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五章 灯火阑珊 ...
-
夜半时分，狂风暴雨渐渐停歇。
我仍然闭着眼睛，试图将自己的心驶向一处避风港，牢牢的封锁起来。但刘备却不愿给我这样的机会，硬是将它拖拽出来，赤条条的承受着风雨的吹打。
他贴的我很近，令我几近窒息，然后他轻浮的话语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灼烧在我耳颈：“夫人，你说西施若如你这般不知千娇百媚、婉转承欢为何物，还能不能令夫差倾国？难不成还要为夫来亲自教你么？”
我侧头咬着唇。泪水不知不觉滑入了发际。
也许觉得无趣，在沉默了一阵后，他哗的起身穿衣，一会儿过后，他轻笑了一声道：“原是孙权还没舍得碰过你，呵，我是该感到高兴还是难过呢？”
他的声音，明明还是那样柔和细腻，可说出话，已是不堪入耳。
“无耻！”从牙缝中挤出的两个字颤的不成样子。
他又冷冷一笑，扔了条被褥在我身上，重重的推门走了出去。
几个时辰后，太阳照常升了起来，我却期盼着永夜，埋葬掉这场屈辱的梦魇。
小吟心急的撞门声还是让我惊了一跳，我睁开眼，看着一脸憔悴的她扑向了我。
“郡主……郡……”许是见了满室的狼藉，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郡主，小吟该死，小吟对不起你……害你被他欺负……”
我无力的笑：“没什么欺不欺负的，我和他本就是……夫妻。”
“郡主……姑娘……”她竭力忍住哭，抽抽搐搐的喊着我，然后扶我起床，清洗，着衫。
一切完毕之后，她要去为我准备朝食，但被我一把拦住：“谁让你这么做的？”
“啊？”小吟支支吾吾，“我想……郡主一定是饿了，所以……”
“我不是说这个！”我厉声道，“告诉我，是谁让你去盗取刘备的军机文书的？是谁让你们尚香营去挑衅刘备的人的？谁？”
“没……没有人……”小吟极力掩饰。
我猛地扣住她手腕，哑着嗓音道：“是不是孙权让你这么做的？”
小吟闪烁其词：“不不……不是，是小吟自己……”
“说实话！”我暴喝着打断她，“如果你今天不说实话，以后就再也别来见我！刘备对你是杀是剐，也与我无关。”
好半天，小吟才断断续续道：“是，是……吴侯，离开吴郡前，他特意命令我们的……”
“呵，果然是他！”从脊背由下至上升起的寒意将我冻结成冰，“他难道不知道就凭你一个弱女子，要在这陌生之地当细作，即便身手再好武功再高，也绝无可能一次次全身而退，迟早会东窗事发？他难道不知道尚香营向刘备频频示威，只会使我们的处境更为难堪……还是……？”
我怒视着小吟，“还是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尚香营不容于公安，故意让刘备防备我和小吟，故意给刘备下马威，警告刘备，他必须看着东吴的脸色行事？！
可是，他难道不知道，他这样做，我的婚姻也会彻底的毁掉？
“哈哈哈……”我凄然大笑。孙权，恭喜你，你的目的都达成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姑娘，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以后只听你的。”小吟跪了下来，紧张的看着我哭道。
我慢慢垂下眼睛，咽下眼泪，态度冰冷道：“你也无非是听命行事，我没什么好生气的。”
恰在此时，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孙夫人，给您送朝食来了。”
声音听着十分耳生。我拉起了小吟，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对她道：“去开门吧。”小吟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便去开了门。
进屋的是一个眉开眼笑的中年妇人，打扮的虽清淡，但掩饰不住一身的风尘气，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眼神打着飘，说话语气极尽谄媚：“民妇李氏见过孙夫人。”见我点了头，她又道：“都说孙夫人有倾国之貌，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不语，小吟想接过食盒，却被李氏换了只手闪开，小吟望望我，我对李氏吩咐道：“把食物放下吧。”
李氏将食盒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我面前的案上，然后道：“孙夫人可唤民妇李嬷嬷。没来州牧府前，我是咱楼里远近闻名的厨娘，那些个客人到楼里来啊，有一半是为了我的手艺，剩下的一半呢，才是为了那些……呵呵，刘将军大人特命我打今日开始负责孙夫人的饮食，可见将军对夫人可真是捧在手心里宠的呢。”
我心里冷笑，原来所谓的宠爱就是找了这么个风月场所的嬷嬷来料理我的三餐。
她像是没有瞧见我不豫的脸色，笑得像一朵快凋谢的百合，自说自话的介绍起菜式来：“刘将军说夫人您喜欢清淡的，所以特地煮了这鱼片粥，刘将军还说夫人吃鱼不爱挑刺，所以这鱼片里面的刺儿啊，可是剔除的干干净净，刘将军……”
江夏往事如昨，但如今这般境地，这些过往已变成了最大的讽刺。我不耐的挥了挥手道：“都放在这里吧，你可以下去了。”
李嬷嬷这才打住，却也没要退下的意思，而是端了碗热汤到我面前，掩嘴一笑道：“刘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说昨个夜里夫人您操劳过度，体力难免不支，一定要将这碗人参茶给喝下了。”
胃里突然泛起了一阵恶心，我强忍住道：“我知道了，你出去！”
她却是一副极其委屈的模样：“哎哟，刘将军吩咐了，要亲眼见夫人喝下人参茶才行，否则将军怪罪下来，李嬷嬷我可是担当不起啊。”
为了尽快让她在我眼前消失，我端起了汤碗一饮而尽，却在咽下喉咙的那刻，感受到了异样。我拿着碗出了会儿神，然后大笑了起来：“李嬷嬷，你这人参茶你除了人参还有什么？！”
她脸色一白，忙推脱：“没有没有，煮人参茶不需要加调味料。”
小吟看出了我神色的不妥，以为李嬷嬷给我下了毒，一伸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恶狠狠道：“说！你给郡主下了什么毒？解药在哪里？”
李嬷嬷吓得直哆嗦，“没……没……”
无限的屈辱感在内心泛滥了开来，我看着李嬷嬷，几乎崩溃的道：“李嬷嬷，是不是以前你们楼里的姑娘接了客后，都要喝一碗这样的人参茶？”
“啊？”被揭穿了真相，她尴尬道，“也……也不全是……”
“小吟，让她走。”我软软的坐了下来，“这不是毒药……而是……”
那三个字我说不出口。这碗人参茶里含了少量的丹砂，在这个时代，他们认为这种水银合成物可以避子。刘备是不想让我有孕，让他的骨血落入东吴的手中。呵，他不是出了名的仁而忘私么？为了百姓，为了天下可以抛弃妻子么？为何还有这种担心？还是说……他仅仅想羞辱我而已？
如有一把烈火在我胸腔熊熊燃烧起来，劈啪作响。孙权、刘备……原来，我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哈哈，原是我自己傻的可以，甘心沦为他们之间争斗的牺牲品……
突然之间，急火攻上心头，我感到喉咙一甜，噗得喷出一口鲜血。
“郡主……”
焚心以火，心字成灰……
***
日子过得寡淡如水。那夜过后，刘备偶尔会来，他说什么我听着，他做什么我受着。李嬷嬷照样负责我的饮食，她煮什么我也都吃着，行尸走肉般，一日复一日。
小吟自那次之后，再没有涉足过刘备的书房，只是整日陪在我身边，杜蘅和白芷似乎也较以往收敛了很多。
刘禅照例每日来问安，见我怏怏不快，会乖巧的看着我脸色行事说话，只是我不再有心思对他嘘寒问暖。
这样的日子里，大概只有和黄淑相处时，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能呼吸。她脑中不时冒出来的稀奇古怪的创意和不拘一格的言谈举止，常常令我会心一笑。除此，她总是搭着我的脉教我如何调理身子，只是我的心病，已经根深蒂固，怕是华佗复活也束手无策了吧。
如此，冬去春来，建安十五年悄无声息的来临了。
这一日，小吟领了白芷和杜蘅来为我梳妆，说晚上州牧府上有宴席，刘备让我参加，命了她们为我盛装打扮。我本不愿出席，但小吟告诉我刘备宴请的是东吴来的使者，而我作为东吴的“郡主”，不得不前往。
宴席上，我端坐在刘备身侧，和他一起与东吴的来使叙完寒温，问完近况，然后冷眼看着歌舞升平，飞觥走斝，宾主尽欢。
酒过半酣，刘备已有些醺然，但仍在和关羽、张飞等推杯把盏，笑容可掬，像极了一位毫无架子，值得部下替他拼死卖命的明主。东吴的那位使者我并不相熟，只听是“张大人”，也不知道名字。
一轮歌舞过后，那位张大人恭敬的开口：“刘皇叔，在下此番前来是奉主公及周都督之命，望孙刘两家再次联手，共同攻打……益州。”
刘备主臣忽然没了声音，齐齐看向来使。张大人又道：“目下，周都督已经领军出发，不日将抵南郡，还望刘皇叔可起兵会合！”
一片静默中，我紧紧握住了酒杯。周瑜已等不及要攻下益州了，他是想在有生之年为东吴再多开拓些疆土，但是这一次……他注定到不了南郡，只能……永远的停在巴丘。
刘备看似还在犹豫中，关羽却借着几分醉意，红着一张严肃的脸道：“周都督此番不会是想借着攻打益州的名义，假途灭虢吧？”
不善的语气使张大人有些尴尬，愤愤然不出声。诸葛亮赶忙圆场道：“哈哈，张大人切莫介怀，关将军最爱说笑。今日郡主也在此，不正说明刘孙两家的盟约牢不可破么？”
张飞颔首连声说是，举着杯盏要敬张大人。张大人将面前的酒饮尽，只望刘备道：“刘皇叔，益州之事怎么说？”
刘备看似极其为难，将酒樽里的酒一口喝完，又倒了一杯，再喝完，然后道：“张大人，非刘备不愿同周都督一起攻打益州，只是益州牧刘璋乃我刘氏宗亲，刘备……不忍心同室操戈啊。”
我心内冷笑一声，多么好听的“不忍心”，难怪后来刘璋会引狼入室，放了这匹野心勃勃的恶狼进益州。
忽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难受，一则不愿再看见他惺惺作态的仁义面孔，再则也受周瑜之事所影响，便想着早早退了席，好回房休息。
在我开口前，诸葛亮身边有一人道：“主公向来宅心仁厚，又顾念旧情，一边是同室，一边是盟友，唉，唯有两不相助……”
我抬眼，见说话的是武将糜芳，刘备亡妻糜夫人的兄长。他见场面有点冷，立刻转过话锋，尽起了地主之谊：“此番主公虽无法助阵，但孙刘联盟细水长流，张大人难得来荆州一回，岂能让你失了兴？”他凑近张大人，“荆州歌舞最富盛名，最近椒兰坊里有个从邺城过来的舞姬，据说以前还是曹操丞相府里的，一支‘倾城舞’，不输于当年的美人貂蝉啊。”
说完，也不等张大人回应，便两手击掌，拍了三下。接着，音乐起，舞娘们鱼贯而出，袅袅娜娜。
“北方有佳人……”随着歌声，舞娘们纷纷四下半跪而舞，如众星捧月般映衬着一身着桃红色锦缎的舞姬。
我不由一呆，那舞姬肌肤莹莹如玉，身姿翩翩若鸿，竟是邺城疏影坊里的赤芍。
还没缓过神来，我却感觉到身边的刘备自乐舞开始便频频向杯中倒酒，每每一饮而尽，手势极重，敲的桌案咚咚响。我扫了他一眼，此刻，他正直直的看着舞池中的赤芍，脸色晦明难辨。我勾唇而笑，赤芍自是美艳无方，但没想到在我面前，他竟也如此性急。
再看看众人，糜芳摸着八字胡看得正享受，关羽仍旧赤着脸不知情绪，张飞浅浅饮酒，诸葛亮淡然自若，而那东吴来使张大人，却是愁眉难展。
观望间，突然一声重响，刘备狠狠的把酒樽砸向舞池，醉意浓重的喝了声：“退下！都退下！”
一瞬间，乐声停，舞步止。赤芍不明所以的在舞池中娇喘着望着刘备，而刘备则阴沉沉的看着她，缓缓道：“这也配叫‘倾城舞’？都退下！”
赤芍仿佛想辩解两句，却还是忍了，委屈的咬着唇施了施礼，带着舞娘们退出了宴会厅。
刘备似醉得不轻，倒在了席上，诸葛亮起身替他掩饰道：“主公怕是今日太过自责以致饮醉酒，还请孙夫人先扶主公回房歇息。”
诸葛亮如此说，我也只好撑起刘备手臂，和几个侍婢一同，扶着他跌跌撞撞的回到卧房，将他四平八稳的放到床上。
小吟点了灯后，跑去煮醒酒茶。与刚才宴席厅的灯火通明相比，房里的光线着实暗了不少，我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瞧不清楚东西，就用手揉了揉，再闭了会儿眼。
等睁开时，我骤然一惊，刘备已不知何时坐起了身，正脸色不定的望着我。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他猛地抱住了我，然后一翻身，将我死死的压在身下，开始解我的衣服。
“你要干什么？”惶恐间，他速度极快的扯下我的那身华丽的外衣，不待褪去，又开始动我的里衣，使得外衣卡在我的臂膀，如同绳索一样将我的手绑在身后，我更是动弹不得。
“放开我！”我只能用脚踢他，“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他一言不发，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歇，见我不停反抗，一只手紧紧的捏住了我脚踝，上身压得我更重，接着用嘴狠狠堵住了我的唇……我知道，再怎么挣扎也已无用。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眼前那点微弱的烛光晃动的我头昏脑涨，可我不愿意失去那点仅存的光明，固执的瞪着眼睛看着它燃烧。
良久，那光源才慢慢恢复到一点。
在心满意足后，神志依旧不清的他极其微弱的呢喃出两字，我却听得分明。
“蝉儿……”
我如遭雷击。
蝉儿……蝉儿？蝉儿！赤芍，倾城舞，貂蝉！
瞬间，我仿佛明白了一切的一切。
皖城夜色中，郭嘉说：你是吕布和貂蝉的女儿。
邺城城门边，张辽说：你和貂蝉夫人有七八分像。
江夏江边，刘备看清我的面容时，露出了几近震惊的表情，硬生生的收回了砍我的那一剑。
……
极其轻微一声嗤响，火光熄灭，油尽灯枯。我的世界，彻底黑暗。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七十五章 灯火阑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