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若寻》千梓陌

2、第一章

　　迷花阁深处一座院落，两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正在打理着院中的花花草草。这些看似平凡的植物，其实都是些含有剧毒且十分稀有的毒花毒草。那两名女子倒是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反而做起活来十分自在，俨然一副习惯的姿态。
　　闻得一声推门的声音，二人放下手里的活，转身恭敬行了一礼，“公子。”
　　“嗯。”从房内走出的青年，一身简单却雅致的白衣，姿态翩然，五官清秀，眉眼间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瞧上去让人如沐春风。他向二人微微点头，开口道，“姐姐已经离开了么？”
　　“是的。”二人齐声道，这才发觉两名女子不仅着装相似，外貌竟然也十分相像，想必定是双生子了。
　　“好。”青年微微一笑，走到一片花前，低身直接用手摘了几束后放到布里包好，别在腰间，然后回头看向二人，“午后我们也一同出发。”
　　“是。”再度行了礼，两名女子看着青年径直走出院落，也齐齐跟了上去。

　　“多谢各派在百忙中参加这次的论剑大会，迎风甚感光荣。”
　　萧山山顶，各大名门正派已经就位，武林盟主柳迎风站在最中间，此时端起一杯酒激昂道，“这次大会依然希望众位能施展出自己的实力，相互切磋提高，从而更好地对付魔教妖众！”
　　周围的人或是应声，或是注视，也有站在后方百无聊赖的底层弟子偷偷打着哈欠。
　　柳亦寻只是走到边缘，听到盟主的讲演，不禁皱起眉头，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改了方向，走了几步便停下脚步开口，“珠落，随我去见姐姐，沉玉，回去将‘五风散’取两袋予我。”
　　珠落沉玉应了一声，接着便分了开来。柳亦寻与珠落避着那些专注于盟主的人们，径自走到人较少的一处，便看到了几名弟子，以及自己非常熟悉的身影。
　　“姐姐。”柳亦寻上前唤了一声，只见那人转过身，原来是一个年轻女子，冰肌玉骨，面容姣好，尤其一双凤眼甚是迷人。头上别着梅花状的花簪，身上是一袭绣花的紫红长裙，华贵而不繁复。她便是迷花阁的阁主，花若汐。
　　“阿寻，你怎的来了？” 花若汐看到来人，微笑之余还面带疑惑。这个弟弟本应是无心于江湖之事，之前与他谈起这次的论剑大会也是兴趣缺缺的态度。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我瞧着这么多派的人都来了，定有很多精彩的比试，还是忍不住来看看。”柳亦寻笑道。闻言，花若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孩子，果然是被热闹所吸引来的，都满十八岁了，平日也谨慎的很，这回倒是露出一番孩子天性。
　　“你既然来了，随我去和各派掌门打个照面吧。些许日子不见，怕是不认得你呢，万一比武时刀剑无眼伤了你可就不好了。”花若汐先回头冲几名弟子作了番交代后，便准备与柳亦寻一同去见其他门派的人。
　　“迷花阁的柳少主谁会不认得？”远处响起嘹亮的声音，二人看去，原来是混元门的门主贺麟。四十余岁，身材已有些发福，此时正笑着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徒弟。
　　“呵呵，贺门主，我弟弟怎会那样有名呢。”花若汐简单行了礼，轻声笑道。
　　“小公子虽然鲜少踏足江湖，但迷花阁有位玉树临风的少主，配药调毒堪比药王，何人不知？我们这些成天打杀的还受了不少益处啊！”
　　“这……不敢当。”柳亦寻摇了摇头。而一旁的花若汐则是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随之快速敛去，丝毫不让人察觉出，接着恢复了清丽的微笑，“门主再夸下去，他怕是要不好意思地跑了呢，我们还是赶紧回到会场吧。”
　　说罢，二人就带上弟子回到了中心处，找好自己的位置就座。柳亦寻则是站在花若汐身边，看着正中的盟主柳迎风，同时——也是他的父亲。
　　此时轮到各派派出一名弟子简单展示出本派的基本招式。柳亦寻似乎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突然，远处一阵骚动，中心的弟子也停止表演，退了开来，众人纷纷望过去，却不见太大的动静。
　　忽然间，一道身影从天落下，稳稳站在场地中央。只见那人一袭黑色长袍，镶着金边，龙纹赫然，腰间还别一把长剑，剑鞘却呈银白，隐约映着光芒。
　　“魔教教主！”
　　不知人群中是谁喊了这样一声，便见那人缓缓抬起了头，原是个年轻男子，俊朗的容貌却带着一股戾气，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十分邪魅。
　　“好大胆子，邪魔歪道也敢来此！”又是一个声音响起，众人都是一脸惊愕看着中央的人，接着露出不屑与厌恶的神色。
　　“哼……哈哈哈，我不过是来欣赏各位的独门功夫，何必惊慌？”那人大笑，这声音竟像是能回荡山间，可见其内力雄厚，让周围的人面上更露惊色。
　　“公子。”如此情形下，在迷花阁这边，却见先前离开的沉玉归来，轻轻唤了他一声。柳亦寻点点头，与珠落沉玉二人一同施展轻功离开，而在座的花若则没有察觉到，因为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那魔教中人上。
　　到了一边的平处，沉玉将怀中的五风散拿出，交给柳亦寻。他只是笑了下便接了过来，然后又带着二人径直向山下走去，直到半山山涧的听水庭，状似休憩，没有任何行动。
　　即便是到了此处，也隐约听得见山顶那来者不善的声音。柳亦寻静静坐在庭中，直过了约莫两个时辰，他突然起身，转头朝珠落沉玉使了个颜色。二人心领神会，从袖中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服下，然后一同运功施展掌风，朝远处打去，柳亦寻同样甩手一挥，只见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随风飘散开来。
　　远处闪过一个黑色身影正在轻功跨过小路，突然停了下来，但脸上邪魅不减。四周则在此时走出几个人来，原是盟主柳迎风的萧山派门下弟子，领头的正是三弟子程湖。他抽出剑来指着对方喝道，“你这魔教狂徒，休想逃走！”
　　“不过几个小毛孩，能耐我何？”对方一脸蔑视，语气风轻云淡。
　　“中了化功散还敢这么嚣张，难不成你现在还能运功出招？”程湖怒道，其他弟子也拿出武器摆好阵势。他们正是奉命潜伏在这里，一定要趁机斩杀这魔教头！
　　“天大的笑话，区区化功散又能怎样，纵是不耗内力，对付你们几个也绰绰有余。”说罢，他右手推出剑柄，左手握住，却未完全抽出剑身，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几人。
　　“别跟他废话！上！”程湖一声令下，摆好阵的弟子们立刻攻了上去，却见那人身影飘忽，招招躲闪。接着长剑拔出，透体晶莹，寒气逼人，瞬间提气挥去，便砍中一人右臂，深深的血痕赫然而现，手里的武器也应声落地。其他几人见了也是一惊，却不敢松懈，退后几步重摆阵势。
　　这边男子冷眼看着几人，心中也有所思量。那不是一般的化功散，如今内力确实全失，而且四肢也开始有些麻木起来，虽然这几人各自的武艺一般，但摆出萧山派的剑阵后却也不容小视。
　　一番思索，男子面上却依然不露声色。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却依稀感到力气还是在渐渐流失，看来只能速战速决了。冷笑一声，再度举剑。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他便觉得胸口气闷，似是药效更加猛烈。眼神不禁更加凌厉，决不可让这几人察觉！
　　突然间，萧山派的几个弟子却都身形一晃，齐齐吐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男子微怔，却见丛中走出一个白衣公子，步履轻盈，面无表情，正是之前隐匿在一旁的柳亦寻。身后珠落与沉玉缓步跟随，几步后分站两侧，姿态优雅。
　　男子双眼微眯，警惕间想仔细打量来人。柳亦寻缓步走到他面前，沉静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微笑，“魔教……教主。”
　　“如何？要杀我？”男子也轻笑，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我救了你，不是吗？”柳亦寻反问，然后掏出一个精巧的玉瓶，倒出了一颗药丸，递到男子嘴边，“化功散的解药，信我就吃。”
　　及此，男子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些许复杂，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张口咬上药丸，直接吞了下去。二人四目相对须臾，男子尝试提气，突然发觉内力真的恢复了五六成。虽心有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只是又盯着对方看了几眼，然后沉默着将剑收回剑鞘，转身欲离开。
　　“等等。”
　　男子脚步一顿，却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什么？”
　　“那几个人意识可是清楚的。”柳亦寻指着地上的几人，“我害了他们来救你，可要如何交代？”
　　“你想怎样？”男子转过去冷冷道。
　　柳亦寻又是一笑，眼神却飘忽向了别处。默然了许久，才又望回男子，轻吐出几个字来。
　　“带我走吧。”

　　只身踏着步子走在路上，柳亦寻此刻心中却是风起云涌。
　　其实他都未曾想到再度见面后，自己竟然就直接做到这个地步。让跟随自己多年的珠落沉玉回阁，他却一个人就这样跟着那人来了魔教。闭上眼都能想到以后他的立场将是如何，虽感到有些迷茫，却不曾有任何悔意。
　　已经等了九年，柳亦寻心中明白，若是自己再这样等下去，恐怕是不会有任何结果了。所以才去了论剑大会，他相信那人一定会来，他知道各派要如何对付他，他甚至提前调制好了毒药，用来救他一回。
　　他很清楚，此举并非报恩，而是让自己有理由与那人有所交集。即便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迷花阁的少主，甚至连个身份都没有……
　　轻叹一声，柳亦寻加快了脚步。虽然不用内功，但他轻功还是相当好的。抛去脑中其他繁杂的事情，只是紧紧追着前方的人。
　　不久，二人来到了魔教总教所在。柳亦寻没有刻意记路，也觉得毫无必要。随着那人入了山，直到气派的建物，他的眼中却只有走在他前边的人。
　　“参见教主！”
　　远处整齐的队列，一齐跪地恭声道。放眼望去一派赤黑，带着邪惑却不失气势。
　　男子点点头，径直穿过了队伍。然而众人看到他身后的柳亦寻时，许多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其实身处魔教，众人应是不识他的，但见他一身白衣，温润如水，与魔教极其格格不入，而教主从未带过这样的人回来，更让他们大感惊异。
　　柳亦寻自然也察觉到那些注意自己的视线，也只是不经意间弯起了嘴角，但目不斜视，跟着前方的人继续行着。
　　随他一路入了大殿，几名魔教的护法长老立刻行礼。那人坐到了殿中央，而柳亦寻则是站在右后，一言不发。殿内的几人各自站好了位置，却一样是面露惊疑盯着他。
　　“已经来此，现在你有什么要说的么？”男子低沉的嗓音响起。
　　柳亦寻知道对方在问自己，而此刻殿里只有所有魔教的上层人物，他上前一步，不紧不慢道，“我救了你，无处可去了，就让我为你做事吧。”
　　男人没有露出任何异色，继续问道，“那你要做什么？”
　　“我虽医术不精，但擅调毒制药，帮你做些有用的东西，必要时还会解毒，如何？”柳亦寻的确不算个大夫，但精通天下药理，制毒解毒的本事更是少有人及。
　　“……不错。你会武么？内力如何？”
　　柳亦寻微怔，似是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却迅速敛去了神色，“不会，也未修习内功，只是寻常人罢了。”
　　男人这才轻抬头看了他一眼，“叫什么名字？”
　　不知怎的，柳亦寻喜欢他这个问题，因而露出一抹微笑，“柳亦寻。”然而不待对方开口，他也反问道，“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大家只知你是魔教头子。”
　　殿下几人都不满于柳亦寻的无礼态度，却不敢多说什么。男子则是站起身子，轻摆衣袖，似是要离开大殿。却在走出几步后停下，轻声吐出二字：“望琰。”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