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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人生的大窟窿 ...

  •   董潜听出她语气里的轻蔑,释然地笑道:“你是以为我怕被她拖累吗?其实我是怕我拖累她。我当时一时冲动来到这,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呵,我还不如无头苍蝇,好歹它还能乱撞,我连往哪撞都不知道。如果你这次没联系我,可能这个事情就永远成了虚无缥缈的事儿了,你懂的,永远不可能的事情才是最吸引人,才让人无穷无尽地怀念,得到了往往会一地鸡毛。说实话,我是怕我半路放弃。”董潜拿起面前的柠檬水大口喝了一口,凉凉的,酸酸的液体进入口腔以后,他嗓子不再那么干得难受。“所以你让我考虑考虑行吗?几分钟。”

      荣乐乐挑挑眉,心想这孩子倒是挺实诚。于是拿起一边的手机,继续追她的剧。“你随便想,这也不是小事,想几个小时都行,我时间多得很。”

      董潜晃着手里的玻璃杯,柠檬片在他的摇晃下在水中旋转着。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她趴在他书桌的一端小憩,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他的书桌上,也一滴一滴地落紧他的心里。每次一想到她流泪的侧脸,他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揪着。

      “我想好了。一地鸡毛也没什么,拾掇拾掇扎个鸡毛掸子也比抱着空想强多了。再说,即使……身边多个朋友,也好。”董潜露出他的一口白牙,冲着荣乐乐笑。

      “哈哈,就是这个意思。手机号给我,你等我消息吧。”

      于是回到宿舍以后,董潜给女生发了条信息:明天不能跟你吃饭了。以后也算了。抱歉。过了一会,手机亮了,新消息很简短:好。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回桌上,反正一直以来别人都以为他是个挺冷酷绝情的人,也不在乎多一个人。

      过了几周以后,天气转冷,冬天悄悄来了。董潜接到荣乐乐一通电话,挂断以后他拿起外套疯狂地朝着校门口跑过去,这么长的距离让他气喘吁吁,心跳加速,但是他却越跑越兴奋,终于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他看到远远地有个女人站在国旗杆旁边的那棵大树下,她正在打电话,边说话边四下张望,当她扫过自己的方向时,董潜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然而她只是目光扫了一下,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

      他一步一步地朝路谨走过去,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到她的发丝在风中飘动。然后轻轻地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她好像被吓到了,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笑着说:“你不是还没到吗?”

      然而看到董潜的时候她怔住了,不是荣乐乐了,而是一个身材健壮的年轻人,路谨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然后露出疑惑的表情说:“你是?你认识我?我是不是认识你?”

      董潜笑容灿烂道:“路谨,你好呀,果然是你,看来你还记得我呀!”

      现在提起他们遇到的那天,路谨都会恨恨地对荣乐乐说:“那是你放我鸽子最狠的一天,回家我就被冻得重感冒了。”

      电视里的恐怖片剧情才刚刚展开,路谨已经把三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端上桌了,每个碗里卧着一颗圆圆的荷包蛋,其中一碗多加了一颗。三个人围坐一桌,董潜吃了一口面,仿佛狗腿子似的说:“路谨,你这煮方便面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哎小老弟,我真是受不了你了,煮个方便吗而已,你至于吗?不过路谨,你这荷包蛋打得不错。”乐乐咬了一口,还是个溏心蛋。

      “你还说我,谁让你这个天气把我叫来,结果就吃方便面,我还以为有大餐呢,手里活还没干完,今晚又得熬夜了。况且我今天还买了那么大一束花——花虽假,情却真,乐乐姐,你结婚的事儿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有你说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用不着,我看你把嘴闭上就算帮我忙了。”

      “我闭嘴没问题,不过我还挺好奇我这未来姐夫的,你俩认识快一年了,咱们一起就吃过两次饭,每次他都来去匆匆的。姐,我看你也不是一般祥瑞,什么样的男人能收了你呢?”话刚说完,董潜的头就被隔壁飞来的筷子狠狠地敲了下头。

      “嘿,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收了我,我们这叫强强联合。”

      荣乐乐毕业后过起了游戏人间的日子,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没一个能熬到在乐乐爸妈面前刷存在感的时候。每次跟路谨总结自己上一段恋爱总是四个字:无聊,乏味。

      好日子在她二十八岁的时候戛然而止。杜月娟女士在参加了一个又一个婚礼后,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催婚生涯。荣乐乐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在杜女士扬言再决绝自己安排的相亲,就断绝母女关系的时候,荣乐乐只好低头。“老路,这也就是我亲妈,舍不得,这要是后妈。哼……”

      相亲是要相亲的,但是荣乐乐有三不原则。不帅的不见,不帅的不见,不帅的不见。原以为漫长的相亲生涯,在第一次便结束了。那天杜女士拿着自己的手机,对乐乐说:“乐啊,妈妈这里有几个男孩子的照片,我四处托人给找的呀,都蛮帅的,你看看喜欢哪个,妈妈给你们安排见见面。”说着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一个男孩子的照片,把手机怼到荣乐乐的面前。

      “就他吧。”荣乐乐扫了一眼手机说道,痛快到杜月娟以为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女儿。

      乐乐谈到他时眉飞色舞,现在像孔敬言这种皮囊不赖,家世不错,感情上氧气稀薄的人简直比恐龙蛋还珍贵,这年头哪个男人感情上不是氧气过剩,过剩得都快中毒了?在经受不住父母狂轰滥炸似的催促下,孔敬言终于点头,表示愿意考虑相亲。在七大姑八大姨众多人的努力下,孔敬言的照片终于出现在荣乐乐的面前。其实乐乐说,自己那次同意去相亲实属无聊之举,看着照片上的那张脸足矣供自己消遣一用,于是也就同意去相亲了。

      在一个淫雨霏霏的日子,女色狼荣乐乐在见到孔敬言的第一眼时,差点因为两个人相差不多的身高给他发了好人卡,但是一顿饭结束后,荣乐乐收起了心里的那张好人卡。回家后她给路谨打电话,跟她说:“老路,你知道吗,这些年交了那么多男朋友,跟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但是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帅!哈哈,其实也没多帅啦,就是看着还挺顺眼,听他讲话就觉得心安。能在我火辣的目光里活下去的人本来就不多,哈哈,还能把我烧得骨头不剩的人更是没有。人生的大窟窿,只能他来填了,他跑不掉的。”

      乐乐婚礼在周末,作为伴娘,路谨早早起床,在乐乐周围忙得像个陀螺。喜宴的地点选在市里一家不错的酒店,双方只是邀请了亲戚及好友,人虽不多,气氛倒是热烈。在孔敬言给荣乐乐带上戒指,深情地拥抱着乐乐的时候,路谨在一旁感动得一塌糊涂,她希望乐乐会幸福,也坚信她会幸福的。

      婚礼现场最热闹的时刻之一便是新娘抛捧花的。乐乐之前偷偷告诉路谨让她靠前站的,但是真到这个时候路谨发现这简直跟武林大会一样,单身男人一个个剑拔弩张,仿佛接了捧花就能立马脱单一样,挤来挤去就把她给挤到最外围了。舞台本来就不大,她还穿着小礼服踩着她不熟练的高跟鞋,前边的人在抢捧花的时候都随着捧花往后移,路谨重心不稳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在后面的人稳稳地扶住了她。

      “谢谢。”路谨满脸笑容地回头致谢,发现原来是董潜。“怎么是你啊。”

      “是我怎么了?我单身当然可以抢啊,本来想抢过来送给你,这样我脱单了,你也脱单了,没想到各位单身女士是真的凶残啊。惹不起!”说着一步就迈到台阶下,伸出右手对路谨说:“请吧,继续单身的女士,我看你晃晃悠悠地,别摔着了。”

      路谨瘪了瘪嘴没搭理她,走下台阶直奔化妆间换衣服。身后响起了董潜的声音:“哎,别换衣服的呀,我看挺好看的。”

      路谨今天心情不错,酒席上还喝了几杯酒,白皙的脸上有几分红润。董潜瞅准时机,开口向路谨求援。

      “路谨,你能帮我找找出租的房子吗?一年两年都行。”

      “怎么租这么长时间?你不是快毕业了?”

      “我这不是研三了嘛,已经找好工作了。”

      “你,找工作了?在这?”

      “嗯,对呀,本市一个设计院,目前只算实习,能不能留下来现在还说不准,不过应该差不多吧。”

      路谨没再搭话,董潜做事一向如此,心里哪怕有个小苗头,他总是能让它成为燎原大火,而且在火着起来之前任谁都是万万看不出来的。

      董潜签的这家设计院门槛一直很高,但董潜凭借优秀的表现和导师的力荐,终于还是叩开了大门。董潜父母并不赞成儿子在外面工作,他们想把董潜留在身边,H市天高皇帝远的,两个人想帮忙恐怕也伸不上手。董潜没多说,只说一句“这是我自己深思熟虑以后的决定,我希望你们能支持我。”他语气坚定、不容反驳,作为父母的也没道理反对孩子的事业,也就作罢。

      因为要在院里实习,董潜想在设计院附近找个房子,而路谨家离院里不远,虽然离学校远了点,但是董潜有自己的想法。

      董潜前些日子帮导师做了一个检测实验,乐乐婚宴后忙死忙活地过了一周才有喘气的机会。打电话给路谨询问租房子的事情,结果得到的消息是没找到。

      乐乐结婚后就搬去跟孔敬言住了,她用血汗钱攒的房子自然沦为摆设,又不舍得卖掉,于是想让路谨住进来,但是路谨不想折腾了,她住在丁爷爷那套老房子里,离城南中学很近,乐乐滨江的房子在城东,离学校太远了。让董潜住,董潜说怕把她的房盖掀掉。这事让乐乐郁闷了好一阵子,天大的好事掉下来,怎么着两位偏偏无动于衷呢?

      其实路谨对门的老夫妻之前拜托过自己。老两口要去南京照顾怀孕的儿媳妇,儿子想把老两口留在身边,让他们在那定居。但老人在这住了三十多年了,房子虽老,感情却很深。两人舍不得卖掉,想暂时租出去,等孙子大些了就搬回来,但租给陌生人又不放心,于是拜托邻居们帮忙联络,看有谁有熟悉靠谱的人租这老房子。路谨答应帮着问问,但是自己的社交圈子小,没听说谁要租房子,这事也就忘掉了。现在突然想起来,但不能让董潜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她都了解。

      路谨帮找房子,不可能跑遍整个市,肯定是在自己住处周围找。虽然董潜什么都没说过,但路谨是过来人,他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他一心一意地呆在她身边不是为了所谓的叙旧,不是为了他口中的革命友情,他的眼睛早就已经出卖了他,每次董潜眼神闪烁地看向路谨,其实她都知道。路谨想,董潜只是年少轻狂,不懂爱情,如果没有她,或许他早就抱得美人归,过另一种神仙眷侣的日子。只不过是因为遇到了自己,本就迷茫的少年最终没有找到人生最好的出路,所以自己有义务帮他摆脱这种困顿的境地,等他毕业了,回到Z市,她也可以从他的人生里退场了。可谁知董潜竟然还是打算留下来,路谨头疼,董潜这块狗皮膏药怎么想甩都甩不掉。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不想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想成为伤害别人的凶手。就像乐乐说的,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窟窿,有人的窟窿会痊愈,有的人会拿别处的石头去堵另一处他觉得更重要的窟窿。但自己的人生已经是满目疮痍了,她人生的大窟窿,连女娲在世都填不平,她又有什么能力去填补董潜人生的窟窿?何况自己还可能给他的人生平添几处大窟窿。她怎么忍心拖别人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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