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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夹缝2 ...

  •   大约到了卯时,玲珑发觉身边有了响动,睁眼一看,胤禛已起身了。

      见玲珑睁了眼朝他望来,他替她掖好被角,笑道:“还早,再多睡会儿吧!我已经让人收拾了翊坤宫,可好?离养心殿也近些!”

      玲珑想起昨夜是过了子时才就寝,眼下他不过才睡下两个时辰,连司衾尚衣的太监宫女都还未进来叫起。幽幽的烛光下,看着他眉宇间的憔悴更显浓重,玲珑不由一阵心疼,握住他的手也坐起身。因地龙烧得极旺,玲珑单单披了件外套,便将他按在镜前,道:“今儿让我给你梳吧,往后可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胤禛看着镜子里的玲珑低垂着眼帘,缓缓地解开辫端的明黄色长穗,动作又轻又柔,仿佛端在手心里的是稀世珍宝。他心底不由一软,有些话险些脱口而出,可终还是忍住了。
      的确,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玲珑散开他的辫子,用犀角梳梳了又梳,忽然看见那黑色发丝中隐隐藏着的银丝,她的手顿了顿,忍不住从胤禛的身后环住他的颈项,低低说道:“你老了!”

      胤禛觉着颈中有丝丝滚热,叹了口气,将她拉至身前坐在他的腿上,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怎么?是嫌弃我了?”

      玲珑摇摇头,窝在他的胸前。

      窗外一片黑沉,没有一丝光亮。

      “你还记得咱们在西湖泛舟之时,你说的话吗?”玲珑摆弄着手中的犀角梳,缓缓道:“你说,等咱们变成了一对老公公老婆婆就住在西湖边上,天天去西湖泛舟赏花。”

      往事历历在目,可早已物是人非。

      她察觉胤禛身形有些僵硬,自嘲的一笑,站起来继续给他编辫儿,待结好了穗子,她又细细看了看,才对着镜子里的胤禛笑道:“好了!我唤他们进来伺候你更衣吧!”

      “玲珑……”胤禛拉住她,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咱们的日子还长的很!”

      玲珑鼻子一酸,覆上他的手轻轻点头。

      待肩舆出了养心门,玲珑才又睡下。

      这一觉睡得极沉,梦里,玲珑遇见了许多人。未进宫时,额娘哄她吃药,哥哥带她上大街看花灯;进了宫后,同十四阿哥交朋友,同八阿哥交心;嫁入贝勒府,生下弘晖,伴康熙下江南;远走他乡,帮着年法尧打理生意,做着逍遥自在的林公子……他们都在冲她笑,她也笑,挨个而想拉住他们的手,轻轻一碰却泡沫一般地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睁开眼,似乎还沉静在梦境之中,不由自主地低低啜泣。明黄色的帐子似乎把空气给阻碍了,将她困在这一方隐秘的天地之中,玲珑没由来得惊慌失措,掀开帐子。

      侯在寝外尚衾的宫女耳尖的很,听见响动,走了进来伺候玲珑更衣梳妆。衣服自是不能再穿昨日的了,早已有人备好了旗服头饰。用过早膳,玲珑由人领着往慈宁宫去。

      慈宁宫的太监宫女自是认得玲珑,吃惊之余赶紧进去通报。玲珑进了暖阁,见德妃乌雅氏穿着素衣,靠坐在炕上闭目养神,手里仍不住地拨动着念珠。她两颊消瘦气色不佳,泛着疲态。传闻胤禛登基前,德妃不愿接受“天子以四海奉养圣母一人”的威福,悲痛欲绝,不饮不食,想要殉身大行皇帝康熙而去的谣言似乎是真的。李氏坐在下首,本在给皇太后念大悲咒,见了玲珑不由愣住神。

      玲珑恭恭敬敬行了礼,给乌雅氏请安。李氏片刻之后也回过了神,虽心有不甘,可还是赶紧下炕来,给玲珑请安:“臣妾给皇后请安。”。

      德妃遣了众人出去,只留下玲珑。

      “昨儿我已经听说了,你是同老十四一起回来的!”没了旁人,德妃无需再隐瞒情绪,焦急地问道,“虽然你是老四的福晋,可你是看着胤禵从小长大的,凭着你同他的这份情,我也无须同你拐弯抹角地说话。你为何会跟着老十四一起回来?难道老四他登基真的是……”

      “皇额娘别着急!”玲珑安抚她道,“正如皇额娘所言,的确,若不是为了老十四,我也不会再回到这里。不过请皇额娘不要怀疑胤禛,我相信他的继位是名正言顺,正如隆科多所言,乃是皇阿玛亲口传位的……正如我会同老十四一道回京,也是皇阿玛早早做下了安排。”

      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大清朝都随着胤禛的登基而收紧了心。可谁的心都紧不过玲珑眼前的这个女人。并非出自名门望族的德妃在深宫之中如履薄冰,直到生育了胤禛才在一年后得到德嫔的封号。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幸而她有这样两个出色的儿子,不幸他有了这样两个出色的儿子。在宫中的女人只有当上了太后,才算真的熬出了头,然而对于德妃来说太后的称号,此时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她素来偏爱小儿子胤禵,可胤禛她也不曾遗忘,如今要她看着兄弟俩手足倾轧,如何不让他悲痛欲绝,肝胆寸断!

      “皇额娘放心,胤禵不会有事儿的。毕竟他和胤禛是亲兄弟,是这皇宫里最最亲近的人,又怎会手足相残?”玲珑见德妃这般模样,只得捡了好话尽量安慰,心里却着实不安。胤禛实则是睚眦必报之人,以从前他和胤禵的关系来看,免不了要有一番折磨。她看向德妃,心中念道:倘若当初你能多关心一些胤禛,哪怕只是表面功夫,他也许还不会那么嫉恨十四弟。

      “玲珑……”德妃听了她的话啜泣连连。

      玲珑安慰了许久,德妃才平静下来。两人坐在炕上又聊了少许话,便听得暖阁外传来脆生生的叫唤:“皇阿奶,皇阿奶!”

      玲珑抬眼,只见一个穿着窄褃小袖掩衿银鼠短袄的小人儿摇摇摆摆的闯进暖阁里。那小人儿生白白胖胖,长相十分讨喜。玲珑素来喜欢孩子,可瞥见他腰间的镶着东珠的金黄色带子,心免不了抽搐一阵。

      转眼间那小家伙儿已经扑进德妃的怀里。德妃的情绪因为这孩子的到来似乎稍稍好转了些,搂着他好不亲昵。

      玲珑正欲问这是谁的孩子,只见又有一妃子打扮的宫人匆匆进了暖阁,见了德妃便跪在地上,磕头道:“皇额娘恕罪,臣妾教子无方,让福慧扰了您休息!”

      玲珑见来人约摸二十多岁,身上虽着一件莲青的素色花绸棉袍,可细细看去上面绣的却是颜色鲜艳的玉兰飞蝶。

      德妃让随后进来的宫女扶起她,摸着怀中孩子的头,笑道:“亏得有了福慧,不然我这心思可都随大行皇帝去了!”

      玲珑见她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粉香之处弱态伶仃,心中明白了几分,怕是胤禛不知何时又收的侧福晋。那妃子见玲珑同德妃坐在炕上,面容略带一窒。瞧她一身行头,明明是皇后妆扮,可却从未见过,难道是……她看向德妃。

      德妃朝玲珑道:“这是年氏。当初你在盛京生了病,没能回来看她过门。”

      原来她就是年法尧时常提及的妹妹。这明艳动人的容貌难怪成了众多编剧的最爱,最难消受美人恩啊,连她都为了这样的美人不得不离家出走。玲珑倒没有忘记当初胤禛瞒着将她娶进门的事儿,虽不至于嫉恨至今,可却着实提不起好感,只朝她淡淡一笑,便扭头看德妃怀里的孩子。

      年氏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下只觉得面子挂不住,目光中不禁多了几道怨恨。可听了德妃的话,明白她定是这些年神龙见头不见尾的嫡福晋。如今既然知道别人是后,她是妃,她也只得不甘地跪下给玲珑请安。想起从前在王府,李氏曾暗讥她不过是福晋的替代品,并为真正得到王爷的喜爱,心中甚是不满,狠狠暗道这梁子可是结下了。

      玲珑见德妃心情似乎好转些,这才敢提及秀儿,德妃想了想,道:“那孩子我让嬷嬷领着住北边屋子了。当初她来我这儿,说是皇上拨来伺候我的,可我瞧着她年纪尚小,又是李德全亲自领着,也不敢真拿她使唤。原来跟你倒是有些渊源……你把她领回去吧!”

      “谢皇额娘!”玲珑得知秀儿下落,也不愿多呆,便直接跟着人去接秀儿。

      秀儿不曾离开过玲珑,出入宫中不免新奇,待到那新鲜劲过去了,久久见不到玲珑,自然害怕不已,如今乍见玲珑,免不了一阵哭诉。待嬷嬷走后,秀儿依偎在玲珑怀中,悄声问道:“额其克,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我想住回原来的小院子,我还没有跟师傅学完乾坤剑法呢!还有八叔,咱们走的这么匆忙,都没能和他说一声,八叔会着急的!”

      玲珑叹了口气,安慰道:“昨儿额其克看见你八叔了,他不会担心。”踌躇片刻,玲珑问道:“秀儿,你是愿意同额其克住在一起,还是一个人住回小院子?”

      “当然是和额其克在一起!”秀儿紧紧抱住玲珑,眼里满是不安。

      “那好!”玲珑圈住秀儿,正色道:“倘若你想和额其克住在一起,那么以后便不能再这么叫唤我了。倘若旁人问你爹娘是谁,你不能说;问你从哪里来,也决不能说。你记得了吗?”

      “嗯!”秀儿似懂非懂,“秀儿记得了!”

      “要想住在这皇宫里,咱们就得忘记过去……”玲珑满心无奈。

      玲珑领着秀儿刚出永康门,便远远瞧见钮钴禄氏的步撵沿着宫墙夹道迎面而来。她正欲离去,忽然瞧见那步撵边走着一个腰扎黄带子的男孩,脚下便像生了根,抬不动了。

      钮钴禄氏下了步撵,拉着弘历走到玲珑跟前,笑着请了安。弘历因是头一回见着玲珑,他只暗暗纳闷这皇额娘的面容跟从前皇阿玛送他的木雕极为似乎有几分相似,再想起幼时大哥弘时常常将她挂在口边,便忍不住细细打量,一时忘了请安。

      钮钴禄氏将这对亲生母子俩俩相望的景象看在眼中,顿时方寸大乱。方才李氏已遣人向她通传了她福晋回来的消息,她便急急地派人寻来弘历,生怕玲珑从她身边要回这个孩子。可静下心来,她又想,毕竟弘历是自己一手带大,她虽是亲娘,可从未尽过责任,即便是要回了弘历,那弘历也是同自己亲近的。与其患得患失,倒不如以进为退。想到这儿,她才安心带了弘历来慈宁宫,借着请安来探探玲珑的口气。她本对弘历信心满满,可见了这番情景,免不了还是慌了神。赶紧扯了扯弘历的衣襟,催促道:“枉费额娘平日对你的教诲,如今怎么越发的没有规矩了?还不赶紧给皇后请安?”

      弘历这才回了神,面带羞赧,恭恭敬敬道:“儿臣弘历给皇额娘请安!”

      虽被称呼一声额娘,可玲珑看着他同钮钴禄氏亲热的模样,心中颇不是滋味,一双手僵在半空,终还是收了回来不敢抚摸。

      钮钴禄氏见她这般模样,连忙指着秀儿笑道:“这是谁家的姑娘?生的这么俊俏!”

      秀儿抬眼看了眼玲珑,朝钮钴禄氏行礼,道:“秀儿给娘娘请安!”也不多加解释,玲珑领着秀儿往翊坤宫去了。

      钮钴禄氏望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秀儿,秀儿……莫不是巧秀的孩子吧!”又转头责备弘历道:“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先前不是已经叮嘱过你了!”

      弘历道:“儿臣这是第一回见到皇额娘,心中不免有几分好奇!”

      钮钴禄氏帮他拢好雪帽,笑道:“有什么可好奇的!只不过是个任性妄为的人罢了!”
      弘历一惊,看了眼身后的奴才,低声叫了句:“额娘!”

      钮钴禄氏尴尬一笑,道:“一会儿见了你皇阿奶,可得劝着些她老人家,便是怎么伤心,这饭总是要吃的!”便这么一路仔细叮咛,攥着弘历的手往慈宁宫去了。

      人心难测。倘若允禟、允誐能收敛不安分的心思,也许也不枉玲珑时时在胤禛的耳边提及他们的好。可偏偏人们总是喜欢从坏处忖度别人,积怨、嫉恨、偏见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他们的心。允禩受封,难道就一定是个阴谋、一场劫难嘛?玲珑想,其实并不尽然。胤禛初登皇位,政局不稳,他不过是指望自家兄弟能给与自己支援,毕竟臣子再衷心,那也敌不过手足亲情阿。

      面对一条条恶毒的谣言,胤禛只得将老九的得力助手、宜妃的太监张起用、何玉柱等十二人发往边外,籍没家产,谕曰:“彼等皆属极恶,且极富。如其不肯远去,即令自尽,护送人员报明所在地方官验看烧毁,仍将骸骨送至发遣之处。”

      接着,以大将军允禵到京,西宁不可无人驻扎之由,命允禟前往西宁军前。

      宜妃本已出了宫住在九阿哥府上,听了这事儿一连数日在慈宁宫里同德妃哭诉。德妃如今是惊弓之鸟,日日担心十四阿哥,现在听闻胤禛要将九阿哥发配到西宁,自然心慌不已,唯恐老四一狠心将自己的亲弟弟也送回去,立刻传了玲珑过来商量对策。

      玲珑碍于宜妃,只得好言安慰,好不容易脱身便往养心殿去。

      陈福见了玲珑,禀道皇上正在东暖阁同九阿哥议事。正说着,只听暖阁那边伴着茶杯摔碎地声音传来允禟的怒吼。

      玲珑沿着穿堂,走近东暖阁,微微掀起帘子。

      只见允禟怒视胤禛,恼火道:“我犯了什么罪,斥我万里之外?”

      胤禛从宝座上站起,诧异地望着允禟,反问道:“那允禵当初又是犯了什么罪,皇父要斥他万里之外?”

      允禟咬牙切齿,辩道:“居丧不及百日,至少也要等皇父下葬了再说!”

      胤禛敛去表情,凝视他,缓言道:“你是不是没有听说过抗旨不遵的罪名?”

      允禟面色嘴唇一起发白,甩了袖子夺门而出。

      待胤禛坐回宝座,又埋头批阅奏折时,玲珑这才从帘后出来,站在他的身后,替他揉捏着太阳穴道:“何苦撂下这么狠的话,都是自家兄弟!”

      胤禛将笔放回笔山,挪了挪身子,将她拉至塌上,看着她苦笑道:“正因是自家兄弟,我才忍着、受着,换了旁人早拉出去斩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你可知外头是如何恶言编排我的?又是哪些人放出这样的风声?如今我这样器重他,他反倒打一耙,说这是发配,这是报复!你让我如何不心寒!”

      沉默片刻,胤禛轻声问道:“近日同弘历相处的如何?”

      玲珑一听,也是一阵苦笑,不知说什么好。弘历每日定来给自己请安,可恭敬之余便只剩下生疏。玲珑不敢同他说明真相,钮钴禄氏自然也不愿去说。玲珑心念当年自己一时大意,未能亲自将他抚养长大,多亏了钮钴禄氏,如今又怎好同她开口?况且这其中缘由牵涉甚多,至今她同胤禛都心照不宣的缄默不提,不愿将窗户纸捅破,谁都晓得捅破之后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胤禛拍了拍玲珑,安慰道:“别难过,总有一日他会谅解的。”踌躇片刻,他又道:“改日等我空下来时,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明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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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夹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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