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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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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杨雄石秀上山后第二天,宋江即点众头领攻打祝家庄,李俊随宋江第一拨出发,喝过壮行酒,他踩鞍上马,本不想回头,昨晚他做了个不光彩的梦,今早见到张顺便觉羞愧无地,忙着躲避尚且不及,怎会自家撞上门去?他思量着待离开几日,那感觉便会淡下去,催促自己一定就似这般干脆地走,要不得半点迟疑,奈何老天偏要与他做个对头,张顺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哥哥们保重!”他心中狂跳,却像被人硬逼着一般,忍不住回过头,正迎上张顺关切的目光,他拱手为礼,张顺回了个礼,含笑致意,这笑容让他忘乎所以,浑身都飘了起来,他觉得莫名兴奋,兀地想起昨晚那梦,不由烧得彻耳根通红,于是匆匆挥鞭打马,落荒而逃。
一路上,李俊都觉得晕乎乎的,李逵、花荣、穆弘等人不停说话解闷,他始终不曾插嘴,只管在旁默默听着,他诧异为什么大家都不提张顺,他们打趣王矮虎的好色、秦明的火暴脾气、郑天寿的清秀面庞、吕方郭盛的比试不休,可一直没有说起张顺,原来害病的只有他李俊而已,枉他号称揭阳岭上第一霸主,江湖上忝有个名望,竟对兄弟生出下作念头,莫说被其他好汉们知道了耻笑,便是他自己也觉无颜,自为人以来,他从未感到错得如此荒谬,陷阱不曾掩饰,他便睁着眼睛跌进去,而那个无意中挖了陷阱的人,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边,完全看不见他。他想到这里便有些气恼,觉得自己委屈又没用,他被张顺轻而易举地折辱了英雄气概,却无法还以颜色,甚至连奋力抵抗都做不到。
宋江前军于独龙岗前扎下营寨,派了杨林和石秀乔装到祝家庄打探消息,许久不见回音,杨雄面上现出焦虑之色,李俊安慰他:“石秀兄弟是个聪慧人,此去必不会有失。”杨雄道:“那祝家庄戒备森严,且不是好对付的。”李俊道:“欧鹏兄弟适才去探,必得实信。”正议论着,欧鹏回来,报说祝家庄刚捉得一个细作,不知是谁。李俊见杨雄的脸色刹时白了,暗思难怪,换成自己也再坐不住。宋江闻报大怒,传令点起兵马杀奔祝家庄救人,李俊见宋江不得祝家庄消息便贸然闯入,果然以兄弟性命为重,张顺平日提起他的“公明哥哥”便赞不绝口,倒真是个明眼人。
不过这次义气为重的结果就是中了埋伏,一众人马没头苍蝇般撞得头破血流,又被苦竹签、铁蒺藜塞住道路,寻不到出口,亏得石秀及时赶到,引了大家杀出村口,只听得前山喊声连起,一带火把纵横缭乱,却原来是山寨中第二拨军马到了,李俊闻报,勒马停缰,压住后军,众头领都上前厮见,互道辛苦,惟他一个兀自不动,只听张顺问宋江道:“公明哥哥,众位哥哥都还好么?”宋江叹道:“杨林兄弟和黄信兄弟吃那祝家庄捉了,不知生死,其他都在。”李俊遥遥望着张顺,寻思可又作怪,四周明明如此嘈杂,自己偏生听得见那人说话,既听见了,又看到张顺向这边张望,怎好再拿捏装腔?忙下马上前,与来接应的众头领都见了,张顺见到他满脸欣喜,拱手道:“李俊哥哥辛苦,叫兄弟好生惦记。”李俊微笑:“为兄无事,兄弟宽怀。”心里便觉又甜又涩,他知道张顺担心他,挂念他,可张顺也担心挂念别人,这让他烦恼沮丧,焦躁不安,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同生共死的兄弟情份已是足够,他又凭什么如此贪得无厌呢?
宋江将二路兵马合在一处,驻扎在村口,自己带着花荣、杨雄、石秀去李家庄探访李应,其余众头领轮流值守栅寨,李俊与林冲交接后便回中军总帐,见一干人等都百无聊赖叙闲话,李逵和王英站在中间手舞足蹈,穆弘、欧鹏、邓飞、白胜等人一旁起哄,戴宗低头喝茶,张顺安静坐着,张横搂着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声说话,李俊瞥了一眼,寻个靠门的椅子坐了,戴宗递茶与他,他怔了片刻,差点儿忘了接。
帐内的笑声越来越大,众头领竟是在议论女人,王英谈起他见过的美女,不顾大家嘲讽,只管一脸的垂涎欲滴,又说听闻扈家庄有员女将唤做一丈青扈三娘,本事了得,不知模样如何,若是美丽,便抢了做压寨夫人,邓飞道:“公明哥哥至今无有妻子,若那女子果真美貌也该先让大哥。”李逵暴跳如雷道:“闭了鸟嘴,俺公明哥哥是好汉,哪个会好女色?”王英附和道:“有理有理,公明哥哥和众家兄弟都是响当当好汉,自是不可玷污了英名,这贪好女色的罪过,小弟情愿担当。”穆弘推他一把道:“你少做梦!那女子成日价舞刀弄枪,不定长得多彪悍魁伟,便有几分姿色,料能到得哪里?”王英撇嘴道:“大户人家小姐,必然不差。”邓飞又逗他道:“不差就轮不到你,男大当婚,公明哥哥不收时,俺们众兄弟求着他。”李逵听见这话,气得浑身哆嗦,黑脸涨紫,正想怒吼邓飞,一直没说话的张顺搭了腔儿:“那女将再美也美不过浔阳楼上唱曲的姑娘,当初那女孩儿何等绝色,公明哥哥并未动心。”李逵闻言咧嘴笑开了,“张顺,还是你晓事。”忽地想起什么,横眉立目道:“呸!还说没动心,你们三个六只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小娘们看,当俺是瞎子!”戴宗辩解道:“我们听曲解闷,有何不可?”张顺笑道:“就算我们贪看那姑娘美貌,也是寻常,哪里便值你发火?”李逵被这话一堵,支吾两声,未及回言,张横倒先闹将起来,“兄弟,你这什么话!若真看上那小贱人,只管娶了来,今后莫管哥哥死活。”李俊喝道:“你又来了!他玩笑罢了,胡思甚么!”张顺也忙挽了张横胳膊,柔声道:“哥哥,我随口说说,就算天仙下凡,我也顶多看上两眼。”张横听张顺这般说,瞅瞅李俊,又瞅瞅众头领,慢慢消停下来,搂紧张顺,嘟囔道:“看也不准看。”张顺点头,轻轻拍了拍他,众人见了,面面相觑,惟李逵摸不到头脑,王英不知好歹,呆问道:“张顺兄弟,你说的那浔阳楼唱曲的小娘子,现在哪里?”众人闻听大怒,齐齐挑眉立目,摩拳擦掌,王英见状不好,忙借尿道溜了出去。
张横拿他家兄弟当命根子,李俊一向知道,可今日之事还是出乎意想,张顺一句戏言便令张横如临大敌,若哪天果真离开,又当如何?他与张横情义结交,生死相托,又能如何?
宋江从李家庄回来便安排再打祝家庄,着李俊、张横、张顺、戴宗、白胜等从水路进发,几个人望见祝家庄前混战正酣,便要赴水过去相助,戴宗、白胜不识水性,自然只在岸上,李俊、张横、张顺三人各执器械,呐声喊扑进水中,那祝家庄早有防备,乱箭齐发,令他等难于近前,张横恼了性子,暴叫一声,也不管那箭林枪雨便横冲直撞过去,张顺唯恐哥哥有失,忙窜过去护持张横,李俊一咬牙,紧游几丈挡在他两个前面,使刀挑那城上箭,那箭愈发密了,李俊正忙应付时,忽觉有人扯住他腿,飞一般地将他往回拽去,他不消看便知那人是谁。原来张顺见情势不好,便一手扯了张横,一手拖了李俊回游,他在陆上本领不见高明,在水中却如鱼得水,擒人拿将似探囊取物,手到拈来,只略一发力,便顷刻间退出箭林之外。张横懊恼道:“兄弟,你拉我们做甚,此番无功而返,将何面目去见公明哥哥和众家兄弟?”张顺道:“立功不在一时,祝家庄防守严密,纵然勉强过去也是无功,反恐伤了哥哥们。”张横笑道:“就知道兄弟心疼哥哥,也罢,咱们先回去再说。”李俊道:“兄弟所言极有道理。”顿了一顿,又道:“你便一辈子这般仔细才好。”张顺道:“兄弟若哪时不仔细了,李俊哥哥打骂便是。”张横道:“李俊哥哥要打骂时,先冲我来。”李俊瞪着张横道:“我若真要打你骂你,一天没有十遍也有八遭,岂不累死!休扯闲话,快回去。”张横张顺答应一声,匆忙上岸,戴宗和白胜适才喊得嗓子都哑了,见他们无事,大喜过望,照顾他们穿了衣裳,一齐赶回大营。
宋江今日这一仗打得甚是窝囊,伤了欧鹏,折了王矮虎、秦明、邓飞,亏得林冲擒了扈三娘,内心稍慰。众人没想到祝家庄如此棘手,都有些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吴用恰带了阮氏兄弟、吕方郭盛来犒赏三军,大家都觉得羞愧没意思,默默无言。阮小七打趣张横道:“怎么啦,你家兄弟跟人跑了?蔫成这样。”张横挥拳就打,阮小七纵身闪过,两个打闹起来,大家习以为常,都不理会,阮小二和阮小五给李俊和张顺倒了酒,席地而坐,聚在一起说话,今天的张顺,给李俊一种尤其安静的感觉,即使他说话时,也像空山清泉般,流淌出特别的冷寂,这给李俊一种错觉,好像他只是来人间空走一遭,眨眼的功夫便会离去,再也抓不住。他紧紧盯着张顺,发现他的睫毛真长,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