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焕/龙基]Lemonade》雯琪郝力克

6、chapter.6

　　“如果把我逼入绝境就是你要的结局。那么就是现在了。”

　　李弘基觉得，像崔钟勋这么一个八面玲珑，心细如针的人，是不可能不知道崔珉焕的死穴的。即便是才搬来一个多月的他，都深刻地明白，女人绝对是崔珉焕最痛恨，最不愿意提及的敏感话题。所以他很佩服崔钟勋，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帮崔珉焕介绍女朋友的这份心意，实在感天动地。

　　灾难发生的前一刻，桌上那盆仙人掌，墙角那把网球拍，以及墙上那把观赏用吉他，都不会料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什么都是定数。

　　比起这期间崔珉焕大大小小发过的所有脾气，这一次应该是之前的总结回顾和推陈出新。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屋里的大小物件便纷纷罹难。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眼里能看到的一切东西破坏掉。跟在后面进门的崔钟勋活动能力有限，抢救不及，屋里顿时一片狼藉。
　　到某一个时刻，崔钟勋也不拦了，只是问他：“够了吧？该发的脾气也该发完了吧？”

　　崔珉焕没有反应，像他的灵魂早就不在这间屋里，只是机械地把能掀到地上的东西掀翻，不久后脸上就凝了一层冰冷的汗水，随着他的动作缓慢滴落。事实上他眼前早已漆黑一片，视线所及的事物都不真实地扭曲着。无论是愤怒，烦躁，或是悲伤，失望，此刻他丧失了一切的感觉，像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电影。他想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麻木，什么叫放弃抵抗，他承认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哪怕是一点点，去假装自己不在乎。如果这就是他一直逃避一直不敢去面对的结局，那么就赶紧在这里结束掉吧。至少他还想走得不至于太难看，不至于连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喂！崔珉焕！你够了！”崔钟勋音量提高了一些，“你有什么话就说，你不说，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再用这种没意义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说，说什么呢？崔珉焕问自己。他从来都是把话藏在心里的人，回想起父母离婚前和他的最后一次谈话，内容是让他选择跟爸爸，还是跟妈妈。他当时还太小，没有力气砸坏那么多的东西，于是他不停地撕纸，撕了一张又一张。白纸，报纸，眼里能看到的纸张全部都被他撕个粉碎，爸妈或许都有点吓呆了，也或者是不知所措，母亲又开始断断续续地抽泣，父亲粗重烦躁的呼吸声也震耳欲聋，没有人来阻止他停下。于是室内充斥着永无止尽的纸张破裂的声音，呲啦，呲啦。
　　记得还是崔钟勋紧紧地攥住了他被纸割破的手，他这才抬起头，对上那目光，心里一下子平静了，接着便是眼前迅速地黑了下去——

　　之后再也没有人问过他是要爸爸，还是要妈妈，这是一道多么残忍的选择题，许多年轻到还不懂得如何为人父母的人却乐于用它来折磨自己的孩子。崔珉焕很长一段时间都借住在崔钟勋家，再看见母亲时，她已经又回复了笑容恬淡，只是身旁少了一个人，顿时显得她单薄了起来。妈妈笑着对他说：“来，要吃布丁吗？”

　　他还记得那个布丁的味道，焦糖太多，甜到发苦。

　　崔钟勋把珉焕拉着，在沙发上坐下。崔珉焕只觉得筋疲力尽，像跟空气搏斗了三天三夜，累得只想赶紧睡着，再也别醒来。

　　“你到底要怎么样呢，我不懂。”崔钟勋叹了一口气，“你变了太多，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孩了……我，好像越来越不知道你想怎么样了。”

　　崔珉焕闭上眼睛，感到可笑。他以为这十余年的相处，他们之间早就该是知根知底的，尤其是他不敢相信崔钟勋竟是如此迟钝，不能察觉他们之间所起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变化，他们早就回不到以往了。

　　“我觉得，你总是一个人是不行的，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谈谈恋爱，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

　　“够了，别说了。”他的头越来越痛，脖子也像被重物压迫，喘不上气来。

　　“我也知道强迫你去见女生是不对的，但是你自己这么不主动……”李弘基在卧室里听见这番话，在心里小声祈祷，想求崔钟勋别再往下说了。

　　“我不想听这些屁话！你有完没完？！你喜欢交女朋友，你交去好了！但是求你能别拉上我吗？我跟你不一样，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你有一次问过我真正喜欢什么吗？你这个——”说到这儿突然说不下去，他想起崔钟勋上一次的恋爱，目睹他们从热恋到分手，心就像在八层地狱里来回打转，一会下油锅煎，然后再丢进冰水里。崔钟勋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轻浮，反而是这样更令崔珉焕无法招架，认真起来比谁都认真的人，自己从小到大崇拜追随的人，被一个女人打击得一夜之间就垮了，多少夜在酒瓶堆里把他揪出来放到床上，他吐着哭着喊着那女人的时候，崔珉焕何尝不是心如刀绞。这样一个人，你没有资格说他不好，要怪只能怪自己倒霉，拼了命要去求一样人家不可能给你的东西，到最后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不等钟勋再说什么，他站起身走了出去，必须立即逃离这个场合。

　　崔钟勋也不想去追了，追回来，好了，过不了两天又是一样的结果。叹了口气，从厨房拿了扫把开始收拾地上的残局。

　　李弘基这才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目光相接，崔钟勋苦笑着摇摇头：“让你看笑话，唉，这年头的小孩在想什么实在难懂。”
　　“……你是真的不懂吗？”随着问题脱口而出，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崔钟勋愣了一下，一时间无法作答。

　　“你这么聪明，不可能不懂。”弘基小心地捧起地上的仙人掌，走了出去。留下崔钟勋一个人，站在遍地狼藉中，承受着这枚重磅炸弹的余威。遮了又遮，藏了又藏的东西，却总像是短了一截的衣服，怎么拉扯也盖不住身体，一旦被第三者无情地撕开，便赤裸得叫人无地自容。突然很想找个人聊一聊，路人，陌生人，一个无关痛痒的人，只想让人来听听他的心情。苦撑到今天他也有些累了，无论是感情还是别的什么，总是笑着的人就一定开心吗？他可以告诉你一千遍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