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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乌娜姬 ...

  •   “小四儿以后再也不惹额娘生气了!”弘晖扒着玲珑的脖子,埋在她的胸前悔道。

      每每到秋风扫落叶的时节,弘晖的身子骨便格外的弱,指尖都透着冰凉。玲珑搂紧他,这孩子总以为当日昏倒一事儿是因他而起的,自责地主动要去佛堂罚跪。

      “额娘,从今以后小四儿哪儿都不去,天天陪在额娘身边!”见玲珑没有说话,弘晖怕她嫌自己心不诚又发誓道。

      “这么乖?”玲珑笑着看向他。

      “嗯!”他用力点了点头。

      “再也不和你十四叔放风筝,捉萤火虫了?也不去宫里和你十三叔一起拉小提琴了?皇玛法让你陪他下棋,你也不去了?”玲珑故意逗道。

      “嗯!”迟疑了片刻,他还是用力点了点头,睁大了眼睛盯着玲珑,表明没有说谎,额娘说过撒谎的孩子不敢看着别人的眼睛。

      玲珑眼角有些湿润,亲了亲他的眼睛,却见他的眼珠子忽的一闪,就像胤禛偶尔闪露出的狡诈,只听他话语一扬:“小四儿长大了,可以带着额娘去放风筝,捉萤火虫了!”

      “你个小坏蛋,快点睡觉吧!”玲珑想起下午还有约,赶紧催促道。

      自从晕倒以后,胤禛嫌她身子太虚哪儿都不让去。今儿好不容易趁着他同康熙赐的佐领商谈政事可以溜去易宝斋一趟。话说康熙赏赐给他的佐领可是在历史上大大有名,当然这还多亏了台湾的八点档狗血清朝戏《雍正•小蝶•年羹尧》。小蝶自然是虚构的,倘若真有,玲珑想,她一定会拿刀架在胤禛的脖子上,大叫道:“你是要她还是要我?要她,我先杀了你再干了她,让你们去地府做苦命鸳鸯!要我,咱们照样甜甜蜜蜜,我什么都不追究!”

      想到这,她有些痴痴的笑了,竟不知自己何时这般凶悍了。

      “额娘笑什么呢?”弘晖歪着脑袋问道。

      “笑你都这么大了还离不开这个枕头!”看他怀中还抱着打小枕的枕头,玲珑随意车了个理由。

      弘晖有些脸红,转过头去,只是枕头仍旧不松丝毫。

      玲珑又呆了片刻听他呼吸均匀了,这才回屋准备行头。

      照旧是拿上香做了借口,玲珑和巧秀坐在虎子驾驶的马车里往邀月楼驶去。

      “主子,您真要做回红娘?”巧秀有些担忧地问道。

      “怎么,你觉着我功力不够?”玲珑背靠着车厢,半寐着眼。很久以后,她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是个不合格的红娘,只可惜覆水难收。

      “不是,只是咱们连那姑娘什么家世,什么身份都没弄清楚,万一将来……!”

      “人是十三阿哥带来的,你说她会是什么家世什么身份?”玲珑笑道,“别担心,他们之间那根红线早被系上了,我不过是让十三那个傻小子早些发现他的乌兄是个姑娘!”

      一听这话,巧秀扑哧一笑,道:“那姑娘也真是有趣。同小主子玩的不亦乐乎连碗帽歪了都不晓得,还傻愣愣问您怎么看出她是个姑娘家!”

      玲珑也笑了,想起前几日十三阿哥来府上看望自己,其实也不过在屋里饮了几口茶便被胤禛拉去书房了。在屋里闷得慌,便上园子里走动走动,就发现一大一小蹲在河畔边的树下用小铲子挖着什么东西。

      待到走近了,两人才有所察觉,扬起沾了泥巴的脸蛋。

      弘晖见了玲珑自是有些心虚,这个时辰他应该在书房里练字的。而另一个则瞪大了眼问道:“你是谁!”

      弘晖抢白道:“她是我额娘!”

      “原来你就是四福晋阿!”她有些惊喜的叫道,随即一双清澈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明月。

      玲珑打量着她,虽一身男装却头上那顶带的歪歪斜斜的鹅黄色碗帽却凭添了几分姑娘家的娇羞与俏皮,耳垂上的洞眼更是泄露了她的性别。

      “带姑娘去洗个手吧!”玲珑朝巧秀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明明穿着男装阿!”一听这话,她有些惊讶的叫道,赶紧扶了扶小帽,理了理袍子。

      玲珑看着她帽上衣上的手印,笑了,真是个单纯好不矫情的姑娘,正想回她,身后传来十三阿哥的声音。

      “四嫂您怎么和乌兄遇上了?刚才四哥满屋子找您怕您飞了呢!”

      “你何时变得跟你十四弟一样油嘴滑舌了!”玲珑回头笑着看他,原来这位姑娘是他带来的。再回头看她时,只见她双手背后,腰杆挺得直直的甚至有些僵硬,只是一双眼却牢牢的盯着胤祥。

      霎时,玲珑明白了这个姑娘的心意。

      “乌兄,这就是我平日和你提起的四嫂,我的西洋乐器可都是她教的。今儿给你碰上了算你有福气,往日四哥可是不让她轻易见人的!”胤祥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姑娘的身边,用力拍了拍
      她的背笑道,偶后又将手随意的搭在她的肩头。

      被唤作“乌兄”的姑娘有些害羞起来,脸颊微微泛着红晕,低垂下眼帘不敢看玲珑。

      “这说的那的胡话,我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需要你四哥藏着掖着怕人家窥视!”玲珑回道,眼睛却望向他身边的姑娘,心理道,傻小子,枉法海师傅成日在皇上面前夸你聪明好学,怎么这会子竟看不出她是个姑娘家。

      想到这儿,玲珑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是又突生担忧起来。想让胤禛多提点他一些,免得他出了岔子,胤禛却沉默片刻道:“如今他大了,自有想法,哪会像儿时处处听我的!”

      是啊,胤祥同胤禵都大了,越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直接跳到了成家立业,明年的选秀皇上便会为他们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了吧。

      玲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姑娘的笑成弯月的双眼,“四嫂,我叫乌娜姬!”她吐了吐舌头,跟在十三阿哥的身后,经过玲珑身旁轻声道。玲珑没有纠正她的话,想叫我四嫂可是得先进了十三的家门的啊。

      抬眼瞧见巧秀咬着唇,半掀了帘子打量着街景默不作声,玲珑心中默算着,她陪在自己身边也有好些年头了,如今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按规矩是该放出府许户好人家,可她是说什么也不肯。玲珑轻叹了口气,古代不若现代,自己的舍不得只会延误了她的终生幸福。

      “秀儿,你若喜欢姚掌柜我便为你作这个媒!”

      “主子!”巧秀先是一惊,被说重了心事不免满脸娇羞道:“您怎么又拿我寻开心!巧秀说了,一辈子跟着您的!”

      三番四次同她提及此事,可她总是死不承认,玲珑也不再追问,却还是暗暗将此事放在心头,待有了机会探探姚掌柜的口风。

      巧秀见玲珑没再开口,送了口气,心里却不是滋味,暗道:姚公子虽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可在这若大的京城里即便打着灯笼也有再难找出像他这样儒雅、俊秀的的商贾了,且不说我这般出身配不上他,便是他眼里那个身影也让我望尘莫及。望向玲珑,见她似是假寐,巧秀抿了抿嘴,缄默不语。

      虎子的驾术越来越精湛了,不出片刻马车便稳稳地停在邀月楼前。

      玲珑由小二领着上了二楼的包间,还未等小儿开门,门便呼的被拉开了,只见乌娜姬带着顶蓝色绒布瓜皮帽,闪动的一双大眼笑眯眯冲她道:“在窗户那瞅了半晌,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玲珑笑了,走去包厢内,待到小二关了门才道:“说吧,想问胤祥哪些事儿?”

      小姑娘脸一红,突然变得扭捏起来,声若细蚊道:“我就想知道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喜欢吃什么,做什么……”

      “我也算看着胤祥这孩子长大的!”玲珑顿了顿,看着乌娜姬一双清澈透亮的双眼,觉着比屋外的太阳还要耀眼,那是动情之人最柔软却也最美丽的地方,见她双手握成了拳头,一脸紧张的模样,玲珑缓缓道:“可我还真不知道他喜欢看什么书,吃什么!”

      “阿……”乌娜姬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般软软的趴在桌上,摆弄着茶杯盖儿,一会儿盖上一会儿打开,嘟着嘴儿无精打采。

      “不过我倒是知道他腰间挂着的碧玉严卯,是他额娘送他的护身符,随身带了好些年头了;平日在宫里受了气,喜欢往钦天监跑,晚上就坐在地平经仪旁边数星星,要不就在畅音阁荼毒太监宫女们的耳朵!夏天里喜欢一边喝酒,一边猜拳行令;博弈投壶更是一等一的好手!”玲珑不紧不慢抿了口茶,笑眯眯的看着乌娜姬。

      只听她扑哧一笑,又恢复先前的模样,专注的等待下文,听闻玲珑批评十三阿哥的琴技太差,她忍不住为其抱不平,小声嘟囔:“我倒觉着那是天籁之音!”

      气氛又活跃起来,玲珑也略略清楚两人相识的过程,以及如何让这位性格豁达开朗的格格一见倾心。

      末了,玲珑见时候还早,想起还需走趟易宝斋便让邬娜姬先行一步,自己稍作片刻再动身去同姚掌柜商议拒绝九阿哥收购字画行的计划。

      邀月楼不愧是京城第一酒楼,坐在三层高的建筑已经可以俯视京城最热闹的街市,玲珑靠在窗边,有些失神。她想起醒来后曾问过胤禛那幅画,可是他要么缄口不提,要么则左顾右盼。想让小四儿偷偷将画取出来,不料小四儿却哭丧着脸说,“阿玛有令若是再靠近书房三步以内,晚饭就备在佛堂里了!”虽然当时只看了一眼就昏了过去,不过玲珑相信那幅画上的人却是自己,想来应该是早些时候胤禛所画。想来却也好笑,一直大费周张四处寻觅,还为此挨了板子得罪了人,其实要找的却一直在自己身边。

      正想着,包厢的门却被人推开了。

      “不是说过别来打扰的嘛!”玲珑有些生气被店小二打断了思绪,回头不满道。

      “我还当自己眼花了,不想倒真的是你!”八阿哥听着她微扬的语调,立在门外微笑着注视着她。

      玲珑面色一僵。

      依旧是往日那般温柔和煦的笑容,可却看得她胆战心惊。

      见她僵硬在椅上,胤禩从容不迫的走进包厢,在她的身旁坐下,平静道:“听说你前些日子病倒了,怎么不等好透了再出门,你瞧瞧这脸色白得怪吓人的!”他极快的瞥了眼玲珑,随即垂下眼帘为自己倒了一杯。

      任是再平淡的语调,却仍停的出话中满含着关切。顿时整个包厢里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暧昧情愫,玲珑的脸霎时红了一片,扭头不敢看他。

      胤禩拿起杯子放到跟前,轻扯嘴角,一笑道:“上等的西湖龙井,只可惜放得太久失了新鲜。再说秋天里饮乌龙茶平和胀腑,你大病初愈这会儿不宜品绿茶!”他将茶壶放到一旁,对着巧秀道:“去让小二将上回九阿哥带来的那批武夷岩茶取来!”

      巧秀愣了片刻,又看向玲珑,却见她一直望着窗外只得不情愿的出去叫唤小二,将门带上之时,又悄悄留下一条缝。

      听着“咯吱”一声,玲珑转头望向门口,却撇见胤禩灼灼的一双眼睛,她努力抑制心中的不安,不敢注视他的眼睛只得盯着他一双眉毛,闷声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在这包厢里!”
      胤禩饮下一口茶,道:“我本就在隔壁,先是在门口听见你的声音还不确定,后又瞧见你的丫环召唤店小二!”

      玲珑哦了一声,点点头,随即又将视线转回窗外,不由自主想起在医院那晚,季翔紧紧抓着弥留之际的自己,闷着声流泪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胤禩。

      她正迷茫之际忽觉耳朵上净是痒痒麻麻的感觉,好像有数只小虫子在上面慢悠悠地爬着,不觉打了个颤,只听那低嘎的嗓音缓缓地传进耳朵里:“倒还是第一回瞧见你这身装扮!”

      玲珑脸色骤变,猛地回过头来,不可置疑的盯着他嘴角浮上的奇异的笑容。

      胤禩却退了回去坐直了身子。

      “八爷,您要的茶来了!”小儿敲着门道,随即推门进了包厢。

      巧秀跟在其后,见玲珑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表情,心中暗暗叫遭,莫不是这八爷趁着自己不在时对主子做了什么吧!她急道:“福晋,时候不早了,怕是这会儿小主子已经午睡醒了,要是瞧着您不在身边……”她本想一口气说完,却叫胤禩打断了话。

      “一杯茶的功夫还是有的,再说弘晖那孩子我看着懂事得很!你在外面候着吧!”他让小二放下茶壶,自己挽起袖子朝玲珑道:“冲泡‘工夫茶’可是颇为讲究的,地道的潮汕工夫茶,需用山坑石缝里的水,而火必以橄榄核烧取,罐则用酥罐,并选用上等乌龙!今天怕是没那个条件的,你且将就些!”他微微笑,唇角上扬,形成很好看的轮廓,可当发现巧秀还立在一旁时,那微扬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不是说四哥管教府里的奴才极有一套的嘛?怎么一出了府就目中无人了!”

      巧秀脸一红,一双眉纠结在一起,心中甚是不满却怒瞪着他的背后,回嘴道:“男女有别,还望八爷谅解……”

      “下去吧,有事儿我会叫你的!”玲珑止住她的话,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巧秀跺了跺脚不依,却又不敢拂了玲珑的意,便退出门外,紧紧贴着门站着。

      胤禩只是抬了一眼,便又垂头熟练的泡起茶来。“这铁观音虽比不上福建进贡的大红袍,却也是上品,既有绿茶的醇和甘爽,红茶的鲜强浓厚,又具有花茶的芬芳幽香,待会儿你猜猜是什么花香味!”他嘴角噙着笑,熟练的以二沸水把茶壶、茶盘、茶杯等淋洗一遍,再将茶叶按粗细分开,先放碎末填壶底,再盖上粗条,把中小叶排在最上面。洗茶过后,才冲进第二次水。盖上壶盖后,再用沸水淋壶身——“内外夹攻”。紫砂壶被滚水一浇颜色更为浑厚,隐隐飘出的茶叶香。

      “你的茶艺很好!”玲珑见他动作娴熟,忍不住叹道,“只怕你是对牛弹琴了,我对茶的要求不高!”玲珑有些不好意思道,从前利顿喝惯了,想喝茶时只管将茶包往杯子里丢,哪里需要摆出这阵势。

      胤禩的笑意染到了眼睛里,他无奈的一笑,斟了一杯递给玲珑,“还住宫里那会儿,常常爱同七哥斗茶!来喝喝看,什么香味!”

      玲珑接过刻着花样的紫色小瓷杯,只见茶水橙黄清澈,再靠近鼻尖,只觉一股清香渗入心房,忍不住抿了一小口,滋味浓厚而微带蜂蜜的甜香,她忍不住闭上眼细细回味着齿夹间的余味,片刻才道:“是兰花……”

      “方才忘了说了,茶具也是极为讲究的!这套紫砂壶便是上回同九弟在易宝斋购来的!”
      胤禩也为自己斟了一杯,缓缓将茶水咽下肚去,双眼却牢牢盯着玲珑不放过她脸上丝毫表情。
      “听说你同易宝斋的老板交情非浅,不妨下次咱们同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像上钩的鱼猛然发觉渔人在收线了,开始奋力挣扎一般,玲珑将茶杯啪的按在桌上,朝他怒道。打从他进门那刻,玲珑便觉着像被盯上的猎物般,左躲右闪怎么也逃脱不了猎人的视线,既然逃不了便只有选择光明正大的同他斗上一斗。

      “倘若我将这些告诉四哥,你说他会是什么反应?”他双手捏着杯沿,凑近仔细审视着上面的花纹。

      玲珑脑子里嗡嗡声不断,她死死盯着他微扬的嘴角,努力稳住声调,缓缓道:“倘若你真想知道胤禛的表情,那就去告诉他吧!我不过就是想给他个惊喜,为他偷偷选件生辰礼物罢了,既然你非要扫了这份兴致,我也无话可说!”

      见他脸色渐渐沉了下去,玲珑宛然一笑:“听那儿的伙计说,九阿哥想要买下易宝斋,若真有此事,还望八阿哥回去向九阿哥问问,能不能给我打个折扣,便宜些才好!””玲珑起身,直直地往门口走去,却被双冰凉的手拉住了手腕,指尖透出的寒意顺着皮肤上的细微毛孔密密麻麻的钻入她的肌肤,又渗进了血液之中流淌遍玲珑的全身。她暗暗的在猜想当时季翔的那握的青筋凸起的双手是不是也是这么的寒冷,心顿时软了下来,缓缓覆了上去。

      混合了满蒙两族人的血统,他的黑眸里微微泛着棕色,暗淡的目光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这一世,我们的位置注定不会改变了,好好珍惜身边的人才更重要!”玲珑清清楚楚看见那瞬间即逝的流光,再一次发觉自己竟是如此残忍。

      沉默,思索,叹息,胤禩手松懈下来,转身为自己草草地沏了杯茶,走到窗边一仰而下,早没了方才那番讲究。

      玲珑走到门边,巧秀早已积极地为打开了门。她转头望向立在窗边的他,群青色的马褂下是微塌的双肩,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僵硬着,像被速冻一样,瞬间停止了一切活动的能力,连呼吸声都微弱极了。窗外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光斜斜的照在他半侧脸颊上,另一侧却藏在阴影之中,让人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玲珑明显的感觉到,包厢里溢满了潮湿的空气……就要开始飘雨……盘旋在包厢里的风阴阴的勾出冷意,伸出手触摸到的,是一片虚空。

      踏出房门,传来的是他如困兽般的声音:“本该我的让我如何轻易放弃!”

      躲得开八阿哥,却怎么也躲不开德妃的传见。

      临出门前瞧见李氏站在门里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再瞧见耿氏欲言又止的模样,德妃的传唤玲珑也猜出了七八分,无非就是李氏拉着耿氏去同德妃诉苦,胤禛是如何的冷落他们罢了。玲珑叹了口气,将弘晖扶上车,听说这阵子五公主沁月要回宫里小住,自打她康熙三十九年那年,赐封为固伦温宪公主下嫁给佟国维之孙舜安颜后,玲珑便鲜少再能同她相见,只有盼年关宫里赐宴时才匆匆见上一面,虽像从前那样面带微笑,只是玲珑看的出她眼底空洞一片,早没有了少女时的那份灵动,想必她定没有从这场政治婚姻中寻到幸福。今儿把弘晖带上,只盼着能给她解解闷。

      “额娘,你干吗谈气呢?”弘晖靠在玲珑身边,环着她的腰。

      “没什么,只是想起你五姑姑最近身子也不大好!”玲珑解释着,“待会儿,多说自己个笑话给她听听,多逗她笑笑可知道?”

      “知道,就说上回那个北极熊和企鹅的可好?”弘晖想了想道,见玲珑点头,他又撅嘴抱怨道:“不过每次见了五姑姑都是她给小四儿讲故事,小四儿都插不上嘴!虽然那些故事额娘都说过了,可是五姑姑总是翻来复去的讲,听得我直打瞌睡!”

      “是吗?”玲珑眼圈一红,她真后悔当初给沁月同十四说的这些童话故事,故事给了他们希冀,却又被现实残酷的扼杀。倘若没有这种希冀也许也会顺其自然乐于接受康熙安排的一切,可是有了这些思想,甚至充满向往后,再被一棒子打死,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时时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儿。

      沁月如此,胤禵也是如此。

      自打他十五岁以来,康熙和德妃就开始着手他的婚事,虽说正福晋的位置还空着,可偏房格格的府邸住了一堆。他悄悄同玲珑说过看上了侍郎罗察之女,于是从小深受童话和红楼梦毒害的青少年红着脸请教玲珑如何才能变单相思为两情相悦,玲珑绞尽脑汁倾囊相助,却总见他落败而归,垂头丧气。

      “玲珑,你说完颜家的那丫头是不是总看不我顺眼阿!每次见了我不是把我当瘟疫躲着,便是横眉冷对把我当仇人般!上回你教我送的那麽大束花也叫她丢进湖里去了,那可是我好了好半天功夫亲手在花房里摘的!”胤禵气呼呼道,“本阿哥都不计较她小时候胖得跟肉球的模样,她居然还敢嫌我粗鲁!”

      玲珑一听这话,噗哧笑了,没想到这对小冤家还是亲梅竹马呢!听他这么一说,她倒也有些印象,胤禵儿时那会确实常常将她挂在嘴边,那丫头似乎进过宫。“那一定是你对她作了什么,不然怎么也没听你府里那些个妹妹们抱怨!”玲珑狭促道。

      “冤枉啊,我不过就是有阵子抱怨她说话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罢了!”胤禵嘟囔着。

      “你府上的大家闺秀可多的是了,怎么也不见你瞧上两眼,这会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非得碰碰她那根刺儿浑身才舒坦?”玲珑给他倒了杯热红茶,又往里添了少许牛奶。

      胤禵脸微微一红,顿起奶茶大口喝下,半天才道:“我就是喜欢她这股子率真,比咱府里的那些只会聚在一起搬弄是非的碎嘴子可爱多了!”

      玲珑笑望着他,心里不禁对这完颜姑娘产生一丝反感,看着胤禵从小长到如今少年模样,虽谈不上英俊潇洒,却也身姿挺拔卓尔不凡,俨然一副男子汉的模样了,在同样几位看着长大的小阿哥中,她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偏爱的。

      出神之际,马车已经停在了宫门外,看着朱红色的宫墙,玲珑再次谈了口气,牵着弘晖往永和宫走去。

      今儿见了弘晖,德妃只是照例问了些他的健康状况,没再像往日那般拥在怀里又疼又爱。沁月坐在她身旁,投向玲珑一抹同情的目光,玲珑笑笑,见她比从前又消瘦了许多,心里很是心疼。

      片刻,德妃朝沁月使了个眼色,她便寻了个借口带着弘晖上前厅去了,屋里只剩下德妃同玲珑二人。

      玲珑打定主意装傻不开口,德妃瞧她抿嘴坐在一旁,心中一叹:怎么当初竟没发现她的固执!随后开口道:“现在只有咱们娘俩,我也不同你拐弯抹角。撇去李氏那早殇的女孩,老四到现在只有弘晖一个儿子,你可知道是为什么?”见玲珑低头不语,她接着道:“你是老四的妻,你爱怎么打压他的妾我都不会插手,那是你做嫡福晋的权利。我也知道你是个识大体懂事的孩子,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像其他阿哥的那几房三天两头来宫里找母妃们诉苦,倒也让老四能安安心心给皇上办事儿。可是在子嗣这么大的问题,你怎么尽犯糊涂?嫡福晋专房独宠这传出去象话吗?弘晖固然是个好孩子,可胤禛都这个岁数了还就独独只有这么个儿子,你说我这个做额娘的能不为他担忧吗?”

      玲珑缴着手中的丝怕,半垂着眼帘,只觉耳朵一直嗡嗡作响,德妃说的话似乎只偶尔听得半句,多数时候她都在脑海里回忆着儿时的娱乐:用手帕叠出带尾巴的小老鼠来!似乎过了好久,耳边清静下来,她忍住叠手帕的冲动抬起头来,只见德妃瞅着自己看不住是喜是怒,她才赶紧答道:“玲珑明白,玲珑一定紧记额娘的话!”

      德妃看着她仍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只得叹气朝她挥了挥手。玲珑接到指示,赶紧起身匆匆逃离这个闷得像火炉的屋子,心里忍不住道:“到底是皇帝住的地方,炭火跟不要钱似的,地垄又烧得足,那火盆子里似乎还藏了芋头,香味十足,不像桔子皮烧久了满是焦味!”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雪来,玲珑打了个喷嚏,站在廊子里伸出手去接过几片雪花,手还暖和得很,放到跟前只见掌心一摊水珠,她吸了吸鼻子抬头望向宫门们,瞧见了正朝着走来的胤禛,金丝线绣的领口衬着一身月白色的棉袄显得格外有气势,可是头上那顶灰色狐毛的绒帽子却又让他可爱的紧。玲珑心中偷笑着:跟着巧秀学了那么久的针线活,总算没白学,花了好些日子做出这顶小帽后又偷偷在衬里上绣了个“珑”字,标志着乌拉那拉氏独家出品。

      似乎也看见了玲珑,胤禛面带笑容朝她快步走来,玲珑微笑着依在廊柱子上朝他伸出双手。

      德妃站在窗旁,看着院落被鹅毛大雪染成一片白色,那两个身影显得格外突兀。她朝身旁的孙嬷嬷道:“她是越来越像素喜了,只可惜老四不是费扬古,不能由着他专宠她!”

      孙嬷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是德妃带进宫的丫头,自是了解德妃口中的素喜——玲珑的额娘。

      “从前同素喜一处聊天嬉戏时倒也没见她身子像现在这般弱,可自从她嫁了人又逼死了费扬古的小妾后似乎就每况愈下了阿……你说,这算是报应吗?”偌大的偏殿里只听得德妃冰冷的声音回荡着,触上肌肤竟发觉比那地上的金砖还要冷上几分。

      一起用晚膳,坐在不远处看着他在灯下读书,亲手为他煮夜宵,为他宽衣解带……这些日子来,李氏觉得好像身在梦境中一般,可是又觉着有些残缺。李氏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望向坐在窗边的胤禛,只见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微微舒展,指尖轻轻滑过页脚,忽然间她好像猛然发现了什么,那就是这些日子他都不曾触碰过自己,从不留宿,一过半夜身边便是冰凉一片。当清晨看见他同福晋坐在一起,微笑着为她理云鬓时,李氏觉得那笑容是那么的刺眼,他的爷竟是如此冷酷之人,连一个轻轻的触碰都不愿施舍与自己。泪水无声的滑过她的脸庞,一脸的冰凉。忽见烛光一闪,想是灯芯快烧完了,她赶紧抹掉泪痕,起身其为胤禛换盏灯。

      直至光线减弱,胤禛才抬起头瞥了她一眼,见她眼眶微红,眼角还残留着一滴泪珠子,他轻轻一叹道:“你早些睡吧,不必等我!”

      李氏一愣,随即赶紧走到他的身后,为他揉捏起肩膀道:“爷哪的话,从前在宫里,不都是藴月在一旁伺候着您!难道现在爷嫌弃藴月了?”话语中带着一丝委屈,又满含撒娇。一双春葱玉指顺着领口缓缓滑下里衣,如描似削的腰身缓缓贴上他的后背,衣袖滑过脸颊留下淡淡香气,摇曳着的耳坠明珠发出清脆的响声。“爷,藴月怕冷!”只见李氏香腮染赤,凑在胤禛耳边轻揉的吐着气。

      想起那睡了大半夜还浑身冰凉的女子,胤禛面色微微一沉,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抽出,道:“让如意给你多添个暖炉!”语毕又埋头看书。

      李氏讨了个没趣,故不得规矩气呼呼的爬上床就寝,却又左思右想睡不安宁,心中懊恼这下子倒便宜了如意和耿氏那两个小蹄子,顿时后悔不已,可又气不过胤禛的冷淡,只得捉摸着明日做些爷爱吃的菜肴,看看能否再讨他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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