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水浒原著李俊X张顺）》亿万光年

13、第十二章

　　自宋江人马到抵少华山，苦于华州城难攻，连日来并无良策，众头领们只得各行其事，马步军头领或去操练本部喽罗，或去校场切磋武艺，惟张顺没个定数，从早至晚行踪难测，想见他一面且是艰难，李俊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跟公孙胜学会了什么藏身遁术，所以能够隐现随心，时常在自己转遍各处已然泄气的时候突然出现，端坐桌前一边品茶，一边笑岑岑地问：“哥哥刚去了哪里消遣？兄弟这厢等得苦。”他悠然的神态使后半句话完全不足采信，可面对这样的笑容和目光，真正苦的那个人却只能违心应对：“刚去了林教头处闲讲，累兄弟久等了。”李俊心头纵使憋着千万句肺腑之言，此刻也只有烂在肚里，他不能告诉张顺自己寻他一天望眼欲穿，更不能承认自己很久以前就开始没志气地依恋着他半日不见便茶饭不思，他的情感似钱塘怒潮般汹涌，却只能被迫于穿行于刃锋之上，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生怕行差一步会扰乱张顺心湖的平静，给他带去一丝一毫的烦恼。李俊只希望张顺能凭着他那一点似是而非的聪明略微体谅下自己，但这显然是奢求，第二天张顺依然不见形影，他一个人钻进山里，不玩痛快了断不回转，李俊还是从宋江那里知他去向，紧张得坐立难安，即刻携了弓箭去找，直到黄昏时分方在绿林深处逮到张顺，当时张顺肩扛五股叉，挑着几只山鸡野兔正洋洋自得，见到他打了一声响亮的忽哨，笑道：“哥哥也来了，真巧。”李俊舒口气，忍不住责备他道：“兄弟，山中道路难行，猛兽奇多，你真不该一人前来。”张顺怪道：“可哥哥还不是一个人？”“我……”李俊语塞，一掌拍上树干，闷声道：“我不是来打猎的……”这话因为少了下半句而显得答非所问，倒像是李俊理亏了，张顺狡黠一笑：“兄弟我也不是特地来打猎的，那些悬岸峭壁、毒蛇大虫须不理会我。”李俊气哼哼地直瞪他：“兄弟，你要来便来，知会哥哥一声可好？”张顺忙道：“兄弟这不是想打了猎回去给哥哥一个惊喜么。”李俊低声道：“没有喜，只有惊。”张顺拉起他的手，摇晃了两下：“好哥哥，不生气了，喜马上就有，待回去兄弟亲自下厨伺候哥哥，可好？”李俊点了点头，默默接过张顺肩上的五股叉，他这辈子再吃不得张顺的哄，两句好话便能迷得他晕头转向，夜幕降临，一弯新月攀上树梢，林间不时回荡着野兽的嚎叫，声声催人胆寒，李俊无动于衷，对他而言，身边的这个要厉害得多。

　　这之后的两天张顺颇安定，平时只往校场看比武，林冲点拨了他一套刀法，他学得像模像样煞是认真，练累了便席地而坐同其他头领们闲聊，若是连话也懒得说就躺在李俊身边闭目养神，他这时候涤尽了骨子里的顽劣，乖顺得像只猫，任别人怎样撩拨都不开口，由着李俊替他遮风挡雨，花荣笑道：“李俊哥哥，你也忒护着他了，明明是只巨鳄，偏拿他当条小鱼。”李俊道：“便是知道他是鳄鱼，才不让你等靠近，就让他只咬我一人好了。”他俯下身，轻柔的目光流水般缓缓滑过张顺的眉眼、鼻梁、面颊和双唇，极力压抑想吻下去的冲动，抬手一遍遍地抚弄他鬓边的发丝，张顺吃痒不过，欢快地笑出声来，抓住李俊手臂，撸起衣袖拉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这突出其来的举动惊得李俊身子一僵，紧接着全身血脉贲张，沸腾得几乎炸开了锅，李俊能听见心头那堵防线墙逐渐瓦解坍塌的声音，此刻本该果断抽回胳膊正襟端坐，但他毕竟不是圣人，危险的火苗潜滋暗长，他选择再添一把柴。“兄弟，你没吃饱饭么？”李俊将手臂留在张顺唇边，笑道：“若没吃饱，哥哥喂你。”张顺明亮的眼睛闪了两闪，果真不客气地又咬上去，只是下口力度还是不大，啃得一手腕的口水，却半个牙印也无，到后来简直就是在舔，李俊知道他这是不肯伤害自己，心中暖流涌动，爱意难禁，一把抱起他：“看来兄弟真饿了，哥哥抱你回房吃饭。”张顺笑道：“哥哥今天伺候我，甚好，甚好。”身后秦明大呼小叫：“张顺兄弟怎么了？腿瘸了么？”李俊没好气儿地回道：“抽筋了。”林冲、花荣、徐宁、呼延灼等人闻听，个个都道自家会治，只消一揉便好，笑得张顺倚在李俊怀里直抓他衣服：“哥哥，你……还是把我放下吧。”李俊道：“不放，由他们笑。”张顺正要说话时，朱仝匆忙赶到，高声道：“众位头领，速到公明哥哥房中，有要事相商。”又瞅着李俊张顺愣了片刻，随即道：“二位水军头领，军师有请。”张顺跳到地上，神情立时严肃起来：“我等即刻就到。”李俊以手加额，恍若宿醉初醒，适才险些做出事来，现在想来后怕，张顺无意中催毁了他的防线，现在他必须勉力重建，不仅要深挖高垒，还须夯实加固。

　　吴用当初主张带上两位水军头领随行确是明智之举，斥候探得朝廷差了位宿太尉将领御赐金铃吊挂来西岳降香，由黄河入渭河而来，近两日便到。”吴用闻听得了主意，授意李俊张顺依计行事，李俊又叫上懂地境的杨春引路，三人同至渭河渡口，寻得十数只大船在彼，专候宋江等人行事。张顺坐在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杨春闲扯，李俊躺在舱内侧耳倾听，在他心里张顺样样都好，连声音都分外悦耳，赛过弦歌雅乐，他闭上眼睛，轻灵的风替他吹开飘渺的帷幕，他听见水滴玉磬、金击石鼓的声音，仙气氤氲的天地里异香扑鼻，繁花似锦，无边无际的天河闪烁亿万群星，波澜壮阔，张顺正架一叶扁舟划开水面，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他顿感心头明澈，豁然洞开，不觉胸怀激荡，放声呼喊张顺的名字……“哥哥，醒醒，快醒醒。”一双熟悉的手摇他回魂，李俊睁开眼，见张顺和杨春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杨春道：“李俊哥哥做了什么恶梦？与张顺哥哥有关？”张顺将衣袖细细擦拭他头上汗水，笑道：“哥哥，兄弟就在这厢，不曾离开。”李俊坐起身，低头纳闷，他总觉得自己刚才根本不曾睡着，又谈何做梦？但此时也只能胡乱搪塞过去，便道：“刚才梦见兄弟你又跑到山里，哥哥遍寻不着，故此大声呼唤。”张顺闻言，有些难为情道：“哥哥，兄弟领受教诲，今后不乱跑就是了。”杨春道：“李俊哥哥下次梦里再寻不到他，就喊我的名字，兄弟路熟。”张顺一听，忙向他讨教山中路径，两人弄来纸笔，写写划划议论不休，杨春时而讲些少华山的传奇迭事，说得吐沫横飞，兴高采烈，李俊钻出船舱，掬了捧冷水抹把脸，往其余船上巡视了一周，他今天中了邪，错漏频频，思想一遍，情绪烦乱，千万道丝线在他心间交结纠缠，千万种力量在他体内交汇碰撞，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极力不去听那个来自心底的声音。

　　第二日清晨，宋江率众头领来到，都藏在船里伺机而动，又等候了一夜，终于等来宿太尉的官船，众人一齐架船拦截，宋江吴用相请宿太尉上岸，太尉不肯，李俊张顺跳上船，将两个虞候踹下河，宋江假意喝止，两人又跳下水，将两个虞候捞起送上来，宿太尉见他们身形矫健，走水如登平地，出神入化，唬得魂飞魄散，颤声问宋江道：“宋头领，那两个莫非是你从哪里寻来的水鬼？”宋江一笑，尚未答话，李俊不悦道：“太尉大人，你说我是水鬼也就罢了，至于我那兄弟，你可曾见过有生得这般好看的水鬼？分明当是水神！”张顺谦逊不迭：“哪里哪里，哥哥也不差，论气势定是龙王无疑。”宿太尉见这两个“水鬼”竟然张口说话，还一替一答的互相吹捧，吓得面色苍白，李俊近前道：“太尉大人，我公明哥哥在此候你一夜，你若不给面子上岸时，我们两个水鬼就带你到渭河水晶宫游上一遭，如何？”宿太尉眼望宋江，不敢答话，宋江忙道：“二位兄弟休要玩闹，惊扰了贵人。”又向宿太尉深施一礼道：“宋江无状，有请太尉上岸说话。”宿太尉不敢不应，连忙起身下船，边走还边瞟了李俊张顺几眼，张顺便冲他直乐，李俊冷笑一声，拖了张顺便走，他以前便觉宋江有招安之意，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可叹其空怀一腔热忱，却错判了形势。

　　且说宋江吴用等截获宿太尉一干人等上山，率众头领去赚华州城门，单留李俊张顺带着一百多喽罗看船，张顺百无聊赖，闲坐在滩上垒石子，垒好了推倒，垒好了再推倒，李俊记得第一次见到张顺时，他就像这样坐在浔阳江边自得其乐，当时自己正与几个莽汉拼杀得热火朝天，鲜血四溅，他也如现在这般全神贯注于地上的杰作，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数年岁月如水流逝，自己脸上已染上风霜尘色，他却依然恍似当初模样，李俊蹲下身，低声轻唤：“兄弟……”忽觉这一刻或许能够穿透时光之云回到当年，张顺此时应该抬起头冲他一笑：“打嬴的这位好汉，恭喜了！……混江龙李俊果然名不虚传……”李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张顺，期待着他的反应。

　　张顺果然抬起头冲他笑了，不过说得却是：“哥哥，饭好没？我饿了。”李俊伸出手臂，缓缓地递向他的唇边，一阵冷风骤然刮过，立时吹散了这场痴心幻梦，李俊一激灵醒过神，猛然站起身转过头去，小喽罗的呼唤声从船上远远传来：“二位头领，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