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有佳男》竹西

47、4-10 加盟

　　肖礼人还没到近前，唾沫星已经横飞了过来。

　　“什么啊！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好好的做起人家府里的管事来，原来是在报恩啊！”

　　他的小眼睛把白飒上上下下扫荡一圈，又嚷嚷道：“不过你们可记好了，老幺你也好，阿玄你也罢，你们都是我们山人，谁要是敢欺负你们，那就是跟我们山人作对！”

　　他一边嚷嚷着，一边还故意把粗短肥硕的手指捏得“咔吧”作响。

　　白飒眨着眼，假装听不懂山语，一脸白痴状地望着肖家兄弟。

　　肖恩则毫不领情地白了大哥一眼，“要你管！”他抱着双臂尽职地站到白飒身后，弄得肖礼很没面子地摸了摸鼻子。

　　肖义赶紧笑着上前冲白飒抱了抱拳，用官话问道：“这位就是要卖马给我们的靖安公吗？”

　　白飒还是一味装傻，抬头望着雷，“我们要卖马给他们吗？”

　　这一回，轮到雷摸鼻子了。他警告地看了白飒一眼，又无奈地望着肖义道：“二哥，您这是不同意我们以马入股吗？”

　　肖义的小眼一眯，狡猾地笑道：“这个嘛，我一个人可做不了主，得股东会同意才行。”

　　雷把他引到另一张桌子旁坐下，笑道：“二哥又何苦跟我耍这种官腔，那股东会不是一向都听二哥的嘛。”

　　肖义笑着坐下，又不屑地扫了一眼窗边的白飒，低声用山语道：“我说你也是，要报恩方法多的是，怎么就投到这种人的门下？”雷刚要张嘴，他又轻轻一摆手，“我知道你重情义，他对你又有救命之恩，可是……”

　　雷摇摇头，打断他，“没想到二哥也不能免俗啊。”

　　肖义一愣。

　　“以前二哥说过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雷抬眼瞅着肖义。

　　肖义不由狐疑地扭头看了一眼白飒。

　　白飒正支楞着耳朵想听他们说什么，见他看过来，立刻又露出那种白痴状的傻笑。这倒让精明的肖义对他起了疑。

　　“你是说……”他问雷。

　　雷却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道：“何况，有他入股对我们镖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二哥可知他的身份？”

　　“白国靖安公嘛？”肖义道。

　　“除此之外，他还是周主和郑王的外甥。如果我们镖局里有了他的股份，那么我们不管到哪一个国家，都没有人敢再欺压我们，官府也不例外。”他看看白飒，笑道：“我们这位爷可是凶名在外。”

　　***

　　“什么嘛，说得我跟个镇山太岁似的！”

　　马车再次上路后，白飒冲着雷抱怨道：“我有你们说的那么凶嘛！明儿要是我名声臭了娶不着老婆，我就叫你赔我！”

　　正捧着一本画册的雷眉头微不可辨地动了动。

　　白飒立刻想到他儿时的遭遇，赶紧岔开话题，又得意洋洋地道：“不过，我最得意的一笔是，把那个狗官当货镖托给镖局带去灵州。嘿嘿，这镖银还得他自己掏腰包！哈哈，我是越想越得意……”他看看仍然埋头书中的雷，“我说，你怎么也不夸夸我？”

　　雷头也不抬地敷衍道：“唔，大概也只有我们靖安公能想出这么捉狭的主意。”

　　白飒看着他眨眨眼，又道：“我现在才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这发财的程序是不是倒了？”

　　“怎么说？”

　　“你看啊，你先跟老板娘敲定拿山人的股份换客栈的股份。可那时候你还没跟山人敲定拿马换股份的事呢。要是山人不同意，老板娘那边不就白搭了嘛？”

　　“他们不是都同意了吗？”雷老神在在地翻过一页。

　　见雷不搭理他，白飒只得翻着眼，一个人无聊地在抱枕堆里滚来滚去。正滚着，手指忽然碰到钱袋，那瘪瘪的质感让他吓了一跳。他赶紧拿起钱袋查看，里面竟然一文钱都不剩了。

　　“坏了！我们遭贼了！”他跳起来大叫。

　　雷抬眼看看钱袋，这才想起来，“哦，不好意思，忘告诉你了，这钱我拿去买茶叶了。”

　　“买茶叶？”

　　“嗯。”

　　白飒把空钱袋倒过来抖了抖，“这二十几两银子你全拿去买茶叶了？”

　　“是啊。”

　　“一文也没剩下？”白飒不死心。

　　“一文也没剩下。”雷从书上抬起头，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那个掌柜的真是太会做生意了，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他挖过来。”

　　白飒死瞪着他。

　　“怎么啦？”雷满脸无辜地回望着他。

　　白飒又瞪了他一会儿，终于，泄气地往后一倒。

　　“好吧，反正这些钱是你挣来的，大不了我们就一路嚼着茶叶去越州。”他又看看左右，“二十几两银子能换不少茶叶呢，茶叶呢？”

　　雷指了指车厢一角的边柜。

　　白飒打开柜子一看，不禁又大叫起来，“怎么就这么一点？”

　　“半斤。”雷道。

　　“二十两几银子就只换了这半斤茶叶？”白飒惊讶地瞪大眼。就连不理俗务的他都知道，这是一笔极不上算的交易。

　　“怎么办呢？谁让我们遇到了一个难缠的掌柜的。”雷抬头笑道，“不过，你们白国不是也规定了，普通百姓买茶一次最多不许超过半斤吗？”

　　“那是普通百姓！”白飒气急败坏地道，“我们可是有官商牒牌的！就算我们想买几百几千斤也没什么，你上当……”

　　他看看雷微笑的眼，忽然叹了口气，“我懂了，又是订金。不过，你好歹也给我们留点路费啊。”

　　“我留了。”雷笑道。

　　“就这半斤茶叶？”白飒敲敲那只锡壶，嘀咕道：“我就知道我们得靠卖唱维生。”

　　雷呵呵一笑，重又埋头书中：“放心，饿不着你。”

　　白飒又兀自瞪了他半晌，“好吧，信雷玄，得永生。”

　　这名字让雷挑了挑眉，他头也不抬地道：“我不叫雷玄。”

　　雷翻着的那本画册是某个粗心客商遗落在有间客栈的，上面画的是西域的风土人情。

　　***

　　白飒他们并没有按照肖恩当年的路线由怀南古渡过怀河向南，而是溯流而上，由羊关入了郑国国境。

　　那半斤茶叶便全都作了船资和过关税。

　　入羊关时天色已晚，雷领着众人几乎绕羊关一圈，才找到一家不很景气的客栈住了下来。

　　那客栈的掌柜见有客人来住店，似乎有点高兴得过头了，竟然都没有预收他们的房钱，这让白飒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一晚，白飒硬撑着听雷和那个兴奋过度的掌柜聊天，话题从这间客栈的不景气一直聊到战前雷人店铺的红火，又从不懂俗务却爱指手划脚的东家一直聊到去年秋天差点烂在地里的棉花。当白飒趴在桌子上睡着时，隐约听到那个喝大了的掌柜吹嘘当年在雷人店铺里做二掌柜时的事。

　　第二天，白飒醒来时是在一间干净整洁的客房里，雷早已经跟着掌柜的出门去了。

　　中午，雷带回来一张请柬，上面赫然写着“靖安公”三个錾金镀银的大字。

　　白飒瞪大双眼，“不会又叫我去当‘折白党’吧！”

　　“不用，”雷笑道：“你只要站在马车上皱一皱眉，然后就可以回来睡觉了。”

　　“真的？”

　　“怎么，不相信我吗？”

　　“好吧，这活儿轻松，我爱干。”

　　于是，当天晚上，白飒便和雷来到一家看上去豪华，实在庸俗不堪的酒楼前。

　　雷先下了车，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当然，有图徽的那面窗板是朝外的。

　　白飒站在车门处抬头向酒楼门口看去。只见酒楼前站着七八个衣着华丽却透着一股土腥味的乡绅，那些人个个面带谦恭，见白飒的目光扫来，腰弯得几乎都能够着脚背了。

　　白飒眨眨眼，有些后悔地看向雷——这些人看上去似乎很好玩，他忽然很想留下来。

　　雷还能不明白他的心思，立刻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白飒还想争取一下。正在这时，一个像是裹着绸缎的米其林的胖乡绅谄笑着上前，对雷说道：“雷总管，还请小公爷……”

　　雷忽然一转身，挺直腰杆斜睨着那人。

　　那人讷讷地退了下去。

　　雷又转回身，冲白飒一瞪眼。白飒委屈地噘起嘴，最后看了一眼那些人，赌气一甩袖子，转身缩回车里兀自郁闷去了。

　　按照原计划，白芷立刻一抖缰绳，马车绝尘而去。

　　带着遗憾的白飒把脸贴在后车窗上，只见雷正一脸严肃地教训刚才那个贸然出声的胖子，剩下的那几位乡绅则忙不叠地冲着马车的背影深深作辑。

　　白飒忍不住又深深叹了口气。

　　雷回来时脸颊绯红，显然喝了不少酒。他把一个钱袋扔到白飒面前。

　　白飒用手指捣捣那只钱袋，抬头问：“我们要现在就收拾东西跑路吗？”

　　雷扬起眉。

　　白飒继续又道：“我怕你抢的那些人会追过来。”

　　雷不由呵呵一笑，略带醉意地摇晃着身体道：“这些都是订金，订你们白国茶叶的订金。”

　　“好吧，”白飒这才拿起钱袋掂了掂，“看起来好像没亏本。所有的茶叶你都卖了？”

　　“不是全部。”雷从怀里掏出一叠合同扔给白飒。

　　白飒吓了一跳，低头看看那叠纸，又看看手里钱袋，嘀咕道：“这么看起来，这钱就有点少了。我说，你是不是被骗了？”

　　雷忽然伸手摸摸白飒的头，笑道：“白飒啊白飒，我真是太喜欢你这装猪吃老虎的傻样儿了。”在白飒抗议之前，他又收回手，扶着桌子稳住自己，“当然不止这一点，剩下的我让他们拿棉花抵了。”

　　“棉花？”

　　“唔，”雷揉着额角道：“这里的棉花便宜，拿茶叶换棉花利润更大。”

　　“好吧，”白飒不懂装懂地点点头，“那棉花呢？”

　　“托走了。酒楼旁边正好有家连锁镖局，我顺势全给托走了。”

　　“托到哪儿去了？”

　　“大部分托去了越州……”雷又揉了揉太阳穴，嘀咕道：“好像真是喝多了，有事儿明天再说吧，我先去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