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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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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他知道我回来了。
他早就知道我回来了。
他知道我回来,却从来没有找过我。
飒斗在心中低声嘶喊着,神经却接触不到真实的情感。强大的自我防御机制保护他能够清醒地打量过对方的穿着,尔后礼貌地点头微笑:「司法研修已经结束很久了么?恭喜了,律师先生。」
…………
是怎么做到维持这样一副相谈甚欢的表象的?
意识回归,飒斗发现,自己与一树两人对坐在咖啡厅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没有营养的话语。
仔细打量的话,他像是早已适应了这种虚伪的交谈。
可是为什么?
凭什么!
……
而我,这又算什么。
放下咖啡匙,飒斗不再说话,转开头注视落地窗外匆促来往的人流与车流。
转回来时撞上一树的目光,有些疲惫,却依旧坦荡。
……
为什么?
…………
回应着那样坦荡的目光,鬼使神差地,飒斗慢慢开口:
「聘请你做我的法律顾问好么?」
「不行。」
对那句断然的拒绝恍若未闻,飒斗安安静静地继续说着:
「第一次自己处理事情就被骗得团团转,我还以为我很强呢,结果其实什么都做不好。」
「不是这样……」
「是这样。我什么都不懂,合同上有什么漏洞都看不出来,这次运气好蒙对了一纸仲裁协议,不必赔偿却也是做了半个月的白工……」飒斗的唇角勾起微小的笑容,「那么下次呢?运气总会有用光的时候,到时候等着被卖给别人吗?……」
一树一把扯下眼镜,大力得几乎要把它扯断,皱着眉伸出手:「就是你要拿到地检厅的这个袋子吗?拿来我看看吧。」
飒斗捏着文件袋却并不递过去,淡淡看着一树:「你能帮我一次,不能帮我一世。我可以保留这一次帮助的机会到真正要命的时候再使用吗?这次就算了吧,做白工而已,不会死的。」
被某个字眼刺激了一下,一树一把拽过文件:「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死人啊!」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飒斗轻轻眯起眼睛笑,「青空家没有找麻烦我已经很感激了。谁想收拾我,只要拉拢了我那个负责对外事务的助手,我就随他们捏成什么形状了啊——嘛,也许,运气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也说不定。」
一树烦躁地挥挥手:「我不做商务案件,不过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
「我不信任他们。」飒斗一字一句清晰地打断了一树的话,笑着将文件袋按在桌上。「你有能力处理商事纠纷的吧?我不强求你帮我,那么,这次帮助还是保留到关键时刻?」
「……」长时间的沉默。
一树把眼镜重新戴回去,径自打开他这一边的袋口,抽出文件看了一会儿,闷声说道:「顾问还是不行。……不过,订好的合同以后都拿来给我看吧。」
×××
保持着最自然的微笑收回文件袋。
方才被手掌压着的地方,已经完全浸湿了。
现在指间,一片冰凉。
长久以来,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然而当时扼住他心脏的,确实是恐惧。
爱,真的是既让人软弱,又让人坚强。
这么久了,有多少事情都变得不同。
变化是必然的。而他在赌。
赌一树本人法律能力出众的必然性足够大,赌前学生会长的保护欲和对他的习惯性庇佑,以及,赌那双眼中绝对伪装不来的清澈坦荡。
……
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丢开他、回避他,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还能有这样清澈的坦荡。
为什么?
也许一树是有什么苦衷,也许其实什么都没有。
但是为了那一点可能,他可以杀死他自己。
纸袋上仍有双方残余的体温,明显另一边的温度要略高一些。
连恐惧也如此温暖,让人想要落泪。
他赢了。
××××××
星月学园正副学生会长的相处模式,由星月老师懒散地用四个字盖棺定论:「邪不胜正。」
就是说不知火会长虽然傻气了些、粗神经了些,然而本人太正气,关键大事还要靠他来主导;至于青空副会长当然是谨慎与精细齐飞、腹黑共谋略一色,然而格局还是不够大,所谓的「太上皇」能管的大事也就是「皇帝」本人一个。
听到樱士郎的转述时一树注意到飒斗微垂下眉角温和地笑,这说明飒斗是认同的。
而一树原本也是认同的。
所以他能断然拒绝飒斗的邀请。飒斗开始漫不经心地讲述受骗的过程时,他虽然心疼,却也知道这是飒斗的手段,而他已打定主意不能答应。
然而听到那个「不会死的」时,他瞬间改变主意。
不是为了话语,而是为了眼神。
飒斗的眼神。
他知道这是飒斗的手段。飒斗明白他知道这是手段。
然而飒斗并不在乎,于是他便不得不在乎。
某些时候一树对于两人之间这种诡异的默契觉得很无奈,这次他却无比庆幸。
就像是一抹水。在被岩石撞得粉碎后,便升腾成一把火焰。
飒斗的格局未必变大,然而却抓准了最合适的点。
说「不会死的」时,飒斗的眼神分明在说:杀死自己,真的很简单。
狠是一种邪,却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正,可以与他的正不相上下。
…………
更何况,这是他的飒斗。
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飒斗。
虽然不可以接近,但是看着飒斗就这样被人欺负了去——他做不到。
……
你太偏执,而我太自私。
我们终于在此达成了一致。
………
而这样的一致,只有当下,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