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1 走单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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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山是最先注意到那个少年的人。
但就连他都不知道这少年是什么时候跟上他们的。
按照走单帮的规矩，只要你能跟得上，任何单帮都不会拒绝独行旅人的加入。
而这个少年人显然不是走单帮做生意的，因为他两手空空，甚至都没有随身的行囊。
“也许是走亲访友的吧。”黄牙低声对石小山说道。
石小山摇摇头，不太相信谁会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节走亲戚。
少年人不爱说话，当所有人都围着火堆取暖闲聊时，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远离大家的地方，望着前方默默发呆。
而且，似乎也没人见他吃过任何东西。
这已经是他们发现那个少年之后的第四天了。
石小山从锅里倒出一碗热汤，捧着走到那个少年的身边。
少年抬头默默望着他，一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迷离而恍惚。
“来，小伙子，赶了一天路了，喝点汤暖和暖和。”
他把碗递给少年。
这一年石小山其实才二十六岁，但经历过两场战争的他总感觉自己已经很老很老了——特别是当他发现，这少年虽然个子挺高，其实年龄还没有他的弟弟大时。
少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缓缓一笑，伸手接过碗。
“谢谢。”
和所有处于变声期的少年一样，他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听上去有点怪怪的。
少年身穿一件几乎是十成新的灰布棉袍，头上戴着一顶直盖至眉宇的大软帽。软帽下，一双雾气迷蒙的眼睛显得十分神秘——后来石小山才知道，当时的雷正在发着低烧。
石小山眨眨眼。他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年有着惊人的美貌——这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五官端正的漂亮，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有异于常人的美丽。
曾被吴王卫队俘获过的他不禁皱了皱眉，坐在那个少年身边问道：“你多大了？有十六岁没？”
少年双手捧着汤碗取暖，低垂着眼眸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显然是在敷衍他。
石小山能明白少年的警惕，便笑道：“我看你应该还没到十六岁。我有一个弟弟，比你大一点，这次他也想跟着我，我没舍得让他来。”停顿一下，他又道：“不是我多管闲事，虽然现在已经不打仗了，可这世道还乱着，你一个少年人最好别单身乱走。”
少年抬眼看看他，然后又是缓缓一笑。这一次，他的眼眸中漾出一股暖意，而不是像刚才那种疏离的礼貌。
“谢谢小山哥。”
显然，少年这些天不仅仅只是跟在队伍后面，他也听到了其他人对石小山的称呼。
石小山笑了笑，抬手指着火堆旁的几个人道：“我们几个都是同村的，打算去上京讨生活。”他又看看少年，“你应该不是走单帮的吧？我没看到你带任何货物。还是，你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手艺人了？”
所谓天下器，越州工。越州工匠之手巧举世闻名。
这时黄牙也走了过来，冲着少年笑道：“小山哥可是我们那儿有名的木匠师傅。我也是个木匠，不过没小山哥那么大的名气。那边那个黑脸的，他是铁匠。旁边那个是我堂弟，是个织工。你呢？你做哪一行的？”
少年想了想，说：“我会写字。”
“抄经的？”黄牙惊讶地道，“厉害厉害，想不到小兄弟你还是个文化人。”
为表虔诚，寺庙和那些有钱的香客们都讲究雇人抄写经卷来供奉佛祖，因此便有了抄经人这一行当。
少年羞涩地笑笑，低头喝了一口汤。
石小山看他无声地喝着汤，觉得这孩子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说不定还是世家子，只是家道败落才不得已年纪轻轻地出门谋生而已。
想到他的童年可能还是在锦衣玉食中度过，石小山不禁暗暗叹息一声，问道：“你可有目的地？”
少年抬眼看看前方。
前方，树林里隐隐有火光闪动，那是另一支商队。
“可能会去上京。”他轻声道。
“哦，那我们可就是同路了。”黄牙亲热地坐在少年的另一边，用肩碰碰他。“这一路上你就跟着我们吧，那样就不怕有人欺负你了。”
见少年似乎有些不自在，石小山伸手推开黄牙，笑道：“你这小子，别见谁都三分熟！看把人家小伙子给吓着。”
“怎么会呢？”黄牙嘻笑着摸摸脸，“我这张脸可是全天下最可爱，最不让人害怕的。”
“嘁，”火堆旁一个小伙子嘲道：“你那张脸，除了你娘，大概没人会觉得可爱！”
黄牙大叫一声，向那个小伙子扑过去。
石小山笑咪咪地看着这二人打闹。一扭头，见少年又在看远处的火光，便指着那边笑道：“那是有钱人的商队，有镖师的。我们没钱，雇不起镖师，可也怕遇到劫道的，只好尽量跟着他们。万一真遇到什么事，相互也好照应照应。”
少年迷蒙着双眼道：“要是真遇到劫匪，他们未必会来帮我们。”
“我也这么说！”黄牙放弃追击同伴，又过来坐在少年的身边。“可我们小山哥呀，就是不相信这世上有坏人……”
“‘当你手里拿着榔头时，看哪儿都像是钉子。’”石小山打断他，“这是大先生说的。”
听到“大先生”三个字，少年浑身一颤，目光清亮地望向石小山。
“你认识大先生？”
石小山感到有些奇怪，还没开口，黄牙便抢着答道：“他替大先生造过一把能推着走的椅子，很神奇的，当时在越州城里还轰动过一阵子呢。”他又解释道，“你知道的吧，大先生腿脚不好。”
少年低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碗没有吱声。
“也是，”黄牙点点头，自问自答道：“大先生活着的时候你应该还是个孩子呢，大概不会记得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眼神再次黯了黯。在黄牙期盼的目光中，他犹豫地答道：“我……姓谷……”
“谷什么？”
“谷玄。”
直到第六天石小山才确定，那个叫“谷玄”的少年一直在关注着前方那支商队的动向。
每当那队人马出发，而他们还没准备好时，少年就会显得焦躁不安。而当那队人马休息了，他们还在继续赶路时，少年又会故意落在后面。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时不时总会碰面，一来二去，天生爱交际的黄牙就跟那边的人交上了朋友。
此时战争刚刚结束，民间的马匹少之又少，比起走单帮的，商队已经算是阔绰了，但也只能依靠人力来拉车。黄牙嘴快，手脚也勤快，闲来无事便帮着那些小伙计推车，一边还死性不改的到处乱打听。商队的管事并不怎么喜欢黄牙的多嘴，却又不介意他的免费劳力，最后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忍受了他的存在。
“他们也是去上京，”黄牙笑嘻嘻地跑回来向大家报告，“不过他们没请镖师。听那个小伙计说，本来他们是打算请山人保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山人都不肯接他们的镖，上京又急等着这批货，所以他们只好自己加派了人手。”他冲谷玄一笑，又道：“这回万一我们有事，他们应该会搭把手了，刚才那个领队还拜托我，说是有什么不对，希望我们也能帮他们一把呢。”
铁匠道：“那还不如我们两队并一队呢，人多力量大。”
黄牙摇摇头，“我也这么说来着，可那个管事不同意。他说我们都是穷鬼，万一起了坏心怎么办。哼，就冲他这话，就算他在我鼻子底下遇到劫匪，我也不会伸一根小手指头帮他！”
谷玄咳嗽两声，轻声道：“最好别跟他们混在一起。”
“为什么？”黄牙问。
“我看到……”谷玄又咳了两声。这两天，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而且走路也显出明显的跛态，似乎是腿脚有伤还未痊愈。
“我看到，咳咳，他们的车上有个记号。如果我没认错，咳咳，那是山人的标记。他们大概是得罪了山人，我猜，山人迟早要找他们的麻烦，咳咳，我们最好还是，咳咳，不要掺和进去……咳咳咳……”
“你是不是病了？”石小山望着他问道。
“我，咳……只是受了点风寒，”少年咳嗽着答道，“不会影响赶路的。”
石小山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在傍晚时分从树林里采回了一些草药。
又过了一天，少年的咳嗽果然好多了。而他的腿，似乎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起来。
“你的腿怎么了？”
少年再一次落在队伍的后面，石小山也放慢速度陪着这个自称叫“谷玄”的少年缓缓前行。
“没什么，”少年咬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露出跛态。“小山哥，你还是走你的吧，不用担心我，我会赶上的。”
石小山皱皱眉，几乎想要伸手去帮他。可少年那脸坚毅的神情使得他始终无法伸出手去。
少年看看他，微微一笑，又道：“我知道走单帮的规矩，如果我跟不上，你们也不用等我。”
石小山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什么话？！”他责备道，“我们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怎么说你还是个孩……”他忽然收住口，看了少年一眼，又道：“我们这些人虽然穷，几分义气总还是有的。你放心，就算等等你也没什么，也就是晚几天进上京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少年深深看了石小山一眼，竟然害得他微微脸红起来。他咳嗽一声，岔开话题：“你这腿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石小山以为他问到了什么隐私问题，正准备再次岔开话题，少年答道：“被人砍了一剑。”
“是在战场上吗？”
石小山诧异地扬起眉。只有战场上才会被人砍一剑，而这少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少年点点头，“也算是吧。”
石小山正想详细询问，突然从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3.1 走单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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