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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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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下陨川,往北便是上陨川。
上陨川的守将乐飞是个直爽之人,直接把云王派去问询的使者打出了城门。
屠筑只身在城外叫阵,他便只身来战。
一切都堂堂正正,只是他确是技不如人,三战三败于屠筑手下。
屠筑敬他是条汉子,又知道王爷有意收服此将,故未下杀手。
乐飞闭城不出,云王大军坚壁清野,围城不动。
数日后,乐飞派人传讯,求云王让百姓出城。
云王复:请乐将军到城头说话。
乐飞来到城头。
林延佑在城门前,红缨白马,身后数万大军,军旗遮天蔽日。
林延佑问:“我若让百姓出城,乐将军肯降吗?”
乐飞道:“我与麾下将士已有死志,王爷放了百姓,我们饿死在这城中便是。”
林延佑道:“你们便全军一起饿死了,这城池归我之后,百姓故土难离,早晚还是会回来,这与你现在献城给我有何不同?一则百姓免受流离之苦,二则你军中兵士也不必丧命。愿意转投我军的,当然欢迎之至,不愿意的,本王绝不勉强,由他们自去。”
乐飞一震,道:“王爷你若得了这城,当真不伤我一名兵士、一名百姓?”
林延佑略感不快,道:“本王言出如山,几时曾失信于人?”
一时间,乐飞面上神色不定。先是犹疑,随后像是拿定了主意。
他纵身越上城头,向林延佑抱了抱拳道:“云王爷,我是先皇钦点的武探花,绝不能降你。但你肯应承不伤我上陨川百姓兵士,乐某感念之至。”
他又回头看了看城楼上飘扬的大旗,道:“别无他法,只能如此了!”说着抽出长剑,重重朝颈上一割,登时鲜血狂涌。
他身子晃了晃,便从城头上栽了下来,摔到城门之外的空地上。
一时间两军都被这剧变震住。
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师弟!”一名青衣长发的年轻人扑在城头上,手伸得老长,似乎想要抓住乐飞。
过了片刻,他稍微清醒,回身奔下了城头。
少顷,城门打开一条缝,那人冲了出来,一把将乐飞将军的肩膀扶了起来。
几名副将也跟着奔了出来,围在这两人身边。
那人一手扶着乐飞的身子,另一手去探乐飞的脖颈,又探他鼻息,怔了片刻,忽然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乐飞的身子便跌在他怀中。
林延佑下马上前,陈碧洗急忙与屠筑、贺文斐一起跟了上去。
只见那青衣人复又将乐飞的身子抱起,拿自己的衣袖将他脸上的血污擦去,边擦边喃喃自语,也不知说些什么。
此人气质冷清出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远看瘦削挺拔,发色如墨,似是个年轻人;走到近前才发现脸上已经有了丝丝皱纹,长发中也夹杂了不少白发,年纪已经不轻,想来是个修行有术的悟道之人。
乐飞脸上的血污早已擦净,青衣人也不再喃喃自语。
他抱着乐飞的身子,抬头四下张望一阵,眼光落到城门东边的一棵大树上。
“师弟他最喜欢那棵树,说那树荫底下冬暖夏凉,最宜练武。便让他睡在那里吧。”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仍是抱着乐飞的身子,往那大树走去。
他身材瘦削,力气却是奇大,抱着比他高壮的乐飞,竟然脚步毫不滞重。
几名副将擦了眼泪,也去帮忙,将乐飞放在树荫下,几人开始以刀剑在地上挖坑。
青衣人开始挖了几下,看身边赶来帮忙的兵士越来越多,他便停了手,站起身来,目光落到林延佑等人身上。
屠筑握紧了刀柄,陈碧洗向林延佑身畔跨了一步,贺文斐开口道:“这位师兄……”
青衣人将这三人的表情行动全看在眼里,却似毫不在意,向林延佑道:“云王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屠贺二人齐声道:“王爷,不可!”
林延佑心中却隐隐觉得,此人对自己并无恶意,是当真有话要对自己说。
他踌躇不定,一时并未作答。
只听陈碧洗低声道:“这人不像坏人……”
贺文斐应道:“不可让王爷涉险。”
正说着,眼前一晃,林延佑已经走上前去。
屠筑举步要跟,林延佑却摇了摇手。
青衣人带着林延佑走开十丈,面对着他,说道:“我师弟刚才说感念王爷,我相信他是发自肺腑。今日我这里有几句话,便送给王爷。”
林延佑听他话中颇有居高临下之意,心中不悦,只是看着他,并未搭腔。
青衣人看在眼内,微微一笑,接着道:“王爷有真龙之像,大事可成。只是王爷所求,却并非天下,而是这天下的至宝。”
林延佑闻言身子一震,吃惊的神色掩也掩不住。
“其实天下至宝,已在王爷手中。还望王爷珍之慎之,莫要被镜花水月蒙了心眼,以免日后追悔莫及。”
青衣人说完这几句话,便回身走向大树,留下林延佑一人愣在那里。
他来到树下,副将兵士已将墓坑挖好。
乐飞生前在军中很受爱戴,此次又是为保全城而舍了自己性命,众人心中感激敬重,把墓坑挖得又深又阔。
青衣人回来,低声道:“送他入土吧。”
众人把乐飞抬进坑中,正要填土,青衣人忽然止了众人,从怀中掏出一只洞箫。
他坐在坑边,闭上双目,吹起萧来。
那是一曲很长很长的乐曲,在场所有人都不曾听过。
箫声起初平平无奇,单调平板,片刻之后徒生波澜,纠结缠绕,连绵不绝,而后突然变为凄凄切切,茕茕惶惶,再然后渐渐平和,豁然开朗,曲中温柔之情渐浓,主调之中隐隐有应和之声,虽为二声,却节奏一致,互相照应,万分欢欣跃然而出,最后音调渐慢却不损欢愉之情,又添悠长之意……
箫声止歇,众人却半晌回不过神。
青衣人将洞箫放回怀中,望着乐飞,低声道:“师弟,你我在这里逍遥了二十年,这一生也不枉了……”
话音未落,人已跌进墓坑之中,落到乐飞身旁。
只见他心口上插着一柄短剑,一片殷红渐渐散开,竟是刚刚放洞箫入怀时悄悄自尽了。
周围的兵将见此情形,先是一惊,而后便有人止不住哭泣起来。
陈碧洗、屠筑、贺文斐三人也愣在当场。
林延佑走到他们身边,想到刚才那几句话竟是青衣人的临终之言,想来是出自肺腑,并不是蒙骗于他。
他前一半都说准了,然而后一半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