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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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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要再勇敢一点……。”
崔珉焕推开家门,客厅里安安静静地,新来的不知道去哪了,另外一个是预料中的不在。心里好像有个小人轻轻叹了口气,失落感无可抑制地蔓延。
他把包往地上一丢,躺倒在床上。窗户半开着,原先的灰色窗帘被李弘基换成了深深浅浅的条纹,五斗柜上也出现了迷你仙人掌盆栽,此刻它们都沐浴在微凉的春风里,安逸得好像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结束和钟勋单独相处的局面是他的意思,但似乎并没有感到一丝半点的轻松。原来眼不见为净也不是处处都适用的,有些人,即使不在眼前,仍然会时不时地跳出来,冲着他挤眉弄眼,讨厌鬼一样。
扯开被子,干脆睡觉吧,被子上的派大星笑得真欠揍。其实厌恶透了这幼稚的被子床单,当初是崔钟勋一股脑的塞给他,理由是他觉得珉焕长得跟海绵宝宝一样可爱。这个人好像死都不愿意面对现实,接受已经长大了的崔珉焕不是海绵宝宝,不会天天咧着嘴傻笑,他也有烦恼,有脾气,有独立的思想。每每想到这胸口就是一阵憋闷,很想大声地呐喊或痛骂。他用力把被子拉到头顶,世界就停电一般漆黑。
不知睡了多久,他是被手机铃吵醒的,接电话之前顺便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9点了。
电话是崔钟勋打来的:“喂,我准备回家了,你要不要吃夜宵?”
“我晚饭还没吃呢,夜宵,哼。”珉焕觉得嗓子发紧,大概是空气太干燥?
“怎么不吃饭啊!找死的死孩子——哎,好好好我再喝最后一杯啊不能再喝——”话说到一半就转去跟别人说话去了。崔珉焕明白不该这么动不动就火气很大,但他就是火大。
“你在哪呢,又跑去莺莺燕燕了是吧?”
“啧啧,你怎么语气听着这么像独守深闺的怨妇哈哈哈~哥这就回去临幸你~你想好要吃什么嘛?”
“不吃了!”摔掉手机后气得一个人在屋里打转,也不知道气自己还是气别人,突然瞥见桌上摆着张素描画,画中主角……难道不就是自己么!这什么和什么!?
正好李弘基走进来,看见崔珉焕拿着自己的画,解释道:“哦,我看你睡得很安详,我就画了一张……”
很安详?我是死了吗?崔珉焕真佩服这人的表达能力,好笑压过了生气,“你真的很爱偷偷摸摸地偷窥别人,你不晓得被偷窥的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吗”
弘基面色慌张,二话不说把画拿过来撕掉了。这倒把崔珉焕吓了一跳:“你干嘛撕啊你!!?画得这么好!”
“我,我不是故意偷窥你。”弘基这才发现对方并不是真的生气了,手里拿着变两半的画不知所措。很久之前就染上了神经过敏的坏习惯,总也分不清对方的话里到底是开玩笑呢,还是认真的。
“我开玩笑的啊!你一直都这么怪吗?”
“怪吗?……应该是太久没有过什么朋友了吧。”弘基把破掉的画纸放回桌上,“那你呢?也是一直都这么暴躁吗?”
“……”被人戳到痛处,最可恶的是那人的眼神,好像X光一样洞穿着自己,感觉所有的思绪都要无所遁形。
大门突然被砸得咣咣响,珉焕走出去开门,门一打开一个人影就咚地倒在他身上,接着是一股酒气飘上来。崔钟勋死死地把着珉焕的肩,两只脚踢掉鞋子走进客厅,接着重重地把两个人一起带倒在沙发上。
“去死吧你!醉得跟头猪一样!快放开老子。”崔珉焕挣脱出来,皱着眉头。
“唉——你饿了吧!一定饿了~快!哥给你买了好吃的!”崔钟勋也爬起来,把手上一个破袋子戳过去。珉焕接过来一看,不禁失笑,居然是个油饼。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确是他喜欢吃的就是了。
“这么晚怎么还有卖油饼的……”
“嘿!大娘死都不肯卖给我,说她早收摊了炉子都灭了——我硬是给她软磨硬泡哈哈!我记得她还骂我有病来着~”崔钟勋得意极了,桃花眼眯得只剩一条缝,脸笑成一朵花。
崔珉焕把饼放下,也笑了:“你本来就有病。那么多东西可以买你偏要买个油饼。再说了,我说我饿了吗?!”
“你是我宝贝儿——弟弟——嘛。你妈说了,不照顾好你,过年没压岁钱!”醉鬼说着说着就往珉焕身上倒。
珉焕突然觉得,酒这东西其实也不错。感觉他们真的很久没有这么亲近过了,很久没有和平地说过几句话了。而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不要在这儿睡!”
任他嗓门再响,崔钟勋已经睡得跟摊烂泥一样了,没法把他挪到上铺,于是只好把他搬到自己床上去。崔钟勋半梦半醒间知道有人替自己掖了被子角,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久违的善待?
“崔珉焕……你个害人精……跟屁虫……你这甩不掉的大包袱……”听到这句梦话,珉焕愣了一下,接着低头笑了。
是啊,我就是一个甩也甩不掉的包袱,你烦了,怕了吗?
铁门吱呀着被推开,李弘基悄然走进了夜色中。他俯身天台边,看着城市的灯火闪烁。不管是多么深的夜,都会有数不清的孤独的灵魂,在这城市的每一处,或是对着电脑屏幕放声大笑,连笑声都显得孤单,或是死死抱住破旧的玩偶却怎么也无法入睡。每一颗寂寞的心脏,都在沉着而缓慢地跳动着,如果你仔细去聆听。夜晚,其实是另一场别开生面的喧嚣。
他点燃了一支烟,一小点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灰色的烟气进入肺,再笔直地吐出来。不记得何时开始学会了抽烟,但记得妈妈第一次看见他吸烟时的表情,很难用文字来描述的一种表情,对不起的人或许有太多,但最对不起的人,一定是妈妈吧。
因为不想在屋里当电灯泡,他才跑到这里来的。作为旁观者,那两个人之间再怎么欲盖弥彰也还是处处露着破绽。只是爱情这件事,他早已丧失了资格,岂敢再去指点别人?这几年他掏空了自己,任心里那个大洞肆意地扩张,一点一点把过去的一切漏掉,忘记了自己也曾痛彻心扉地爱过,亦忘记了如何再去爱人。
这么伤神劳心的事,一次就够了。希望不要再有爱了,不管是幸福的,悲伤的,喜悦的,平淡地,都不要了。
“借个火吧。”突如其来的人声把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烟跌在地上。一个人影在面前,但风把他的眼睛吹得干涩,怎么努力也看不真切。
“不好意思,吓着你了?”是男人的声线,出乎意料地好听。
“不,是我自己,走神了。”弘基踩灭地上的烟蒂,拿出打火机点着新的烟。火光亮起,照亮了那人的面孔,好像有点眼熟,尤其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正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着。
那人也点燃了烟深吸一口,靠着水泥墙壁坐下了。李弘基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了,于是尽量轻地朝门口走去。
“喂,你干嘛要走,我不介意。”
听到这句话,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下,于是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害怕在心底淡淡地笼罩着,本来并不觉得冷,现在却在发抖。
“你来,坐下。”明明是命令式,听来倒不让人反感。他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袖子,慢吞吞地挪了过去。水泥地面粗糙又冰冷,他的手摸到了细小的灰粒。
再没有什么话了,沉默持续了有一阵子,李弘基此刻非常想回去,想逃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紧张。
然后他突然递给他一半耳机,他接过来戴上,里面传来一段没有歌词的旋律。“怎么样?”他问道。
“……还不错。”对音乐完全没研究的人,但出于礼貌也只能这么回答吧。
“是么?可惜你不是我老板,不会给我钱。”说完他捻灭烟头,收回耳机站了起来。李弘基也赶紧站起来。
“好啦,你可以回去睡觉了。我也要接着回去写我的破歌。”说完他拍拍屁股先走掉了,留下弘基还傻愣在那。
李弘基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依旧灯火通明,但两个人已经倒在一起睡得浑然忘我了。他又没忍住偷窥的坏毛病,打量着两张睡脸,如此甜蜜安然,一定梦到了好事吧。
在未来等待他们的,可能是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百尺高墙。
但,只要你肯勇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