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重生1 ...

  •   火盆子里烧得噼哩啪啦,空气里飘散着阵阵的芋头香味。

      “这孩子,吃个东西也不正正经经的。既然想吃芋头就让厨房给你做,偏偏非要自己动手,弄得灰头土脸的!”李氏有些不满的看着兴致勃勃蹲在火盆子旁,拿着钳子耍的弘时。

      弘时并不理睬,只继续用钳子拨动着火盆里放着的几个芋头,防止一个不留神把它们烤焦了。

      李氏有些生气,一旁还坐着耿氏同钮钴禄氏,儿子不听话让她觉得拉不下脸面,声音不觉又提了几分,连喊了数声弘时。

      弘时被她叫烦了,拉着脸将钳子往地下一丢,嘟囔道:“不吃了!真没劲,整天对我嚷嚷,不准这不准那的,还是额娘好!”

      “放肆!越大越不懂得规矩!别忘了我才是你额娘!”李氏一听弘时这话,险些气的将手中的茶杯盖子朝他砸去。

      幸亏坐在一旁的钮钴禄氏眼明手快,将她拦了先下来,安抚道:“童言无忌,姐姐何必同自己亲儿子这般计较!”一旁的耿氏也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将弘时拉到自己怀里,劝他赶紧去给李氏赔个不是。

      弘时扭捏一阵,不肯低头认错,推开耿氏就跑了出去,嘴里还嚷着要阿玛去盛京。耿氏不妨,脚下趄趔,幸身边的丫头及时扶助,这才未撞上桌角,想起肚子里的胎儿,惊得她一身汗来。

      那边钮钴禄氏忙着安慰李氏,李氏一想起方才弘时嘴里的额娘,就气得浑身发抖,嘴里直骂:“真是造孽,竟养出这么个白眼儿狼来!也不知那女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放着亲娘不跟,成天闹着要去盛京!”

      钮钴禄氏一听,急忙打住她的话,道:“姐姐莫要说气话,咱们听了倒无所谓,让别人听去了可不好!再说,福晋喜欢小孩子没事儿总爱拿点心糖果的逗弄,你瞧哪家的阿哥格格说起四福晋不是喜欢的很?可毕竟不是她的孩子,当然疼爱多过责罚。姐姐不妨这么想,如今咱们是黑着脸作坏人,可等孩子们长大了分得是非了自然知道谁是真正为他们好的人!”

      耿氏对于钮钴禄氏的话并不赞同,要说玲珑宠孩子,那溢了大哥儿能那么乖巧懂事招人疼爱?弘时因是府里的独苗,自然大家被大家捧手心里,时间久了自然养成骄纵妄为的性子,若他的错全数推在玲珑身上实在是冤枉人。但她也不便反驳,也不愿为了玲珑得罪钮钴禄氏同李氏,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安定心神,以免动了胎气。

      李氏见钮钴禄氏同自己是同一条道儿,顿时感到心中的怨气有了倾诉的对象,气也消了大半,被丫头扶着坐回炕上望着火盆子出神,半天才喃喃道:“她倒聪明,眼不见为净。府里的烦心事儿她不管不问,奴才们只记得她的好,我们三儿咬着牙硬撑着在这儿扮黑脸,没人疼没人爱的只招人嫉恨,这日子真是……”说到委屈之处,李氏忍不住用帕子捂着脸轻轻抽泣。

      钮钴禄氏轻拍着她背笑着安慰道,“姐姐今儿这是怎么了,尽说些气话,这都哭了几回了,回头让弘时知道了,可得笑话您了!再说,咱们为了这个家鞠躬尽瘁,爷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不说出口罢了。您跟着爷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他的性子?若是什么时候能从爷的嘴里冒出一两句甜言蜜语,那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快把眼泪擦擦!”

      不是他没说过,只是没对咱们说过罢了,李氏心里冷冷地说道。甩了甩帕子,她抬头冲钮钴禄氏苦涩的一笑:“哎,走了个大福晋,进了个侧福晋,也不知猴年马月才是咱们的出头之日哟!”说着看了看钮钴禄氏和耿氏,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耿氏听她提及刚过门年氏,不禁走了神。

      年氏家族是何时归于四阿哥旗下?她记得已有些模糊,似乎是皇太子的叔外公索额图被皇帝幽禁的那一年,万岁爷将年家赐给四阿哥做佐领,成了四府的仆从。但年府的人同四阿哥来往并不密切,她亦不曾见过人人夸赞的年羹尧及其兄年希尧,只偶尔听人说过其父年遐龄在康熙三十年以后步入官场,时任湖广巡抚,他的两个儿子年希尧、年羹尧都是难得的人才,其中尤其是年羹尧,绝对是个出将入相的人物,是用得着的人。直到去年因为废太子一事儿,她才又听人提及了这两兄弟,似乎八阿哥也极为中意年羹尧的为人与能力,有意将之网罗于自己门下,四爷为此大动肝火。

      大约也就是那段日子,她在玲珑住的院子里见到了年家的掌上明珠年梦瑶。

      那日午休后,她照例是去园子散步,却远远瞧见嫡福晋的院门竟敞开着,她以为是弘时调皮,又偷偷溜进去玩。玲珑的院子里花花草草品种极多,可谓一年四季花香鸟语从不间隔,还有从前大哥儿养的一只鹦鹉,见了来人不停的说话,很是可爱。平日四爷只派一个丫头进去打扫喂食,旁人是不许进的,尤其是弘时。这孩子搁哪儿,哪儿的花草遭殃,为此不知挨了他阿玛多少骂,偏偏他光长个儿不长记性,就爱往玲珑的小院钻。

      耿氏快步走了进去,刚想叫唤弘时,却是一身穿朱衣,袖边镶白缎阔干,肌肤白嫩的女子。未经描绘却极其细致的黛眉略微上扬,似乎是对眼前的景色极为满意,媚意流转,不点而朱的樱桃嘴微微勾起。

      一张标致的美人脸,耿氏暗想。

      绣有牡丹的蔷薇色弓鞋驻足在一朵月季旁,行如拂柳般优雅的朝花朵伸出手。

      “别摘!”耿氏的叫唤仍是晚了一步,一眨眼的功夫,那朵粉白中透着红的月季已经插在她的发髻上。

      “为什么不能摘?”那姑娘眯起泛有桃花风情的丹凤眼,倒也不怕生,抬起脸来,珠唇含笑的看着耿氏,似乎在说你瞧我带着这朵花多好看,一派悠然自得,却又不失女儿家特有的天真俏皮。

      “这花长在枝上多好看,摘了不可惜?”耿氏想起往年玲珑总是小心翼翼的呵护这些花朵,几乎从未摘过,只在花朵凋谢之时提前采下做成干花赠与她们。

      姑娘听了她的话后环顾四周,抿嘴笑道:“这儿半个人影都没有,静悄悄的,哪儿有人来赏?既没人来赏,长在枝上也是无用,倒不如我将它戴在头上,看了的人更多,哪里可惜了?”

      一时耿氏竟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打量了她片刻道:“这儿不准外人随便进来的,你快快随我出去吧!”

      那姑娘扬起头似乎有些困惑,“可是四爷说,让我把这儿当成自己家随便走动,方才也不见人出来拦我。怎么这儿是四府的禁地?”说到这儿,她又环顾了四周吐了吐舌,却未将耿氏的话放在心上。

      耿氏听她唤胤禛四爷,又见她穿着打扮均是大家出身,想必是府上的客人,也不便再同她计较失了身份。

      现在想来,府里确实又不得安宁了。耿氏摇头看了看李氏,她素来是要强的,府里数他跟爷时日最久,如今玲珑离开,她好不容易又生了孩子持了家盼着能多和爷相处,现在又冒出个年氏,这往后的日子确实难过!不过她向来不爱掺和她们的琐事,横竖碍不着她的生活,如今又有了孩子,自然她也算有了寄托,别无他求。

      她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将手中的暖炉放下,跟着丫头一起将火盆里已经烤得熟透了的芋头用钳子取出,细细的剥开又黑又脆的外皮,让香味弥漫整个暖阁。

      钮钴禄氏接过耿氏递来的芋头,吃进嘴里觉着不烫便咽了下去,片刻忽然觉着胸口一阵火烧火燎,原来这口芋头非等滑到心头上才散出余热,让她连喝下好几口茶水,半晌那种掏心窝的滚烫让她仍心有余悸。

      李氏同耿氏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芋头!”

      她尴尬的笑了笑,捂着胸口,仿佛那揪心的痛楚久久不能平复。杜甫的《佳人》写的好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眼前玲珑不就是这样一位佳人,只是她不住空谷,而是住在四爷为她造的金屋里,时刻被人惦念。而自己,她抬眼看着屋里其它的女子,却是连那句“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都映衬不上——从不曾笑过又何须痛哭?

      “已是月末了!”耿氏忽幽幽的开了口。

      李氏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却不接话独自在一旁冷笑。

      钮钴禄氏有些了然,自年氏过门,四爷便推迟了去盛京的日子,如今到了月底仍迟迟不见他有动身的打算。她有些迷茫,到底爷是作何打算?在府里呆了这些年,却仍摸不清枕边人的脾气,一时之间她竟觉凄凉无比,可转念放眼全府,又有谁真正懂得猜得透他的心思?李氏定不是那个人,她同耿氏亦然。

      “应该是被挪在了下月初吧!这几日爷常在书房待到三更半夜的!我问小路子,他支支吾吾却不肯透露半句,想必是朝廷又出了什么事儿!”钮钴禄氏想了想作答道。

      其实朝廷哪里出了什么事儿,自四十七年后,天下又回归太平。十月,康熙亲下诏文,自十年开始,普免天下钱粮,三年而遍。直隶、奉天、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九省地丁钱粮,察明全免。此举可谓深得人心,一时之间倒真可谓民熙物阜,也冲淡了废太子一事带来的种种不安与人心惶惶。

      真正令胤禛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的却是明焉从盛京带来的消息:玲珑失踪了。

      夜幕森森,就连星子也无法窜出浓云,只有西方的残月仍苦苦勾留在天际,一会儿破云而出,一会儿又遭重云卷灭。

      雍亲王城东府邸的宅院,黄黄昏昏的烛光自木栏窗内透映而出,屋内灯火如豆,光影忽明忽灭,仍不肯在夜深时分睡去。

      “你给我再说一遍!”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间一字一句迸出来的,让人忍不住听了心惊胆战。

      跪在地上垂首的人一身弹墨绫薄绵袄,外面只穿着青缎夹背心,显得越发瘦弱,殊不知她已足足跪了一个时辰,膝下早已麻木。她听见胤禛的问话,缓缓抬起头对上他几欲喷火的眼睛,面无表情吐字清晰。“爷就是问上百遍千遍,奴才仍是那句话,福晋遣奴才回京买药,待奴才买了药回去便已不见福晋的踪影!”

      “啪”一只晶莹剔透的瓷杯捏碎在胤禛的掌心之中,几滴殷红的血珠子顺着拳头缝滴在地上。“爷!您的手……”明焉惊叫起来,她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膝下一软,又重重跪了回去,骨头跌的生疼,她却顾不得自己,撑着爬到胤禛的脚边,抓住他的手想要扒开取出瓷杯的碎片,却被胤禛狠狠摔开,叠坐在一旁。

      “爷,别折磨自己身体,让奴才给你包扎上点药吧,会感染的!”明焉趴在地上,见他一脸漠然任由伤口流血不止,她忍不住哭着劝道。

      胤禛冷漠着脸,起身走过她的身旁,驻足蹲下,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捏住她的下巴道:“看来早前那顿鞭子还不够狠,至少没把你彻底抽醒啊!别以为玲珑有意袒护你我就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个事儿。今儿你就在这想清楚,到底还有什么是你刻意隐瞒的,明儿一早我统统都要知道!”

      明焉颓然的趴在地上,任由腊月地上冰冷的寒气侵入全身,腐蚀她整个心房。

      “明焉,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小路子待胤禛走远了,这才折回来进屋察看,见她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叹了口气,半跪着将她扶起,拖到床上安顿好。

      明焉不说话,只是咬着唇盯着摇曳的烛光。

      小路子见她像失了魂的破布娃娃般目光呆滞,当下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走到桌边倒了杯热茶,将她半扶起凑到她的嘴边,想让她暖暖身子。“咱们打小就跟着爷,这么多年过来,你怎么还看不清咱们的身份?咱们是什么?是奴才阿,是被人踩在足下的烂泥可爷呐?爷是那高高挂在天上的白云,是咱们几辈子都摸不着触不到的,你怎么竟然还心存妄念?爷就是对咱们再好,再看重咱们,咱们也洗不尽浑身的泥泞配上他。你说你大小就是一多聪慧伶俐的丫头,怎么就看不明白这个事实呢?”

      小路子的话就像一道闸门,开启了她心内隐藏许久的闸门,原本平静的池水便汹涌而出。泪珠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涌出来,源源不断,明焉仿佛要将一生的眼泪一次哭尽。

      小路子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倒也安下心来,小心扶她躺下,道:“赶紧休息吧,好好睡上一觉。我再去给你求个情,但愿明儿爷能念在你跟随多年的份上从轻发落!”

      天顶的黑云,在惺忪苍茫的西风中微微裂开一道细缝,残月的霞辉笔直地划越天际,风流云散的撕开一片黑幕。

      明焉躺在冰冷的床上,仿佛能听见血液急速地在她耳畔滑流而过发出的声音。玲珑的身影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她的笑意正如一朵密云企图掩没她朝她盖下,驱不走的执拗尽写在她的眼底,紧缠住她不放。她仿佛还能清楚地听见她的声音,声音清细但沉闷。

      “人总要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如今我也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而你……明焉,记着,这是你欠我的!”

      明焉垂着头,捏紧了手中的盘子。她有些愤怒,她不明白她何处欠了她?难道只因为她肖想了她的丈夫?笑话,自古以来,从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准女子仰慕有才有权的男子。更何况她的丈夫是她从小就爱慕着的。可是她说的如此肯定,不容人辩解,明焉竟也无力反驳。她端着药盘子出了屋,回头看见桌上余烟袅袅的香炉,她想,也许这是真的,她的贪念与不轨让她欠下这份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重生1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