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柳岸春风

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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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此一事，林延佑和陈碧洗又近了几分。
　　有时陈碧洗在云王府呆得晚了，林延佑便邀他宿在前院客房。
　　开始留宿之后，陈碧洗发现林延佑并不像他之前说的那么清闲。

　　小王爷每日上午都在书房或账房，时常有各色打扮的人士来访，有时候一上午就有十来位。
　　独个的时候，林延佑便读康伯一早拿给他的书信——每日送到王府的信也有一大摞。
　　看完了，林延佑将书信递还给康伯，亲眼看着康伯将书信烧掉。

　　只有从京城来的信不会烧掉。
　　林延佑读这些信时，会将门窗关起。
　　他不开门窗，无人敢进去打搅他。

　　陈碧洗上午多数时候自行游玩，午后会去一趟云王府，看林延佑下午是否有空与他出游。
　　林延佑下午有空的时候也越来越少，总是由屠筑陪着，带着一队护卫出去。
　　陈碧洗也知道作为岭南藩主，云王定然产业甚多，事务繁忙也正常。
　　但家大业大的云王爷，内里却节约得不像个王爷。
　　云王府门台华丽，客厅里金银玉器、名士字画什么都不少；云王世子出门时也是前呼后拥、出手阔绰，气派得很；但王府后院，日常起居之处，却是简朴异常，摆的用的，一看都是用了多年的，仆从不多，饭食也简单。

　　这一日，陈碧洗照例午后去了云王府。
　　林延佑在书房里，门窗紧闭。
　　书房外的方厅桌上，摆着两菜一汤，早已凉了。
　　陈碧洗正要走，书房门开了，林延佑走出来，眉宇之间的忧色比前日更重了几分。

　　他在桌前坐下，康伯问：“小王爷，饭菜凉了，让后厨重做吧？”
　　林延佑道：“不用了。给我盛碗饭来。”
　　又转头问陈碧洗：“碧洗贤弟，可曾吃过午饭？”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陈碧洗忙道：“吃过了。”
　　康伯往后厨去了。
　　林延佑也不再说话。

　　陈碧洗迟疑了一会儿，道：“小王爷，我今天是来辞行的。”
　　林延佑抬眼看他，问道：“贤弟家中有急事？”
　　陈碧洗摇摇头：“不是。只是你现在如此忙，我总来叨扰，过意不去。”
　　林延佑叹道：“定是我最近怠慢了贤弟。”
　　陈碧洗正要说并非如此，又听林延佑道：“我在朔平，想来也呆不了多久了。贤弟若没急事，可否再陪伴我一些时日？”说道这里，话音里竟带了求恳之意。
　　陈碧洗登时心软，一口答应。
　　又想起那日的事，问道：“是皇上要你去京城吗？”
　　林延佑道：“是。不过日后我当真去了，只怕他又宁愿我不去了。”
　　陈碧洗茫然不解其意，还要再问，康伯端着饭来了，陈碧洗也就把一肚子的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林延佑吃了半碗饭便撂下了筷子，问陈碧洗可愿陪他去红云寺走一遭。
　　陈碧洗当然并无异议。
　　红云寺在城南五里的红云山上，当地人都说十分灵验。
　　二人乘马车来到山脚，弃车步行，缓步上山。
　　此时已是七月，酷暑难当，这红云山上却十分凉爽。
　　陈碧洗爬山乃是从小爬惯了的，脚程很快，稍不留神便将林延佑甩在后面，只得时不时停下来等。

　　走了小半个时辰，前面已经看到了红云寺的飞檐，陈碧洗回头，正要招呼林延佑快些，却见一名云王府仆从匆匆从山下奔来，来不及见礼，便将一只竹简递给林延佑。
　　林延佑一看之下，脸色大变，竹简从手中落到地下，用手扶住了身边大树。
　　陈碧洗大吃一惊，连忙向他跑去。
　　林延佑却一言不发，转身向山下跑去。

　　他一路跌跌撞撞，绊倒了又爬起来，锦袍撕破了，脸上也给树枝划出了血痕，却跑得甚快，陈碧洗走惯了山路，竟然到了山脚下才追上他。
　　林延佑跳上马车。
　　陈碧洗跟了上去。
　　马车立刻疾驰回城。

　　车上，林延佑只说一句话，泪水便簌簌落下：“我父王没了。”

　　回到王府，全府上下早已聚在前厅。
　　见林延佑回来，齐刷刷跪了一地，康伯叫一声“小王爷……”，便老泪纵横，再说不出话。
　　林延佑忍泪将他搀起，又将他身边的屠筑搀起。
　　屠筑身边还跪着一人，见屠筑起身，也跟着起来。
　　陈碧洗从未见过此人，只见他十分魁梧，年纪似比屠筑小几岁，虽不似屠筑那样满面胡须，却也是一副威武的相貌，一看便是练家子。
　　林延佑将阖府仆从一一搀起身来，便带着康伯、屠筑与屠筑身边这人来到后院。

　　林延佑来到院中，面北而跪，磕了九个头，伏地痛哭。
　　哭了一场，起身进了书房。
　　一盏茶的时间，拿着一张新写就的书信和一个纸筒出了书房。
　　他走到院角的桂花树旁，拣了一支枝干挺直的，折了下来。
　　看着手中花枝，林延佑再次落下泪来。
　　想到身后还有人等着，他拭了泪水，将花枝仔细包裹在信纸中，又将信纸装入纸筒，
　　着人将纸筒用腊封了，盖了印鉴。

　　一切妥当，林延佑双手将纸筒递给屠筑身边这人：“叶兄弟，此事便全权托付了。”
　　说着向这“叶兄弟”躬身施了一礼。
　　叶兄弟坦然受了他这一礼，朗声道：“王爷放心，叶某水里火里，定将此事办成！”
　　说完拿了纸筒，大步流星出门而去。

　　康伯走到林延佑身边，轻声禀报起来。
　　陈碧洗见林延佑面色严峻，但已没有刚才马车上那般伤心，稍稍放下心来。
　　自己一个外人，此时实不宜在王府久留，想到此处，便跟屠筑打了个招呼，离开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