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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夹缝1 ...

  •   玲珑出现的消息,早已让看送允禵的侍卫传回京去了。胤禛松了口气,纵使她在天涯海角,有消息总好过没有消息,何况又是跟着允禵。

      这棋局,他看似虽赢,实则却早早败下阵来。皇阿玛早早地将他看穿,还将玲珑送至允禵的身边,以备他小人之举。

      他独自孤坐在皇位之上,觉着周身弥漫着阴森惨淡的冷雾,幽幽缭绕在他的皇帝宝座周围。更让他无法漠视的,是冷雾中他父亲的身影和目光。无数次,他想驱除那阴森惨淡的冷雾,,那雾,却依旧悠然缥缈,缭绕在他的四周,若无其事地咬噬着他的心。四周满是怨毒、嫉恨、轻蔑的目光,人人都抱着拒不承认的他态度,认定他是谋父篡位的野心家。所有原被皇权强光遮掩的恩仇怨恨、宫闱秘闻充斥着他的四周,荼毒着他的神经。他不甘心,皇位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康熙本就传位于他,可是如今谁又信呢?他觉得满腹地委屈无人诉说,憋了多日,时时都能感觉心口处一阵阵痉挛般的绞痛在蔓延。

      玲珑阿,玲珑,我心中的红豆何时才能真正回到我的手中?

      到了皇城外,允禵勒马伫立,空视前方。良久,他终于不能控制凄愤地心情,铁青着脸,缓缓令道:“行文礼部,询问进见仪注。”

      玲珑看向他,心中担忧不已。胤禛继位,已是皇帝,他却还询问以什么样的礼仪进见胤禛,这是一种公然的、挑战式的蔑视、鄙视、敌视。这一母同胞的兄弟俩都是宁死不肯回头的倔脾气。如今形式不可逆转,他仍发出最大限度的抗议,尽管无济于事,他却忍不住要让胤禛知道:他是败了,但他不是呆子。玲珑想起那日康熙的话来:“朕让你当了十年的看客,如今也该是你回报于朕的时候。”她不知康熙是否高估了她在胤禛心中的分量,可是,倘若拿这份量换取他们安稳的余生,她愿意。

      消息传至紫禁城,举朝无不骇异,更多的则是躲在暗处,看着这对亲兄弟即将上演的好戏。

      胤禛不气不恼,他深知每一个对手的品性,何况来人是他的亲弟兄!他自是不必费心为允禵讲解进见皇帝的仪注,只传谕允禵先行拜谒大行皇帝梓宫。

      玲珑跟随允禵一路畅通无阻,看到景山寿皇殿外为老皇上致哀的灵幡在迎风飘舞,允禵一阵头云目眩。走进殿内满目都是白色的幛幔、白色的屏风,白色的几案,白色的孝服。冷风吹过,一片呜咽之声响在耳边。允禵觉得天旋地转,大殿之中黑色的灵柩刺的他眼发痛。跌跌撞撞跪倒在康熙的灵柩之前,哭喊道:“皇阿玛,老十四来看您了,您睁开眼看看儿子阿。儿子出征前,您是怎样同儿子说来着?您说您要等着儿子凯旋而归,一定要再见到儿子的吗?怎么这会儿全都给忘了?儿子还有许多话要同您说,儿子想您,念您,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您呐,您怎么就……”后面的话语都哽咽在他的心中,唯有痛哭才能发泄他心中的悲伤与苦闷。

      玲珑站在殿门口远远望着倒在灵柩旁的允禵,她也被这大殿里浓浓的哀伤所感染,大家仿佛都置身迷雾之中,谁都看不清自己的将来。

      允禩本欲扶起允禵,却惊见站在殿门处的玲珑,他正欲上前,胤禛已经跨进殿内。

      胤禛远远地就听见了这里的吵闹声,他只略略瞥了眼站在角落处的玲珑,见她低头不语,眼眶泛红,此刻便是千言万语却什么都不便说,解决了允禵的事儿才能安下心来同她冷静地处理好十年来的恩怨旧账。

      众人见了他,哭声渐止。十三阿哥允祥挨到允禵的身侧,欲将他扶起,却被他甩开了手。几位阿哥冷冷跪在一边,看着他们兄弟俩,如今敢公然同胤禛作对的也只剩允禵了,老九,老十心里一肚子的怨气和不甘都无处发泄,如今赶上了这场儿,又岂会放过,恨不得再往允禵心中的怒火上浇把油,让它烧的更旺。

      如今的胤禛,在肃穆的大殿之中显得高贵尊严,昔日那个“懒问沉浮事”、“适志即逍遥”,诚挚友爱、甘为人下的四阿哥已不复存在。站在众人眼前的,是奉天承运大清朝的第四个皇帝,九重天子的威严,不容任何人轻视。这是一个玲珑从未见过、也想象不出的胤禛。她想,胤禵说的对,一切都完了!也许早在年法尧和巧秀葬身火海那一刻,一切就都完了。

      允禵待抹干了脸上的泪水,这才转身远远地跪下,免冠叩首。

      玲珑见胤禛面色大喜,亲热地上前趋就,口里叫着“十四弟”。她的心中不由凉了一凉,兄弟俩何曾如此热络过?

      相较之下,允禵却恭谨客气,不赶近前,只尽臣礼。然其一举手一投足,无不使人感到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一种尖针般的讥诮。

      老九老十几位阿哥虽嫌十四弟燃起的火候不够大,可此刻看着新皇帝那热脸去贴亲兄弟的冷屁股,倒还算出了些气,各个面色虽显凝重,可实则欢欣鼓舞的很,都等着看胤禛如何安抚他的亲弟弟。

      胤禛的侍从拉锡面显忿色,沉不住气,一把拉住允禵的胳膊,想把他拽到新皇帝的跟前。允禵顿时找着了发泄的空子,如火山爆发,咆哮道:“我乃当今皇上的亲兄弟!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下贱的奴才,也配动我!我若有不是,皇上将我处置。我若无不是,皇上将拉锡正法,以正国体!”

      胤禛微笑,他的眼中也露出尖针般的锋芒。如果没有十一月十三日的突变,或许他们的位置是颠倒的,或许允禵会远远胜过自己,他原本拿不准。如今看来皇阿玛将玲珑送去他的身边,果真是想借着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帮允禵求情罢了。现在他的心平静如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的自信——这个皇位,允禵不配!意气用事的人永远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永远扭转不了历史的进程,允禵既不配继承大统,也不配做他的对手,如今,他的内心反倒充满了对允禵的怜悯与同情。

      胤禛轻轻喝退拉锡,道:“你先下去,别气坏了十四爷的身子。他千里赶回未能见到皇阿玛最后一面,心中悲愤自是可以理解的。”

      说毕,又走上前拉住允禵的手道:“十四弟,何必同一个奴才计较,失了身份?皇阿玛还躺在那儿注视着咱们兄弟呢。”见提及康熙,允禵面色稍稍缓下来,他又接着道:“皇阿玛刚刚去世,国家有多少事情要依仗你呀!咱们不是寻常百姓,普通人家,你虽伤心,可也要顾全大局,,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你刚回来还未见着皇额娘,若是让她老人家看见了,免不了又是一番伤心痛觉,你就忍心?你且祭奠,待晚些时候,咱们兄弟俩好好说说话,交交心!”胤禛一口一个兄弟,体贴入微,关心备至,无非是想将老十四从八爷党里分离出来,让他们先起内讧。倘若老十四闹起乱子来,不光老八那党派,就是其他兄弟,说不准也会蜂拥而上和他联手。到那时,刚刚建立的雍正新朝,就会面临不可收拾的局面。

      众人期待许久的好戏就这样潦潦草草的落幕了,朝野上下无一不松了一口气。待到允禩再向
      玲珑看去时,大殿里哪里还有她的影子。允禩顿感心被人掏空了一般,几十年的你争我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顶着和硕廉亲王的头衔又具何用?就如赐封之日,晋晴所言:“恐今日封王,明日不能保首领耳。”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阴谋,一场躲不过去的劫难,而他束手无策。败了,就是别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砍、任人剁。如若胜的是他,败的是老四,他也会这样做,甚至更凶狠。

      清代的皇帝入主紫禁城后,顺治、康熙两代皇帝沿袭明代旧制居住乾清宫。但顺治帝经常在养心殿居住,最后死于养心殿。只有康熙皇帝长住乾清宫的西暖阁。胤禛即位后,大约是心中有惧,亦或是觉得乾清宫乃多事之宫,又将寝宫迁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与乾清宫相比,开间、进深相对严谨。玲珑此时一身侍卫服装扮,自是不宜直接入主后宫,胤禛早授意领侍太监陈福,将她领着安置在养心殿内的西暖阁。西暖阁外安装木板屏,环境较为隐蔽。

      “皇上请您在这儿稍作休息!”陈福认出面前的人就是失踪已久的四福晋,可皇上一直对外宣称福晋常住盛京,此刻他也不敢贸贸然向她请安。传了皇上的话,便准备退出去。

      “谙达请留步。”玲珑急忙叫住他。

      玲珑的这一声“谙达”,陈福可受不起,急忙止住步子跪在地上,一个劲道:“主子真是折煞了奴才!”

      玲珑走近他,悄声问道:“谙达可知,从前在乾清宫当差的李德全李谙达哪里去了?”

      陈福神色慌张,头垂得更低了,道:“回主子,老皇帝驾崩的当天晚上,李谙达便伴老皇帝去了……”说完趁着玲珑愣神之际便匆匆退到暖阁外。

      暖阁静悄悄的一片,偶尔能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茶水房的奴才进来换去冷却的茶水,便再无他人。过了不知多时,隐隐传来阵阵轻微的谈话声,玲珑细细一听,发现是从东墙上的小门里传出。她悄悄打开往里探头,原来直通中室。此刻坐在中室宝座上的正是胤禛。她缩回头来,觉得他的声音一阵阵扑到她脸上,舔着,咬着,招得人心烦意乱,心境像天际翻滚的云团。这逝去的十年里倘若是风平浪静倒也罢了,偏偏生出这么多事儿来,叫她再用何等的心态去面对他?
      时间在沉思中悄然流逝,待到太监进来换茶,玲珑才回过神来,已是华灯初上。到了用膳的点儿,陈福又进来请示。玲珑只让他弄了些糕点,便再无胃口。

      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案上的一盏小灯忽明忽暗,玲珑起身想要活动被压得有些僵硬的手臂,忽然发现肩头不知何时盖上了一条明黄色的驼绒毯子,地龙烧得极旺,屋子中央还摆了一盆炭火。玲珑觉得衬衣里已热出一层薄汗,她正欲掀开毯子,便听案头那端有人出声道:“夜里风大,别拿了毯子。”

      她一惊,这才看见胤禛坐在那头,倚着黄缎靠背引枕,正看着下午她随性在笺纸上写的一句诗词。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胤禛念了一遍,并不看她,只微微皱着眉,道:“字,不好!诗,更不好!”

      若是换了从前,玲珑定要夺回笺纸同他争辩,再为自己写不好毛笔字找几条借口。可如今,她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胤禛瞥了她一眼,将灯罩子取下,就着火苗点燃那笺纸。待笺纸化为乌有后,他才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笑道:“怎么不说话?怪我让你等的太久了?我登基不久,有些事儿亲力亲为才能更放心。”

      玲珑任由他拉着,觉得衬衣已经湿了大半,粘在身上难过极了。

      奴才们都已退下,胤禛领着玲珑走在寂静的前殿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他登基来发生的事儿,可绝口不提这十年的分别。最后拉着她来到后殿寝宫,看着床上铺着色彩明艳的锦缎丝绣,玲珑忽的面色潮红,驻足不前。胤禛倒好似没有发觉她的异状,只自顾解开衣扣,放下丝绸夹帐,朝还站在一旁的玲珑道:“已经丑时三刻了,早些歇下吧。明儿去见见弘历,秀儿那丫头这段日子一直跟着皇额娘,明儿也得接回来。”

      秀儿!听他提及秀儿,玲珑惊慌不已。之所以急着知道李德全的下落,只因当初不知康熙将秀儿带到何处作为要挟,可没想到竟是放到德妃那处。

      毕竟夫妻一场,此刻若不愿同他一处就寝,倒显得做作了些。既然答应了康熙要保众人周全,她又如何能拒绝的了胤禛的要求?自己,不过也就仗着他的余情未了吧。

      夹帐落下,香气氤氲。待胤禛搂住她的腰时,玲珑的身形越发僵硬,只睁眼盯着帐内挂着的香囊垂下的流苏,细细辨认,想要数清根数,直到寅时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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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夹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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