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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于吉道人(修) ...
从陆府出来时,已差不多过了日昳时分,暮秋的日头总是乏力,午后仍觉暖热,此时已铅云聚,浮光散,阵阵凉风陡起,吹得满街落叶聚了又散。
我牵着闪电走在曲阿城熙来攘往的街道上,心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被忙碌生活所掩盖的不安再次浮出了水面。甘露寺外那儒生的话固然是虚言,但我脑中的问号却确确实实的存在,我是谁?来自何处?去向何方?
我瞥了一眼扎在马背上的几卷书籍,不知我是否能从中窥探出自身乃至人间的奥秘?我苦笑,自己曾经读过的书,并不高深玄奥,却白纸黑字,分分明明地记录着我身边这些人的一生命途,而我,会否也存在于漏看的某个角落之中?
我又笑,终究是高看了自己,或许,无论身在哪个时空,我不过都是个看客罢了,他们,或会横枪跃马,决胜千里,或会羽扇纶巾,运筹帷幄,或会纵横捭阖,制衡天下,或会壮志难酬,中道陨落……而我,只是我。
可,又是为何,当我对陆议说出这句话时,却掩饰不了心中的失落?
我走了很久,闪电像是能读懂我的心事似的,并不如来时那般急切,只是随我慢慢地交错着修长的四肢,而待我从散乱的心绪中稍稍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走上回吴侯府的那条路。
我踩着马镫翻身上马,闪电精神为之一振,昂扬起脑袋,我拉转缰绳,方要调马回头,却心念一转,放平缰绳,一夹马腹,口中高喝一声“驾”,由着闪电直直像前方奔去。
闪电扬着马蹄匀速奔跑着,夹道黄叶迎风而落,蹁跹飞舞,似在以凋零的决心完成生命最后的篇章。我无意参与这一场徇烂的告别,踏碎满地的金黄将之碾做尘土,于是,在看到一条狭窄的分岔路时,果断地减速转入,没多久,便发现这是一条上山的道路。
我看了看日头,大致确定了自己是在城南,若所料不错,眼前这座一眼能望到顶峰的山就是南山了。我心情迷茫,不知自己该是归去,还是逃离,因而没有叫停闪电,只是信马由缰,任它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上山的路途越来越窄,身下的马儿速度越来越缓,直至最后,不得不轻咴一声,犹豫着停了下来。我四周瞧了瞧,发现所谓的“车到山前必有路”纯属诓人,在我面前,除了一条只可供一人攀爬的陡峭小径外,已无路可走。
若换作往常,我定没有贸然探险的勇气,今日却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去看一看,这山峦叠嶂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我翻身下马,抚了抚闪电柔软的脖颈,以示意它稍安勿躁,我去去就回。许是随孙权打猎的多了,闪电颇通人性地闭了闭眼,像是在保证自己不会随处乱跑。我会意一笑,将它身上的包袱又扎得紧了些,而后沿着那条前人走出来的小道,往上攀爬。
我不知尚香营最后的训练成果会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每日的沙场练兵,让我的体力增长了不少,而此刻,我更需要这种身体上的释放来舒缓内心的浮躁不安,故而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手脚并用,随着曲折险峻的山道千岩万转,再等我停下歇息时,回头望望,早就看不见闪电的身影了。
我丝毫没有原路返回的意思,也不曾注意到天已擦黑,只关注着脚下,累了喘几口气,呼吸顺了,就继续前行,直到筋疲力竭,再也走不动,我倚靠着一块巨石坐了下来,方才惊觉天色已暗,伸出手来勉强能见五指,却已看不清晰脚下的路。
心中浮起了一丝慌乱,我再也顾不得休息,也不去管自己当不当凌绝顶,只想趁着天未全黑之前,快速回到闪电的身边,哪知越是着急,脚下越不灵活,右脚一个踏空落地,便听见自己脚腕间骨骼的摩擦之声,一瞬间,我疼得眼冒金星,跌坐在地。缓得一阵后,我试图站起,但脚还是着不了地,不知是扭伤还是骨折,我只得又坐下,暗自叫着不妙,却完全无计可施。
我现在的情形,完完全全像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只想追求诗和远方的无知热血青年,被困在自己没有预计到的绝境之中,巴巴地等待着别人的慷慨救援,只是如果在现代,尽管会被舆论谴责几句,但仍有很大生存的几率,而这里,除了闪电,又有谁会知道我的愚蠢行径?而更令人绝望的是,我把干粮也留在了闪电的身上。想到这里,我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期盼着机灵的马儿能听到我的呼救,然而我的声音就如同石沉大海,连半点回声都没有。
夜幕毫无意外地降临了下来,夜风也开始显现出它的威力,我抱着自己的臂膀,又冷又饿又乏,仿佛又回到了焦山上的那座小屋,那种意识一点点被吞噬的无力感,然而这一次,我怨不得天尤不得人,只能怪自己太过任性妄为。
漆黑的天空不见繁星明月,与周围的夜色融在了一起,四下阒静无声,若不是知觉仍在,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消失在这无边的黑洞里。我只有闭上眼睛,将自己蜷缩起来,以此抵抗寒冷和恐惧,假装这是一场行将结束的梦境。
久而久之,我的耳畔鼻尖仿佛真的萦绕着鸟语花香,我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黑暗似乎在瞬目间悄然褪去,再一眨眼,眼前蝶飞如织,所过之处,百花遍放,交错成一副色彩斑斓的奇幻景象。不远处,两只仙鹤衔来了一弯清水,挂在山间,于是,水就顺势飞流而下,激起朦胧雾珠,耀出七彩光晕。
我陶醉极了,如同爱丽丝漫游在仙境一般,全然已经忘了腿脚的伤痛。那对闲云野鹤在流水间穿梭起舞,姿态极妍;而另一边,蝶儿鸟儿似在热闹地进行着舞会,片刻不曾停歇。再一转身,我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棵流苏飘荡,盘根错节的老榕树,而在这棵古老而神秘的树下,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长者。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地辨认起来,不由得惊讶出声:“是你?我记得你!你就是带我来这里的人。”
那长者笑了,脸上看不见一丝皱纹,“尚蓉,别来无恙。”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我一下子沉静了下来,看了看面前的人,犹豫着问:“我……还能做回尚蓉吗?”
“后悔了?”他问,“既然作出了选择,就没有退路了。”
想到对将来的迷茫,我心底一阵暗淡,他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和蔼地道:“你内心的恐惧源自于未知,然则何为未知?何为已知?未知,只是你自己的未知,已知,也只是你认为的已知,既然无谓已知未知,又何来恐惧迷茫?”
他的话把我绕晕了,我努力消化了一阵,仍是懵懵懂懂,他见状,又道:“这一世,你会拥有得天独厚的容颜,令人羡艳的地位,甚至左右时代的能力,那么,你还后悔吗?”
我承认我被这番话诱惑了,几乎忘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对我说过的话。容颜,地位,能力,这些本就是世人倾其一生所追逐的东西,也是上一世平凡而普通的我无法企及的高度。
我咽了口口水,悄悄打量着他。他好像又懂了我的想法,不再说话,仍是和蔼地看着我。最后,我忍不住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
他捋着白须反问道:“你觉得我是谁?”
我瞧他一身仙风道骨,满腹玄机天意,不似凡夫俗子,忽而就想到了这个时代传说中的道人于吉。孙仁曾对我说过,于吉乃道教典籍《太平经》的作者,早就仙去了数十年,那日在北固山下刘文兄弟之所以打着于吉的名号,也是看准了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自孙策在北固山杀了许贡和刘文三兄弟后,亦有心怀不轨之人在民间散布孙策残杀神道于吉的谣言。
我想了很久,也不作答,他耐心地等待我,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我只好说道:“难不成你真的是得道成仙的于吉?”
“哈哈哈……”他闻言大笑道,“我是你心中的那个答案,叫什么都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你说我叫于吉,那我就叫于吉。”
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渐渐看不清他的轮廓,我怕他在下一刻就会消失,急急忙忙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道:“那于吉,我究竟是谁?”
老榕树缥缈的根须散发着乳白色的迷雾,吞没了于吉的身影,等我再定睛一看,周身的一切都已虚无,百鸟飞绝,蝶影踪灭,仙鹤杳杳……空气中只依稀可辨于吉留下的一句话:“你就是你……”
“我就是我……”我喃喃低语着,忽而一阵狂风,似要把我整个人都掀起,我惊声一呼,从梦境中苏醒过来。
我仍旧被困在南山之上,脚踝隐隐作痛,夜风还是很大,我自昏睡的状态醒来,身体的温度已降得很低,牙关不受控制地打起颤来。周围的雾气比之前散去了些,能隐隐约约看到山下的万家灯火,我突然想到了孙仁,她发现我没有回家,又该是着急了吧。
我极为懊悔,因为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莽撞行事,跑来这黑漆漆的无人山头做一场不知所云的梦,未知也好,已知也好,谁的一生,不是在等待着一个一个答案被揭晓?一个一个未知成为已知?我又何苦纠结若此,到头来,还累得自己无路可走,累得他人为我担忧。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往往会在绝境中了悟人生。
身上极寒,身体却又无法动弹,我唯有尽自己最后的努力,拖着音嘶吼了一声:“有人吗?我在这里!”
“香香?是你吗,香香?”
我以为我的呼救仍不会有回应,此时此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久,直到看到慢慢移近的火把,才又惊又喜道:“是我,大哥,我是香香,我在上面!”
火光下那张年轻英挺的面容鲜活而耀眼,孙策仰着头,寻找着我的方位,我用颤抖地声音不断提醒道:“大哥,小心脚下,这里的石头滑,容易踩空。”
孙策身姿矫健,步履轻松,不一会儿,就攀到了我的跟前,明朗笑言:“曲阿一战时,我早与公瑾踏遍南山一草一木,蒙着双眼亦能找到下山之路。”
我喜极而泣,语无伦次道:“大哥,你如何知道这是南山?不,大哥怎么知道我被困在山上?”
“怎么这就哭了呢?”孙策显得有些无可奈何,轻责我道,“真是比仁儿还要贪玩。”
他用火把照亮脚下的路,一边清除着周边的野草,一边道:“今日与权儿翊儿从营中回府,在门外瞧见了闪电,权儿一看就料想你出了状况,我们便跟着闪电一路寻了过来,南山一共有三条上山之道,就属这条最险,权儿翊儿去了另两条道,你倒是会挑,头一回来,就选了最难走的路。”
我心觉愧疚,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今日去甘露寺,在寺外碰上一个自称会算命的神棍,他拦住我说了几句,我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该往哪去,就稀里糊涂地骑着闪电来了这里,上山以后才发现天已黑了,心中着急,不小心扭伤了脚……”
孙策闻言将火光下移,我试图将马靴除下,但伤处肿着,怎么也脱不下来。孙策制止了我的动作,将火把递到我手上,温言道:“回去再看,我先背你下山。”
说着,他又开始用脚清除我脚边的淤泥,准备扶着我站起,却突然之间,飞快地伸出手来,大掌覆盖住了我的双眼。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他的举动,本能地一避,却没能避开,火把在手上晃了晃,差点掉到了地上。
孙策另一只手立刻帮我稳住了火把,放开蒙住我眼睛的手,语带歉意道:“吓着香香了,刚才瞧见一条死蛇,一时把你当成了仁儿,才想着不能让你看见,她最怕这些湿湿软软的小东西。”
我摇了摇头,心里有股暖意在流淌,于是低头轻轻道:“我也是……害怕的。”
“可不是?一遇事情就哭鼻子,比仁儿好不到哪里去。”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叮嘱,“火把拿好,可不能再扔了,有为兄在,你不会有事,只管看住火把。”
我连忙应是,一手高举着火把,一手绕在孙策的脖颈,双腿一使力,人便伏在了他宽阔的背上。他稍稍稳了一下身子,双手环住我的腿,复又提醒一句:“抓紧了。”才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向山下探去。
我把火把尽可能放低,夜风小了,火光特别旺,照得前路分外明亮。待走上平坦些的路后,孙策松了一口气,道:“仁儿小时候最会耍赖,每回出门,总说走不动路,就让我这么背着……”
听他说着和孙仁的往事,我暗暗想到,曾几何时我也是这般撒娇地赖在爸爸的身上肆意笑闹,可是后来,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我只能羡慕地望着其他孩子这般笑闹,而再长再难的路,也得我一个人去走。
许是今天特别善感,不知不觉中,我的泪水悄然而落。孙策静了一阵,然后笑道:“香香这是饿了吧?怎么流了我一脖子的口水?”
我顿时哭笑不得,瓮着声道:“哪有?我一点都不饿!”
而就在这时,我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乱叫了一通,好像故意要拆穿我的谎言似的,惹来孙策一阵大笑。
我百口难辩,耳后直发烫,又不敢乱动,只好把头埋到了最低。孙策察觉到我的窘迫,也就不再笑我,继续走了几步,忽而放慢了步伐,问我道:“香香,你真的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抬起头来,脑内盘桓着梦里于吉那番关于已知未知的言论,终于释然道:“以前总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今天才突然明白,知与不知,其实并无多大区别,我只需过好当下。”
“说得好!”孙策赞道,“过往如何并不重要,命数只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天下的一切,都是靠人去改变!所以我从不信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士之言,来日若是让我撞上甘露寺外那人,定然拔了他的舌头,看他再敢招摇撞骗。”
他的声音并不响,却豪情万丈,威严天成,让我不自觉也跟着骄傲起来,频频点头。他又道:“曾经还有个术士妖言惑众,断言我活不过而立,被我一刀斩于马下,如今想来倒有些后悔,该让他活着看看今日的江东六郡!”
我脊背像是骤然被人浇上一盆冰水,凉彻心间,闷然发不出声。眼下已是建安四年的年末,而建安五年……
“大哥,大哥……你找到香香了?”
不远处孙翊的一阵疾呼让我没有时间再思考这个问题,孙策亦快走了几步,与孙翊和孙权回合到一处。此时的南山山路,已被孙策的人马照得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全然不复我来时的冷清。
孙权和孙翊走了上来,闪电也围过来凑热闹,孙策将我轻轻放下,并不多言,只吩咐道:“回侯府。”
孙翊领诺,指挥着手下的人马撤离南山。我找到了闪电,向前跳了两步抓住它身上的绳索站定,感激地轻抚着它的后背,用脸颊亲昵地贴了贴他的脖子,然后一拉缰绳,打算上马,可抬起左脚时,发现右脚完全借不上力。
我向周围望去,见孙权正在我身后看着我,便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他见我如此,径直走了过来,不由分说拉着我贴近他的胸前,想要将我横抱而起,我一惊,并不适应如此亲密的举动,下意识地用力挣开了他。
孙权后退一步,冷冷地也不说话,我看孙策和孙翊已催马走远,想着自己折腾了大半夜,还如此矫情,不由尴尬万分,不敢再看孙权,自己又尝试上马了几次,仍旧没有力气,最后,索性心一横,不去管腿上的伤,狠狠地借力,把整个身子都压在了马上。然而,我依旧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受伤的脚腕始终力道不足,不到半途人就落了下来。
眼看着要摔落马下,我的腰腹突然被一双手托住,我知道是孙权,于是借着他手臂的力道跨上了闪电的背。等我坐好了,孙权轻轻一跃,落在我的身后,道:“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就不要乱动。”
他从背后将我圈在身前,从我手里拿走缰绳,掌心接触到我的指背时,他的手竟然比我还凉。
我依言紧绷着身子不再动弹,孙权驾驭闪电显然比我熟练得多,哪怕多了一个人,闪电仍然步履如飞,没过多久,就已追上了大队人马。
作者无话可说,昨天剁了一天的手,今天敲了大半天的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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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于吉道人(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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