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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五章 巫医之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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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昌是一个临海的县,空气中都带有咸咸的海腥味。
我和小吟先是舟行数十日,然而越是近海昌,发现河道越是窄,到最后船只根本无法通行,我们只能改为陆路,又行进了三日多,才踏入了海昌境内。
“姑娘,哦不,公子,这天气可真热,我们先歇会儿吧。”着一身淡黄色长衫的小吟用袖口点拭着额头的汗珠说道。
我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都十几日了,称呼还改不过来。当日我请命来海昌,孙仁却是放心不下,派了十多人与我同行。而我觉得人多手杂反而耽误行程,况且海昌隶属江东会稽郡,是相对安全地方,于是只留下了小吟。为了方便起见,两人都换上了男装。我挑了一袭素白,头发用玉簪绾成锥髻,以青色纶巾覆之,这种感觉让我股似曾相识的温暖。
“好。”我以手遮阳,抬头望了眼海昌的天空。晴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正是阳春三月的好天气。可是太阳却异常的毒辣,好像要吸走地上的一切水分。这本不是一个应该干旱的时节,却让人虚火上升,口舌生燥。
沿途找到一处树荫,我和小吟牵了马儿靠着大树席地而坐。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片了无生机的荒地,上面可怖的爬满了横七竖八的裂纹,四周人迹罕见,安静的令人心慌。
见此情形,小吟拧紧了秀眉,说道:“吴侯让陆公子来海昌屯田,可是这儿怎么尽是荒地啊!”
是啊,眼下该是春耕的大好时辰,为什么大片的土地就这么荒废着?难道是与疫疾有关?想到这里,我也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小吟:“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县府?”
“刚才路口的那位小哥说,穿过前面这个百花村,再行十里路就到了。”小吟指着前方说道。
我远目眺望了一下前面的村落,热辣的日光肆意的洒遍了每一个角落,却使整个村庄显得更加死气沉沉。百花村,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满目竟是萧索。看来海昌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更糟糕。
“那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看着小吟同我一样,已是坐立不安,我起身拍了拍衣裳说道。
“嗯!”小吟立时应道。
也许是狂奔的马蹄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下显得突兀而令人更生惶惶之感,还未到村口,我和小吟便翻身下马,拉着缰绳,尽可能的放慢速度,走入了百花村。
村内同样也是人烟稀少,偶尔看到的几个,都是以头巾遮盖住口鼻,低头行色匆匆,不愿意在外间多滞留一刻。每家每户大多都是门窗紧闭,空荡荡的院子里不见鲜果时蔬,不闻鸡鸣犬吠,毫无半点生活气息。我和小吟的脸色都变得凝重了起来,这个百花村,看来是遭受严重的疫疾侵袭,因而才如此荒废苍凉。
我隐约感到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怪异的难闻气味,看看小吟,见她正捂着鼻子看向不远处。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里的空地上正冒起浓烈的黑烟,像是有人在焚烧什么。我和小吟受好奇心驱使,就走近了几步。
这时,我身边的坐骑突然发出了一声慌乱的马嘶,悬起两只前蹄就是不肯再往前一步。
那焚烧物体之人闻声朝我们望了一眼。他一身破旧的布衣,同样也是以方巾遮面,两只无神的眼睛瞅了我们一会儿,继续面无表情的低着头,用树枝拢了拢地上燃烧着的东西。
“啊!公子,你看!”小吟一声惊呼,用手指着地上还未燃尽的焦黑之物。我定眼一看,同样也是一个激灵,浑身起了无数的小粒子。这地上正在燃烧的,不是别的,正是人的尸体。小吟指着的,是一个露在席外,尚未烧着的小男孩的脸。原来,这是在处理因疫疾而丧生的人。
虽然身处战乱的年代,也不是没有见过尸体,但这种绝望的没有半分生机的场景还是深深的震撼了我。这个就是海昌吗?那个传说中依山傍海,风景秀丽的海昌?
不再言语,我和小吟绕路而走,脚步也愈发的沉重了起来。随着身后传来烈火焚烧时发出的噼啪声的渐渐淡去,我们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而不多时,又听到了一阵越来越清晰的铃铛声,我和小吟对望了一眼,心中感到疑惑,便不自觉的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好多人!我们惊喜的发现前方居然聚集着好多鲜活的人!抵达海昌以来,我们所接触的尽是一片死气沉沉,现在突然之间看到那么多的人,居然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欣喜之感。
那些人正神情肃穆的聚在什么东西的周围。我们走近一看,方才见到在人群的中央,有一个类似神坛的简陋摆设。神坛下坐着一个怏怏垂首的老者,非常的消瘦虚弱,叫人不忍卒看。而神坛之上,一人身着道袍,长须披发,右手持剑,左手摇铃,双目紧紧的闭着,口中念念有词。虽然对汉代的风俗还不算太过的了解,但眼前这幅阵仗,无疑是在开坛作法。
毕竟是在一千八百多年前,人们的医疗技术还是十分的落后。一旦碰到什么棘手的疑难杂症,不能用已有的药物治疗,就会求助于神灵的庇佑。所以巫医之术才会在古代如此的盛行。
我发现小吟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将马儿栓在了一边的树桩上,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内圈。我心里暗自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小姑娘对于神灵之事充满好奇之心,想一观究竟。于是也不多问,跟着她走进了人群。
只见那道士忽然睁开了双眼,向着手持的剑身喷出一口符水,又极其迅速的在剑尖燃起一道符,轻喝一声,将剑指向面前的一碗符水,燃烧着的火焰随即在水中化为灰烬。道士放下手中的宝剑以及摇铃,端起符水,纵身跃出神坛,来到老者身前,道:“方才经过贫道作法驱魔,这山鬼已经不敢在百花村作乱,村长和其他被山鬼骚扰之人只要饮下这些符水,定当使元神归位……”
“一派胡言!”小吟突然高声喝道,使我也吓了一跳。
“各位乡亲,大家不要相信这道士的胡言乱语。我虽然是从异地而来,但是我的家乡也曾和这里一样受到疫疾的传染。而这些道士,只会装神弄鬼骗取钱财,想当年,就是因为轻信了他们之言,才致使家中十来口人病重不治……”
小吟说着说着便眼眶发红。我原来只道她是为了逃避战乱才流离到了南方,不料想她竟有那么一段辛酸的经历。难怪到了百花村,她会触景生情,看到了道士作法驱鬼,她那么情绪激动了。
听了小吟的这番言语,那个道士神情一变道:“这位公子莫要妄言,若是得罪了神灵,贫道刚刚一场法事就是白做了。这百花村还将有更多人会被山鬼骚扰。”
原本围观的人们还因为小吟的话对道士投去了众多疑惑的眼光,而听了道士这么一说,一个个脸上又惶恐了起来。只听见人群中有人道:“哪里来的异乡人?不要管我们百花村的闲事!还不快走!”
“是啊!到时候得罪了神灵就来不及了……”立刻有人附和道。
看着小吟露出了无助的表情,我站到了她的身边,高声道:“在下看这位长者气息虚弱,面色苍白,应该是感染了疫疾。为今之计当是对症下药,而非轻信巫医道士之术,延误了治疗的时机。”
虽然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无法用现有的科学来解释,就像自己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但是我对这种用封建迷信蛊惑无知百姓的敛财行为还是深恶痛绝的。
那个道士慢悠悠的捋了下胡须道:“既然二位对贫道之术不信任,那多说也无益,还请各位另请高明。”言罢便甩袖作势欲走。
眼见着道士要离开,人群中开始躁动不安了起来。“道长不要走啊,该走的是这两个异乡人。喂!你们再不离开这里,我们就要不客气了!”
看着这群村名群情激奋,我心里觉得又可气又可悲。但无论如何我们只有两个人,根本无法撼动激动的众人。况且鬼神之说本就是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思想。不如早些到县府,和陆议商量缓解疫情的对策。思及此,我轻轻拉过小吟,道:“我们还是走吧。”
小吟的心中仍然有些愤愤不平,她对着那道士道:“希望道长你还有些良心,如果这里的村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第一个报官抓你!”
“呵呵,”道士略带不屑的一笑,“报官?若不是官府请贫道来此地开坛作法,贫道还不会出山呢!”
官府请道士来这里作法驱鬼?这上演的是哪一出戏码?难道是哪个贪官污吏勾结这些茅山道士从中获取利润?这样一想,我心里顿时愤怒了起来,一边百姓已经是民不聊生了,一边作为父母官的难道还要以这种方式巧取豪夺?如此官员,实在是百姓之祸。我收起了还未迈出的脚步,道:“敢问道长,是哪位大人请你来此?”
道士还未来得及答我的话,稍远处忽有一人朗声道:“玄武道长请留步。”
众人立即朝声音的来源抬眼看去。我心里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也跟着望了过去。这一眼,却让和小吟狠狠的吃了一惊,愣在了当场。
说话的那少年清清秀秀,干净的脸上有一对黑亮的眼睛。这人我和小吟都认得,是陆议府上的书童阿志。而阿志身前长身而立的那人,身姿如竹,气质如兰,不是陆议又是谁呢?
陆议和阿志走近我们,人群也跟着安静了下来。陆议对着道士拱手道:“玄武道长莫要见怪,想必两位公子是从外地而来,不了解这里的境况,才会出言冒犯。”
那道士回礼,脸上也柔和了下来。陆议又对着我道:“本官听闻百花村连年的灾疾皆由山鬼所致,有幸请来了玄武道长,不知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说话时,他始终望着我的眼睛,脸上仍是带着若风拂柳的清浅笑容。这一刻,我知道他是认出我的。虽然心中仍有不解,我还是对着他略一低头道:“哦,我们只是途径此处,不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得罪之处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陆议看着我轻轻点头。这时,阿志对着道士道:“玄武道长辛苦了,屋里备了茶水,还请道长移步休息。”
道士随着阿志离去后,老者也被人搀扶着离开。众人见状,也纷纷散去。热闹的神坛片刻便只剩陆议,小吟和我三人。
我和陆议对望着。两人心中皆有着疑问,都不明白为何彼此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却没人先开口说话。还是小吟打破这份沉默,“陆大人,小吟不明白你为何会相信巫医道士这些骗人之术。”
“我不相信。”陆议的目光转向了小吟,有些无奈道:“可是村民相信。”
陆议今天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轻柔飘忽,他继续道:“就是因为坚信山鬼一说,村民才不肯治疗服药,致使疾患日益严重。我想,比之颠覆他们的观念而言,去请一位道士,暗中将符水换为汤药要及时有效的多。”
陆议说完清咳了两声。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格外的苍白,额头上渗着细小而密集的汗珠。
“原来如此!”小吟恍然大悟,对着陆议赞道,“陆大人这个方法真是相当高明啊!”是啊,如此一来,既避免了和百姓的正面冲突,又给了他们心理上的安慰,也达到了治疗的目的。
“只是……这疫疾还未找到治疗的良方,现今只能先用治疗普通风寒的药方和一些强身健体的药材,咳咳……”
听见他又一次的咳嗽声,我也莫名的担心了起来,“陆大人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陆议身体轻微的晃动了一下,我立即紧张的扶上了他的手臂。他微微一诧,然后牵动了一下嘴角道:“不碍的,只是有些头痛罢了,休息一下便好。”
我顺势搭上了他腕上的脉搏。和孙仁日夜相处的这些年来,尽管我对医术兴趣不高,也还是学会了些皮毛。陆议的脉象虚浮无力,呼吸轻而急促,再加上表面的一些症状,我心里油然而生起一股强烈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