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柳岸春风

11、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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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文斐倒吸一口冷气：“难道说……屠将军他……乃是绿林出身？”
　　林延佑道：“正是。”
　　他叫贺文斐和陈碧洗在他桌案两侧坐下，道：“以后你们和屠将军共事，他为人义气，但行事带些草莽气，我想还是把他身世告于你们知晓为好。”

　　屠筑之父曾是朔平下辖某县县官，屠家本家在邻县，在当地也算是个名门望族。
　　某日屠知县与同僚们去知州大人家赴宴，正巧知州大人家刚刚买进一批舞姬，便叫这些舞姬在大人们宴饮时从旁歌舞助兴。
　　当中有几名舞姬是来自西域的女奴，汉话半通不通，但个个容姿艳丽，颇具异域风情。
　　屠知县对其中一女一见倾心，竟当场向知州大人求恳，要为她赎身。
　　知州大人笑言这些美人寻觅不易，教授歌舞也花了不少心思，赎身那是万万不允，但听说屠大人原配已逝，如若屠大人当真有意，娶为继室，那便将她送了给屠大人。

　　其时西域人地位极低，汉人视其为未教化的异类，一旦被汉人所擒，男子为奴，女子为娼，都是常事。便同是舞姬，西域舞女的身份也比汉人舞女低了几等。
　　因此知州大人这么一说，大家都道是说笑，婉拒而已，登时各位知县大人都配合知州大人笑了。
　　只有屠大人当了真，立时便改口向知州大人求娶此女。
　　知州大人下不了台，只得允了。

　　当天那舞姬便跟着屠大人回了家，三日之后办了婚事，稀里糊涂成了屠知县的续弦。
　　一年之后，屠筑出生，生得虎头虎脑，十分壮健，但相貌一看便是西域人的后代。

　　后来屠大人告老还乡，带着新妇幼子回到老家。
　　虽然屠家上下对新夫人很是看不起，前房儿女更将这娘俩视为眼中钉，但屠老爷在世时倒也无人为难这母子二人。
　　只是屠筑幼时经常因为相貌被邻里孩童讥笑，他脾气暴躁，一语不合便与人动手，又因天生力大，常常失手伤人，邻里带着孩子到屠家告状是司空见惯之事。

　　屠筑十二岁时，妙灵寺方丈的大弟子求证禅师云游路过，偶然见到屠筑，赞其根骨奇佳，乃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有意收他为徒，带回寺中习武。
　　妙灵山上的妙灵寺乃是一座赫赫有名的寺庙，全寺僧众俱都习武，据说前朝还曾出过武状元。屠老爷儿子被大和尚看中，心中自然高兴，但转念一想又舍不得儿子。
　　他自觉家中颇有产业，用不着孩子去吃那份苦，遂回绝了此事。

　　哪成想，屠老爷转年便撒手人寰。
　　七七一过，屠筑母子便从大宅里被赶至郊外的一处破落院子里，从此屠家对他母子二人再不闻不问。
　　屠筑拿着母亲给凑的盘缠上了妙灵山，拜在求证禅师门下，做了俗家弟子，又将母亲接到妙灵山下村中居住。
　　此后数年他在山上学武，母亲便在山下种些菜蔬，养些鸡鸭。

　　七年之后，屠筑学成了一身顶尖的外家功夫，拜别师父下山。
　　他本意是要回老家寻屠家大宅里那些人的晦气，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娘一碗水泼在脸上，只得暂时打消此念，想着找个营生，奉养老娘。
　　可是他一副西域人的相貌，读书算账都不在行，也没有本钱经商，一连数月，连个正经营生也找不着。

　　他一气之下便落了草。
　　到了山寨中，屠筑立刻大受欢迎——他既讲义气，照顾兄弟，又武功精到，打遍山寨无敌手，没几年便坐上了山寨的头把交椅，每日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没银钱使了便下山劫掠过往客商，日子快活似神仙。

　　不知不觉十几年过去，屠母病逝，临终时叮嘱屠筑改邪归正，决不能让他为官的老子到头来有个山贼儿子。
　　屠筑殓了母亲，将山寨交给了原来的二当家叶二收，下山去找“正经营生”。
　　这一次，他遇到了正求贤若渴的云王世子林延佑。

　　六年前，林延佑将在朔平镇上屡屡碰壁的屠筑找到云王府，看他打了一套拳，问了问他师出何处、因何到此，便留他在云王府亲军中做了教头。之后更提拔他做了亲军的统领。

　　屠筑便死心塌地地跟随了林延佑。
　　待他慢慢悟出小王爷的打算，更是大喜：如若能助小王爷成此大事，必有泼天的大富贵，就算事败，自己了无牵挂，赔了一颗脑袋也就是了——之前十几年不也干的是刀口舔血、脑袋系在腰带上的勾当？
　　主仆二人在此事上十分投契，一拍即合。
　　这些年屠筑更是联络了从前山寨里的兄弟和当年习武时的师兄弟，为林延佑网罗了不少人才。

　　林延佑说完，卫兵正好来报：“王爷，开始焚城了。”
　　林延佑带着贺文斐、陈碧洗二人出了主帐，来到营外一处山坡之上，负手而立。
　　从此处远远俯瞰下陨川，全城已成一片火海，火焰烟尘腾起数百丈高，将方圆几十里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陈碧洗惊得呆了，半张着嘴看着这副景象。

　　多少人、多少年累积的心血、财富——也许还有几多性命——便被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了。贺文斐心里很不是滋味，转头看看林延佑。
　　他看到林延佑面上仍是平静无波，眼里也没有丝毫悲悯之色。
　　他没看到的是，林延佑悄悄将手从背后移到身畔，捏住了旁边陈碧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