师父从来不会骂雨儿,今天为了一把箫竟然动手!也罢,师父不喜欢,雨儿走便是,再也不惹师父生气了!”听雨站起身子,走到香格面前,踢开周围的教童,拽起香格就往门口冲。
白玄机没有拦,手发力一推,轮椅转过背对着听雨离开的方向。
“滕王到——”远处传来内侍监的通报声。
声音未落,一行五六人已进得白府中。滕王身着暗紫天蟒银丝锦袍,眉心一点赤焰朱砂,红艳欲滴。他飘然至极,阔步行至鼓楼庭院中,见眼前混乱之景,上前作揖:“大祭司何苦如此大动肝火,小心伤了身子。”
白玄机背对所有人,面朝清凌碧波的荷塘,宁静的可怕。良久,才道:“谁让你进来的,本座最讨厌不懂规矩的人,尤其是这种不请自来的,别以为你是七皇子本座就不敢动你。”白玄机指尖回转,射出一道银光将荷塘中皎洁的雪莲瞬间打碎。
白府乃白墓教教主清修之地,无教主召见、国主批准,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否则教主将按教规处置,国主亦是没有资格干预。
敖熙侧面望了望立在远处的听雨,她眼角还挂着泪珠,想必是刚受过责罚,白玄机也正是在气头上。敖熙微微一笑上前解释道:“大祭司误会了,小王正是奉父皇之名前来的,并非有意冒犯。”
周遭的人一听滕王是来传圣旨的,皆纷纷跪下。只有白玄机一人坐在轮椅上背对所有人,没有丝毫动静。听雨对师父的脾气早已习惯,他虽身为胤国的大祭司,却向来抵触皇家的人。每次接旨,不跪、不拜、不言,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记得小时候,敖熙偷偷溜进白府结果被师父发现,直接关进了暗室。听雨哭了一整天师父也没答应放敖熙出来。还是师兄心疼听雨,见不得她伤心,便跪在师父门外恳求,最终师父才肯放人。
当下,敖熙也是没有心情宣旨。只让人把圣旨交给了白衣教童,道:“父皇将于明晚夜宴乌陵庄主,也有要事宣布,到时还望大祭司能出席。”
白墓、乌陵若在明晚能在皇宫里同席共饮,也算是一场盛事,必受世人瞩目。
敖熙的任务已经完成,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听雨不禁喊出了声,可又顾及众人在场,尤其是师父,他向来不喜欢听雨跟敖熙在一起。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听雨粉嫩的脸蛋窘得微微潮红。
敖熙见听雨大庭广众下如此窘态,不禁干咳了一声,忙给她使眼色。听雨也立刻会意,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假意道:“滕王慢走,恕不远送。”
敖熙等人走后,楼听雨装作生师父的气,甩袖走开了。
白玄机始终没有回头,一潭冰水浮动的雾气飘入膝下,宽袍白裙褶下的右腿不过是按揭的假肢,没有触觉,亦察觉不到冰凉。
万里晴空,浮云淡淡,往日的血雨腥风,赤地千里早已消失。他手握一枚血玉玦,凝视一汪雪莲,思绪万千,幽幽叹道:“阿雨,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