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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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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之中想不到也有如此多的奇花异草,也多亏于教内从前唯一的医者。据说那个男子总是头带黑色斗笠,垂下的布完全遮盖住了脸,声音也略显沙哑,但身形矫健,来历神秘,似乎在建教之时就已经加入了,医术确实高明,除了脾气古怪之外也倒是不怎么与他人来往。
然而半年前,他却突然在教里失踪,而且是凭空消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但望琰对这件事却是不闻不问,时间久了众人也不再问起。如今教内只剩下这些药草,无人打理,却也正常生长着,如今柳亦寻一来,自然是产生了一种雀跃的心情。反正成功留在了魔教,望琰并没有怎么搭理他,他也只是自得其乐地与熟悉的花草相伴。
此时,柳亦寻坐在一个石头上,看着脚旁几朵紫红色的小花,有些发呆。伸出手摘下一朵,盯着瞧了许久后,轻轻张开了嘴,将那花放入口中,径直吞了下去!
“你不要命了?”背后,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传来。柳亦寻站起身子看过去,果然是望琰。今日的他换上了一袭黑紫长袍,更添邪魅。
“教主。”柳亦寻倒也没有行礼,只是唤了一声。
“你知道你吃的是什么?”望琰盯着他,表情十分冷峻。
“我当然知道啊,素血梅。”柳亦寻轻轻一笑。
“你……”望琰虽然面上没有太大变化,心里却有些惊异。这名叫素血梅的花,状如梅花,却长在草间,乃剧毒之物,若误食几片花瓣便会迅速四肢麻痹,再多服则立即毙命!
然而眼前的这个家伙,竟然吃掉了一整朵花,还在这里与自己说话——
“莫非你是百毒不侵之躯?”想了想,望琰又问道。
“呵呵,教主莫要开玩笑。”柳亦寻的笑容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意思,“我这是闲来无事,又看着花很美……所以忍不住尝了一尝,权当试毒罢了。”
说完这句话,他依然一脸微笑,却在唇边的地方出现了突兀的色彩。
是艳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哎呀,有点效果。”察觉到血就要滴下来,柳亦寻用手背轻轻一擦,而又偏过头去,“让教主见笑了,我得先回去一下。”说罢,他施展轻功便消失了踪影,只余愣在原地的望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最后还是喃喃道:
“……疯子。”
柳亦寻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反身关上了门,整个身子都靠在门背上,用手轻轻抚着胸口,有些喘息着。
他没想到几天都不曾见面的望琰,居然在他吃素血梅时会突然出现。为了掩盖事实,他催动毒发,还说了那样诡异可笑的话就直接跑了。如此一来,望琰一定会起疑……
其实从救了望琰到现在,他应该就没有信过自己,只是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做什么才留下来了吧。
不是说了吗,我无处可去了而已。
露出一丝苦笑,他使劲平复了下呼吸,再度出了门去,打了水洗掉之前未擦净的血迹。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或许就这样一直留在魔教,和望琰没有太多交集地生活下去?但望琰似乎还在等着自己有所行动,思及此,柳亦寻便感到一阵无奈。
的确,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突然出现,还大献殷勤的样子说要留在你身边做些什么。
若不是时间不多了,也不至于——
甩了甩头,不想再考虑这些,柳亦寻又拿出自己的瓶瓶罐罐,开始调起药来。
次日,柳亦寻刚睡醒,便听到有人敲门。赶紧起身随便披了件衣服,便下了床去开门,发觉来人是教里的右护法冥赫。此人武艺十分精湛,深受望琰信任,年纪轻轻已当上了右护法。不过柳亦寻倒不是很了解,反正他与教内其他人都没什么来往,所以一大早看到冥赫来找自己便有些奇怪。
“教主召你去主殿。”冥赫只说了这样一句话,身形一闪便离开了。柳亦寻虽觉得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想,用水抹了把脸,随意整理了番着装便去了主殿。
刚从后门踏入主殿,柳亦寻就察觉到不一样的气氛。只见殿内站着数十名弟子,且有左右护法各站两旁,而望琰站在最前方,双手背在后面,看着中央跪在地上的人,样子有些熟悉。
柳亦寻快步走去仔细一看,发现跪在地上的居然是萧山派的五弟子卓远。此时的他被五花大绑,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你认识他?”看到是柳亦寻来了,望琰没有转移视线而问道。
“……是卓远吗?”闪过一丝犹豫,柳亦寻淡淡张口,还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语气。
闻声,地上的卓远倏地抬起头,紧紧盯着柳亦寻,脸上满是惊讶,“小寻?你怎真的在此?”
其实比起在这里看到柳亦寻,他更惊异的是柳亦寻冷淡的态度。他们二人的关系应是算不错的,柳亦寻身为萧山派掌门之子,却不知为何入了那迷花阁,再很少与众人来往。但他们交往还算多于他人,且对方虽未入萧山派,也总是唤自己一声五师兄。刚才这般直呼名字,让他感到很不习惯。
“小寻,你是被这邪魔掳来的?大家都在找你,三师兄说你去了魔教,我不信,才抓住一个想一探究竟……”卓远急冲冲地说着,但话还未完,便被一旁的冥赫点住穴道,整个人立即倒了下去。
望琰这才转向柳亦寻,眼神中带着些许玩味。默然了一会儿,突然大手一挥,“你们都先下去。”
众弟子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都没有任何表示便拱手行了礼退了出去。如此,殿内便只剩下三人,望琰踱了几步,沉声说道,“他知道了我教所在,如何发落,由你来吧。”
闻言,柳亦寻看向对方,嘴轻轻张合几番,似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然最后还是转过了头,自言自语似的说着,“由我来……我又不会武,能做什么。”
“你不是很会调那些毒药么?直接选一味药,或者用来试毒。”望琰轻轻勾起嘴角,别有深意地看着对方,“或者说你本来就是他们一方,反过来去救他,与我教作对自然也是可以。”
原来如此,是试探自己?柳亦寻立刻懂了望琰的想法,心中自是有些喟叹,却并无任何其他感觉。伸手摸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药丸,留下一粒白色的后,又将其他药倒了回去,再展开手递向望琰,“吃了这个,人便能失去所有记忆。”
望琰没有接过药,反而紧盯着柳亦寻,忽的眼眸一闪,原地大笑几声,“你的意思是,服了药便放这人走?你可真是够仁慈啊。”
柳亦寻收回了手,握紧拳头,将药攥在掌心中,仔细瞧去,便见他肩膀有些微颤,似是在隐忍什么,而嘴中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忘却一切,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罢了,又是一声轻叹,才又淡淡望着面前的男人,“若要取他性命,教主直接动手不就行了,又何需我的药。”
话刚说出口,却见望琰突然出手,一把抓起了他的手腕,柳亦寻没有任何防备,被忽的一抓,手也松了开来,白色的药丸便直直落在地上,滚了几滚。
“毫无内力,果真不会武……”
听到望琰的低语,柳亦寻却有些想笑。怎么到现在还在怀疑这些问题,自己果然还是不明白对方的心思。因而随之微微一笑,“教主,我之前就说过了……”
望琰放开了他,没有理会,只是冷哼一声,“把药捡起来,给他吃了。”
柳亦寻闻言低下头,发觉药丸刚好滚在了望琰的脚边,仿佛就要踩到一般。而那人没有移开脚步,只是继续那样站着。这……算是一种羞辱吗?柳亦寻心中顿时有些异样的情绪升起,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弯下身子,伸手向了黑色的靴旁捡起药丸。接着走向昏倒在地上的卓远,蹲下身子,扳开了他的嘴,将药放入了对方口中,接着抬起他的下颚,使了些力气,让那人下意识吞下了药丸。
做完这些,柳亦寻没有站起身子,只是微转了身子抬头看向望琰,“好了。”
望琰俯视着他,看起来仿佛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态。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摆了摆衣袖,他背过身子,“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柳亦寻刚站起来,听到这话便愣在原处。不知为何,这种话让他觉得有些憋闷。似乎他与其他人一样,就是教里的部众,是望琰的手下,从今往后便要听令效忠于他。可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
发觉柳亦寻没有什么反应,望琰又转过来看着他,“怎么了?”
“……我算是你的一员部下?”柳亦寻也正视他,语气听起来倒是云淡风轻。
望琰倒是微微一怔,没有料到对方会有如此一问。而柳亦寻看着他,沉默许久,心中思绪翻转,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可记得杜宣福?”
“什么?”
“过去的京城财主,死在了你的手上。”
闻言,望琰反而直接哼笑一声,“我杀的人太多了,怎会个个记得?”
早就想过对方会是这样的回答,似是自我安慰一般,柳亦寻心中反复对自己说着。是啊,他肯定不会记得了,因为对方现在已经是魔教教主,又怎么会记得曾经在久远的某一天,他杀了几个人,又有个孩子因而得救。
他更不会知道,那个孩子因为他宛如天人般的降临,救他于险境之中,从此便不再忘记他的容颜,他的一字一句、一招一式。孩子不知是被他整个人的举动与气势而折服,或是危难中充满感激的心情,即使后来晕了过去,也依然清晰地记住了他的一切。从那天开始,他的身影就印刻在了孩子的脑海中,纵是想忘记片缕分毫都无法做到。
曾经那些的心情,在长达九年的时光酝酿下,早已复杂地糅合变质,说不清道不明了。那个孩子已然长大,多年来一直默默寻找他的去向,最后也终于知道对方竟成了魔教教主。
顺水推舟的计策,抑或是他长年的执念,如今他真的留在了对方的身边,对方却早就不记得自己。
其实在那人心中,或许就从来不曾记得有自己这样一个人也说不定。就算现在把当年的事情道出,告诉对方其实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方也一定不会有任何记忆才是吧。
思及此,心中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到有些疼。柳亦寻的眼神黯淡下去,垂下了头,微微握紧了双拳,却又无奈般地松了开。
“你莫不是来寻仇的吧?”望琰似是明白过来似的,语气中还带了一丝嘲讽。
柳亦寻抬起脸,眼中闪过一丝有些受伤的神情,却让望琰有些愣住。叹了一口气,柳亦寻轻声道,“教主想多了,那杜宣福本是恶人,我只是觉得……你不似他们说的那样做尽恶事罢了。”
其实望琰和他的魔教也的确不是无恶不作,虽然对外号称魔教,却很少真正涉足江湖,众人都是行事神秘,做了不少的暗杀活动,更算是公然或在背后对抗名门正派的许多行径。
既然刚才的随意一问,已经得到了最不想要却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柳亦寻也不想再多提这些,心绪有些纷乱,只想先离开对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我于你,并不需忠心。”沉默片刻,柳亦寻尽量平静下来说道。
这次,望琰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柳亦寻,带着些打量的意味,似是想要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到些什么。也不知是否懂了他的话中含义,但最终都化作无言。殿内一片沉寂,只闻轻微的呼吸声。
柳亦寻不想再待下去,退了几步,转过身,不忘低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卓远,便径直离开。
一番对话,让柳亦寻忽然觉得自己长久的坚持出现了一点动摇。可是那心情支撑自己直到现在,若是连坚持都无法做到,自己的整个世界都会轰然塌陷吧。
再度用手抚上胸口,那里依然轻轻泛着疼。
这样就可以了,能留在他的身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柳亦寻努力劝着自己不要多想,却无法平复心绪。到了现在的地步,他不否认自己还想要更多。可是现实显得如此不尽人意,望琰对他不可能再有什么,看到今天的卓远,下一次还不知又是怎样。
他自知选择了这条路,注定要舍弃太多太多,可想到自己的身体,明白能支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他未曾后悔,却只是觉得不甘和些许遗憾。
如果,能得到再多一些……
浑浑噩噩回到了房间,倒头就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墙壁,明明是春夏之交,却觉着有些冷意。蜷缩起身子,任凭脑中思绪万千继续纷扰,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