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有佳男》竹西

49、4-12 来客

　　直到快接近饭点了，那个掌柜的都还没有回来，东家只好嘀嘀咕咕地回家吃午饭去了。

　　当然，雷他们也没有回来。

　　“他们会回来吃饭吗？”白术问。

　　“不知道。要不，我们等等吧。”

　　那个东家走后，白飒便跑到柜台后面，趴在柜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算盘珠子打发时间。

　　那个傻乎乎的店小二竟然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坐在窗前对着墙壁玩着手影游戏。

　　这时，街面上传来一阵车轮碌碌，白飒两眼一亮，抬起头来。

　　结果拐过街角驶来的并不是大奔，而是一辆由一匹骡子拉着的青蓬小马车。马车堪堪停稳，一个像竹竿般黑瘦细长的中年男子便从车上跳了下来。

　　那人一眼看到站在窗前的傻小二，扬声问道：“人呢？”

　　店小二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严二爷，您是来找我们掌柜的吗？他不是去找您了吗？”

　　那严二爷皱皱眉，“怎么？十七郎还没回来？”说着，走进客栈。

　　白术见有陌生人来，便默默站到柜台边护卫着白飒。白飒则好奇地打量着来人。

　　来人抬眼看看白飒，目光重点扫过他那头用一根玉带束住的黑发，然后又看向白术，以及他头上戴着幞帽。

　　那顶幞帽似乎让这位严二爷有些犹疑，他低头想了想，又抬头瞅瞅白术那满是皱纹的脸，然后冲自己摇了摇头，扭头问店小二：“你们掌柜的还没回来吗？”

　　“没……”

　　店小二的回答让另一阵车轮声给打断。白飒抬眼望去，只见从另一个方向又驶来一辆驴车，驾车的是位老当益壮的老汉。

　　严二爷赶紧转身迎了出去，“老五，你来的到是快，我也是刚到。”

　　那个五爷正要答话，就听得街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匹高头大马急冲冲地跑了来，马上一个锦衣青年飞身跳下马背，冲着驴车上的老汉叫道：“五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爹急得不行，派我来……”

　　“急什么！”穿着粗布衣裳的五爷瞪了一眼那个锦衣青年，“有话不会进屋说？在大街上嚷嚷像什么样子！”

　　那青年一缩脖子，把马系在栓马石上便乖乖跟在那个中年人和老汉的身后进了客栈。
　　进了客栈，那个五爷也是和严二爷一样，把白术和白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才开口问严二爷，“老二，人呢？你见着没？”

　　严老二警觉地看了一眼白飒和白术，低声对那个五爷说了一句什么。五爷点点头，又扭头看了一眼白飒和白术，招呼那个店小二。

　　“去，把我们的房间备好，等一下其他掌柜的们都会过来。”

　　那店小二傻傻地望着他们，“什么房间？”

　　五爷一下瞪起眼，严老二赶紧拦住他，对小二笑道：“麻烦帮我们开五间房，人字一号到五号房。”

　　“哦。”小二呆愣愣地点点头，回到柜台后翻出钥匙上了楼。

　　那个五爷抱怨道：“也只有老十七心软，会收留这孩子。看他笨的！”

　　严二爷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孩子原本挺机灵的，要不是那年被马踢坏了脑子……算了，其他人都通知了吗？”

　　“接到你的信后，我就派人传下去了。老头子那里你传信过去了吗？”五爷问。

　　严二爷摇摇头，“十七郎说，他要亲自去说，怕惊着老爷子，到底年岁大了。”然后他又扭头看向那个锦衣青年，“你爹的腿怎么样了？”

　　那青年恭敬地笑道：“多谢二爷记挂，已经拆了夹板，能下地了。”

　　“你爹不是一向自诩骑术超人吗？这回看他还怎么跟我吹牛！”那五爷笑着拍了一下锦衣青年，几个人边说话边向楼上走去。

　　白飒看着白术冲楼上一呶嘴，也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白术无奈，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

　　人字一号房到五号房位于白飒他们房间的另一侧，中间隔着一道宽宽的楼梯。而且，那连着的五间房正好呈一个“凹”字型，严二爷和五爷带着那个青年进了最中间的那间房，两边各空着两间客房。

　　“这防偷听的技术做得倒是挺到位。”白飒对白术笑道。

　　白术皱着眉道：“爷，到饭点了，要不，您先用膳吧。”

　　白飒想了想，却摆了摆手，重新又回到楼下。

　　这一回他没再坐到柜台后，而是选了最靠近角落里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白术听到头顶有人走动的声音，便斜眼看向白飒。白飒咧嘴一笑，低声道：“以老爷子的耳力，在这儿应该能听到他们说什么吧？”

　　白术不赞同地翻翻眼，却也听话地凝神细听了听。片刻后，他也咧嘴一笑，凑近白飒耳旁轻声道：“他们用的是早晨跟雷少爷讲的那种话，老奴可听不懂。”

　　白飒不由泄了气。

　　白术笑眯眯地道：“要不，咱先用膳吧，可别饿着了。”

　　白飒赌气地一瞪眼，“就不！”然后他趴在窗台上，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客栈前的来客。

　　就在他跟白术交谈期间，客栈前陆续又来了几个人。那些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便被楼上的一声招呼给叫上了楼。

　　白飒发现，来的人几乎五花八门，有像那个青年那样衣着富贵的，也有像五爷那样衣着朴素的；有骑高头大马来的，也有坐着驴车来的。但这些人的脸上都有一种共同的神情——某种对自己能力的自信与笃定的神情。

　　这让白飒想起了他的前世。

　　“话说，”他消沉地嘀咕道，“我曾经也是个‘白骨精’……”

　　最后一个到达客栈的，是一辆并不华丽的马车。失踪半日的李掌柜从车上跳下来，又扶下一位七旬有余的老人。店小二见了便想上前帮忙，却被掌柜的挥手赶开。楼上有人看见便叫了一声，紧接着一通楼梯响，先前那些已经上了楼的人又都纷纷跑下来迎接李掌柜和这个老人。

　　白飒趁机细数了数，包括掌柜的在内，正好是二十六个人。

　　“喂，他们就是‘十三行’的人吗？”

　　那个店小二恰巧站在白飒所在的这个窗前，白飒便问小二。

　　“啊，是。”小二呆呆地应着，一边看着那些人又从马车里抬出一只竹椅，将老人安置在竹椅上抬进客栈。

　　也许是这边的问答惊动了老人，那七旬老人的目光扫过白飒，然后便由着众人将他抬上楼去。

　　只这一眼，白飒便直起腰来——这哪里像是一个老弱病残的老头该有的眼神，那犀利清明的目光甚至比一个年富力强的青壮年更具气势！

　　“爷，您还不饿吗？”看着那些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白术不高兴地道。

　　这时，那个掌柜的却又退下楼来，望着白飒犹豫了一下。

　　不待他开口，白飒就笑道：“他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李掌柜愣了愣，冲白飒唱了个诺，转身又上了楼。

　　白术正嫌那掌柜的失礼，就听白飒在一边问店小二：“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摇摇头，“小店只供应早晚两顿饭，不供应午饭。客官要是饿了，可以去街角的得兴楼，他家在我们羊关也很有名的……”

　　正说着，就只见几个伙计抬着标了“得兴楼”字样的食盒进了客栈。

　　领头的伙计冲店小二点点头，“我们掌柜的在哪间房？”

　　店小二愣愣地看着他。

　　白飒眨眨眼，越过店小二指着楼梯道：“人字三号房。”

　　那伙计看看白飒，匆匆道了谢，领着众伙计抬着食盒上了楼。

　　“喂，”白飒又冲着那个伙计的背影叫道：“回头也给我们送一桌席面来。”

　　巧的是，席面送来时，雷他们正好也回来了。

　　“喂，”马车刚刚停稳，白飒便钻进车里对雷说道：“客栈里来了好多人，好像都是冲着你来的。”

　　“我？”雷不信地摇摇头，“不可能，我在这里又没有熟人。”

　　“好像都是那个李掌柜叫来的，说是什么‘十三行’的人。听说以前都是给你们雷人打工的。我说，他们不会是想找旧主子来了吧？”

　　“我又不是他们的旧主子……”

　　雷的话还没说完，就只听车外有人叫道：“请问，是雷爷在车上吗？”

　　白飒不顾雷的眼色，一把拉开车门，只见李掌柜恭恭敬敬地站在车前望着他。

　　“请问，是雷爷回来了吗？”

　　“是啊。”白飒立刻笑眯眯地跳下马车，露出背后的雷。

　　雷目光不善地看看白飒，迎着掌柜的笑道：“掌柜的找我有事？”

　　“是……”掌柜的看看白飒，放低声音道：“有位故人想要见一见您。”

　　白飒得意地冲雷扬扬眉。

　　雷又看了他一眼，对李掌柜笑道：“这就不必了吧，其实严格说来，我并不认识你们的东家。”

　　见他拒绝，那个李掌柜有些急了，向前一步道：“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有位老人想要见见您而已。”

　　雷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别人靠近，不由后退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脸上的笑容却是丝毫未变，“我也不认识什么老人家，还请您……”

　　白飒却起了恶作剧之心，嘻笑插进来劝道：“哎哟，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老者有所请，你可不能拒绝。”

　　雷立刻冲他皱起眉。

　　白飒又扭头对李掌柜笑道：“我这兄弟腼腆，要不，我陪他一起去？”

　　李掌柜一愣，为难地道：“这个……”

　　白飒还想说什么，雷忽然推开他，对李掌柜笑道：“好吧，我去见他们。”他又扭头看看白飒，讥讽地弯了弯腰，道：“小公爷您就请自便吧。”

　　看着他的背影，白飒气哼哼地一跺脚，“哼，不就是得兴楼的酒菜嘛！你以为我没有？来，肖恩、白芷，我们也去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