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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谁比较可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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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谨说租不到房子是董潜意料之中的,但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有些失望。幸亏当时自己托了不少人帮忙,否则自己真得睡大街了。午饭的时候导师打来电话,说是自己有个朋友乔迁新居,原来的房子想要卖掉,但是位置偏僻,在城南老区,一时半会也卖不出手,导师求了个人情,房主决定先租给董潜。董潜下午去实地考察了一下,位置虽偏僻,但老区建设得还不错,设施齐全,交通便利,有直通学校和院里的公交车,最最重要的是,路谨也在城南老区住,房子离她的很近,步行二十分钟左右。由于导师的缘故,租金也便宜了不少,这让董潜暗爽不已。交了一年房租,叫来同学朋友搬家,忙活间看到路谨打来的电话。
吃饭的时候路谨想起董潜租房的事情,便给他打了电话。刚接通就听见电话那头人声鼎沸的,看看屏幕,显示的是董潜的名字没错。然后就听见董潜在电话那头嘶哑的叫唤:“喂,路谨,给我打电话又不说话。我这搬家呢,忙得要命。”原来董潜找了几个朋友帮忙搬家,谁知几个人齐齐地坐在床上,把床给压塌了。
“你下午有空没?陪我买张床去吧。跟我去吧,身边这几个大老爷们,审美一个赛一个差。”
路谨皱了皱眉说:“我倒是有空,就是审美这种事你还是找你乐乐姐吧,我这个审美水平,就不……”
“乐乐姐要是在,你以为我能找到你头上啊?我把地址路线发给你,你就来帮帮我吧。”
在市中心的家具广场,路谨总算找到了董潜。原本以为只是买张床的事,结果董潜得寸进尺,旧床垫用不了,床单被套旧了要换,枕头枕着不舒服了要换,洗漱用品搬家的时候没拿,也要换。然而现在的进度卡在床上停滞不前。
很少逛街的路谨有些心不在焉,想要回家,但是看董潜兴致高昂又不好意思扫了他的兴。从一楼到三楼,从三楼到一楼,路谨累到瘫坐在一张床上不想起来。
董潜关切地看着疲惫的路谨,有些不忍心再让他陪自己乱绕。“路谨,要不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我自己再看看。”
“没事,我还能再坚持坚持,走吧。”说着叹了叹气,理了理耳边的头发起身向外走。
董潜看着路谨的背影,薄唇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最终经过董潜的精心挑选,他选了一张打折处理的展示床。
“董潜,这就是你的审美吗?”之前拿审美这种事糊弄她,还以为他最后会选个什么“国色天香”的床,结果这床在路谨眼里怎么看怎么普通。
“床嘛,它的作用是放床垫,好看只是它的附加值,为了附加值花大价钱,这种事情嘛我是不会做的。但是床垫嘛,就不一样了。” 说着指了指远处的一张床垫。
路谨抓起来床垫上的标签,看了一眼董潜说:“你租房子住,买这么好的床垫干嘛?三千多,有点贵。”
“贵是有点贵,但是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当然得选个睡得舒服的床垫啊。你看我床就选了个跳楼吐血打折处理货。”付钱时,董潜看了看时间,说道:“我看你今天也累了,咱们一起吃个晚饭吧,其他的改天再买也来得及,走,咱们吃饭去吧。”
见董潜留送货地址,路谨自己先一步朝门口走去,想出去透透气。恰好工人往店里搬新家具,路谨赶忙闪到一旁,结果掉下来的金属架刚好划伤了胳臂。董潜听路谨“哎呀”一声,还以为她扭到脚了,回头看见路谨血淋淋的手臂,火气就冒了上来:“你们怎么搞的?!”说着便怒气冲冲地奔向路谨。
路谨用右手压着伤口,但是血还是从指缝间渗了出来,旁边的工人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扭头看见眼睛瞪得圆圆的董潜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怕董潜的臭脾气上来又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路谨忙说:“我没事,好像伤的也不深,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火已经烧到头顶的董潜哪管这些,中气十足地低吼到“人伤成这样,说对不起有意义吗?”。买张床垫这种事情可能在别人眼里是平常且无聊的一天,但是对于董潜来说就像是雨后的彩虹,偶发、短暂却十足令他开心的。但是现在弄成这样,他有些后悔不该逼路谨跟他一起走着一遭。
此时痛感像是海啸般涌了上来。这种疼痛的感觉她还没有忘记,湿漉漉、火辣辣,一旦感知到了这种痛觉,那么它就会持续不断,并且越来越强。但是担心董潜跟别人起争执,便轻轻拍了拍董潜的肩膀,示意让他压住气。闻讯赶来的女店员拿出一片卫生巾递给董潜说:“小伙子,你别急,先给她包扎上,我陪你们一起去医院。先把她的伤口处理好了,该负的责任我们一定会负。”
“让你们老板来。”董潜吼道。
“我去就可以了,我会全程跟老板沟通好,一定会解决好的。”店员为难地说道。
“我不管,老板不来,这事就解决不好。人在他的店里受伤的,他还想着躺在家里的大床上,谈笑风生地一通电话就把事情平了?”
最近的医院离家具城不足十五分钟车程,出租车司机见有人受伤,一路上油门猛踩,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医院。随行的店员排队、挂号、问路,态度还不错,董潜看着气也消了一些,医生说伤口不深,缝合之后注意护理就没事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打针破伤风针。
“你们老板到底什么时候能到?”董潜不耐烦地看了看表。
许惊涛去店里的路上,瞥见有路人甲春光险泄,流氓情结作祟竟然就按了车喇叭。谁想她猛然间朝他的方向看来,赶紧松开手,毕竟他不是个真流氓,自然也没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底气,即使装也要有不要脸的胆量。雨已经小了下来,车窗上的雨刷左右摇摆,许惊涛只是觉得她像一个人,想想又觉得这想法不切实际,摇摇头猛地踩了油门。
晚上许惊涛把江城从家里拖到酒吧,突然想起今天自己的流氓行径,无耻地要跟江城分享。“那女的挺像她的,但又觉得不可能是她。”许惊涛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上大学那会他还不会吸烟,去了美国吸烟喝酒泡妞打架,把没做过的都做了一遍,回国后渐渐地吸得也少了,偶尔有心事才抽上一根。
“其实……”江城顿了顿,朝露出询问表情的许惊涛说:“其实,戴静快回来了。”
“恩,听我妈说了。”
“你呀。其实戴静也不容易,你到Z市上大学,戴静就跑到Z市上大学,你躲去美国,她也追到美国,你回国,她也回来。你跟这整天花天酒地的,戴静虽然明面上不管,那是因为他知道你连玩玩都不是,你不是那种人,暗地里又有你妈把关,她才能安心去美国,一去就是半年。惊涛,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想想以后了,不能老这么在外面混日子。我听我妈说,戴静把美国的工作交接完就要回国了,她回来是为什么?如果我没猜错,她一来你妈肯定跟我妈一起轮番轰炸劝你赶紧跟她扯证。”
“哥,我是挺喜欢戴静那小丫头,她整天跟在我后面一口一个惊涛哥哥,换了别人,比如我老妈,早就把她当心头肉了。可我想说,我对她的喜欢和你对她的喜欢别无二致。”
“既然这样你干嘛不分手?你这不是逗人家玩儿呢吗?”
“我哪敢逗她玩儿?这么多年,我也没再遇到过让我心动的人了,虽然这个年纪再提心动有点寒碜,但是连心动的感觉都没有,两个人怎么在一起?好歹戴静我是挺喜欢的,有的时候我都分不清是哪种喜欢了。在美国那会,她天天陪我身边,看着我喝酒发疯,然后悄悄把我吐得一塌糊涂的房间收拾干净,什么都不说,有时候醒酒了都能看到她身上因为我发酒疯磕的淤青,不跟她在一起我都觉得对不起她。别人可能觉得我跟戴静结婚完全是因为他老爸的关系,可我在我眼里她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况且她爸已经退了。”说完喝光了杯子里的酒,这些年来,他难得跟别人敞开心扉说这些事,即使跟江城也已经很多年没讲心里话了,反正他心里也没什么再想说了。
晚上躺在床上,许惊涛的脑子里,总有一个人的脸绕来绕去,那个让自己爱得死去活来,又让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把自己伤得痛不欲生的人,却是这么多年来,许惊涛唯一动过那样念头的人,不管身后暗流涌动,想要跟她厮守一辈子的念头。曾经自己恨她恨到想把她撕烂,看她心里到底装着什么,可现在自己身边空无一人,每天睁开眼先看到的都是空落落的天花板,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许惊涛开始偶尔会想起她过得好不好。其实他只是想知道她过得不好,没了他,她的生活是否一片狼藉,然后哪天重逢的时候她拉着自己的裤脚,求着他回到她身边,说她知道错了。不欢而散的情侣或许大多都有这种臆想,许惊涛也不例外。
其实许惊涛也算是个有为青年。在美国过了几年萎靡日子,决定回国开始新生活。宋禅心让许惊涛进公司,毕竟自己年纪大了,公司的事情迟早要交给他,儿子的拒绝意料之中。但宋禅心还是生气,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这么一大摊家业最终还是要交给他的,可是自己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没志向的儿子,偷偷跟许教授借了钱跑去开个破家具店。为这事,宋禅心跟许立文吵了一架。许教授理解妻子对于儿子的期许,也明白儿子想要有自己事业的心愿。给妻子做了几个晚上的工作,总算是让宋禅心放他做自己的事业,做成了也算是锦上添花了,做不成他就回乖乖去公司的。
许惊涛今天从外地飞回来,回到家后许惊涛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爬在床上没几分钟就睡死过去。睡得正酣,电话响起来,不耐烦地接通,原来是店里出了意外,顾客在店里受伤了,叫嚷着让老板马上来医院。许惊涛赶忙穿上衣服,风风火火地赶去医院。
店里从没出过这种事情,想想最近运气背到极点,供货商拿了钱跑掉了,今天店里又出了这档子事,烦躁地按着车喇叭。“真他妈晦气!”
许惊涛讨厌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但是更讨厌眼前这个人的脸。董潜本想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但看到站在眼前的店老板,他还真是冷静不下来。“你就是老板?”董潜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不耐烦地问道。
“是的,先生,我就是。听说您的女朋友在店里受伤了,我立刻就赶来了,跟你们协商解决这个事故。”眼前这个小伙子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很不友善,让许惊涛心里有些不爽,但自己理亏,也不好发作。“医药费我们已经付过了,我也听我们店员大概说了下大概情况,其他费用一并算下来,也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我们一次性支付五千,您看这样可以吗?”
“哼。”董潜冷哼了一声。虽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应该是要谈一谈赔偿了,以他的经验看,路谨手臂上的伤口其实不算严重,五千块这个数字是超出了实际的费用。这家伙的态度看似诚恳,出手大方,处事得当,但董潜就是不爽,他一句没有问过受伤的人怎么样,没有流露出对受伤者的关心,他这样的一把钱砸过来,也无非是为了息事宁人。忽然董潜的脑海里闪现出了一个牛皮信封,他的厌恶腾空而起。“带着你的人滚吧,少跟我提钱,炫耀你有钱吗?滚滚滚。”说着大手一挥,险些拍到许惊涛的脸上。
本来最近就晦气,还遇到让人晦气的顾客,明明就是他叫老板过来的,现在他人来了,这家伙又让他滚,当他是什么?悠悠球吗?如果不是考虑到顾客是在自己店里受的伤,自己理亏,许惊涛才不会忍着受这份气。
“先生,您女朋友在我们店里受伤,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但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会尽力配合,该有的赔偿一分不会少。所以,请您说话客气一点。您这样的态度不是和平解决的态度。”
“解决?好,我告诉你怎么解决!现在从这里消失,你的钱,我一分都不要!”
许惊涛着实迷惑了,这样的人还真是头一遭遇到。没等许惊涛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顾客在他的店里受伤了,赔偿是应该的,今天的费用你的店员已经付了,后续的费用后面再说吧。”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他在大脑中不断搜索声音的主人,回头的一刹那,许惊涛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抖落出一地已经落定的尘埃。
“不好意思,你挡了我的路了,麻烦让一下。” 许惊涛看着眼前的人,觉得自己的体温跟医院里某个地方的温度一样,低得让自己的心跳不起来,也不会腐烂。或许是自己忘了怎么样挪动身体,或许是自己在向她示威,许惊涛木木地站着没有动,盯着她看,一脸的不可思议。结果她在自己的面前拉着另一个人,轻轻地推开了他,也把他的回忆瞬间推向自己。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或许是回忆的味道,或许是心死的味道。可那些千疮百孔的往事,又是谁造成的?是他许惊涛一个人么?不,这怎么可能。
他这一生,到此为止没人会说不完满,除了那几年堕落糜烂的留学生活,除了被一个自己深爱的人背叛,许惊涛从来都认为自己从出生就是为了幸运这两个字而生的。从出生到现在,他一直活在别人的瞩目之中,过惯了一呼百应的生活,而现在这个人却完全忽视自己。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介意一个背叛自己的人的冷漠。但他又觉得她可笑,明明错的是她,可她现在摆出的这种云淡风轻的高姿态却更为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