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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   自水军承揽防御重任起三个月间,不见朝廷征讨,倒是鲁智深与少华山头领史进失陷华州,务须营救,宋江遂起兵马,于水军中单点了李俊、张顺随行。启程之日,李俊一早去唤张顺,恰逢那刘家姑娘也来送行,说东道西,兀自不休,张横黑着脸站一旁,气鼓鼓得像随时都会炸开,李俊大步上前,向那玉茹道:“姑娘请回,我等恐怕误了时辰,即刻动身。”玉茹朝李俊深深道了个万福,答声“是”,与张顺告声别,转身离去。张横咂舌道:“还是哥哥厉害,我刚才催了没十次也有八次,这小娘们只管拿俺说话当放屁。”张顺道:“李俊哥哥是她恩公,自然不同。”张横闻言喜道:那哥哥若要她嫁给什么人,她想必不敢不听了?”李俊道:“大概是吧。”眼望张顺道:“你说呢?”张顺道:“恩公发话,她自是要听。”见李俊一直盯着他,忙道:“哥哥,你……你不会是想把她嫁给兄弟我吧,那可不成。”李俊笑了,逗他道:“怎么,你就不肯听话?”张顺道:“听是要听,只是咱们自家兄弟,多少打个商量。”张横附和道:“就是,朱贵卖酒还容赊账呢。”李俊笑道:“好,好,那兄弟就先赊着,待回头还。”递给张顺一个眼神,“走。”张顺便行,至金沙滩与宋江等会合,众头领们饮过饯行酒,乘船离开梁山,浩浩荡荡径奔华州方向。

      时值冬日,雨雪飘摇,寒风劲吹,一路之上,说不尽的萧索冷寂,即使这般风景,张顺依然看得痴迷,他沉浸其中,忘记说话,安静得像融入江海的水滴,无声无息,难以把握,李俊很想攥紧他的手,将他拉入自己的天地,却担心冒然打扰反会惊他远去,就如同上次那个闷热的夏夜,当时他想尝试着更进一步,可张顺却退后更多,两人之间像被划了一条线,各安其位是情深义重的兄弟,越过去便前途未卜,好似一场猜不出结果的赌局,想得到就要勇于面对失去,李俊不乏果断,却无论如何做不到孤注一掷,他宁愿安于现状,继续做他的好哥哥,只要张顺一直在他身边,他就心满意足,虽有苦涩,倒也踏实,为了这份踏实,他甘愿将心意深藏,决意紧随张顺走遍天涯海角。记得前几天张顺提起过杭州西湖,说料想那里景致必与别处不同,有生之年定要看上一眼,他立时承诺得空便陪着同去,张顺听了异常兴奋,破天荒地抱住他亲了一口,他当时只顾心中狂喜,未想其它,事后却隐约觉得有些东西错了路,从来只有好汉如钢,何曾见英雄似水,像他们这般枪林箭雨中拼杀出来的草莽汉子,若牵连山水的风雅情怀过重,便泄了煞气,总归有些不妥。

      傍晚时分,梁山人马择一临水空旷处安营扎寨,后军主管粮草的五位头领便于帐内商议事务,李俊自请夜间当值,张顺道:“我同哥哥一起。”李俊道:“此处地势上佳,料无大碍,我一人足矣。”张顺道:“这般阴郁冷夜,想着哥哥一人在外值守,兄弟又怎生睡得着。”李俊柔声道:“你别想着,就能睡了。”张顺道:“那倒颇难。”杨雄道:“二位不消争,还是我来。”李俊道:“我等水军头领,随众前来仅是以备万一之需,大略无事,不像你等步军必要厮杀,岂可劳累太甚。”杨雄正欲再说,石秀扯了他一把:“李俊哥哥所言有理,自家兄弟们毋须客气,就劳二位哥哥一同守夜便是。”杨雄道:“话虽如此,可他们日夜劳顿,须吃不消。”石秀道:“这却容易,二位哥哥值至四更时分,我与哥哥起床交接,如此可好?”李俊、张顺、杨雄闻言皆点头赞同,李应道:“就依石秀兄弟之见,辛苦四位。”众人议定了,各自散去安排。
      是夜,李俊和张顺绕营巡视一周,前后看过,见并无疏漏可疑之处,便踱到河边驻足,恰逢此时天气转晴,云收风霁,月色如霜,张顺见那水面空阔,平滑如镜,不觉叹息一声:“浔阳江上不起风波时,便如此处一般情景。”李俊轻声问:“兄弟,你想家了?”张顺道:“兄弟是想念生长之地,家已在梁山了,我哥哥在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家。”李俊觉得自己的心像被突然抛进了冰河,正在一点点下沉,他极力劝说自己休要与血缘骨肉之亲争衡,可情感却似脱缰野马,不服管束,道理若起作用,他又怎会落得如此狼狈!李俊默然低首,沿河边漫步,偶尔拣石子打水漂解闷,惜乎百般不成,连续十几个见水即没,纵起也不过一二下而已,张顺笑道:“这打小儿来的把戏,哥哥今日如何不通?”李俊道:“许是寻的石头不好。”张顺摇头,走上几步,摸过他手中石头,侧身旋腕只轻轻一甩,那石子便紧贴水面接连窜起,一直延伸进河面深处看不见的地方,犹能听到细微的水波溅起声,张顺道:“不碍石头事,是哥哥心乱。”李俊抬起头,很仔细地看他,曾几何时,他开始彻底沦为眼前这人俯首帖耳的猎物,却弄不清个中原因,俘获他的猎手即便精明时也不过漫不经心地随意立上根柱子,然后他就像“守株待兔”寓言里那只傻乎乎的兔子一般,卯足了劲儿一头撞上去,且循环往复,乐此不疲,就好像现在,张顺只轻飘飘地一句话就点中了他的要害,令他心绪激荡,不能自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张顺环在怀中,托张横的福,张顺对这种亲昵的举动一惯习以为常,只当是普通的兄弟情谊。“兄弟,你心乱的时候,会怎么办呢?”李俊低声问他,张顺想了想,笑道:“似乎没大乱过,不清楚,大概会跳到水里去吧。”李俊道:“你不告诉我么?”张顺道:“我只告诉哥哥高兴的事。”李俊皱眉道:“兄弟想当高俅,哥哥却不稀罕做赵官家。”张顺愣了片刻,忽地大笑起来:“哥哥真不厚道,枉费兄弟一片好心。”他离开李俊的怀抱,朝营中大步而去:“走,哥哥,再巡一圈去。”李俊叹一声,紧跟他身后,张顺糊涂的时候显得没心没肺,令人气结,他却除了一起装糊涂之外别无办法,从沦为猎物的那一天起,在他貌似平静的外表下就隐藏了另一个所在,那里时而云霞明媚,晴空万里,时而风云变色,电闪雷鸣,时而花红柳绿,山青水碧,时而阴霾密布,大雨滂沱,而张顺就是主宰这一切的神灵,是他这别样的变化多端的天地里惟一的上苍,他不能违逆天意。

      李俊和张顺再次巡营中间,杨雄和石秀便来交接,李俊道:“兄弟似乎早了些。”石秀笑道:“我倒想再睡会,只是哥哥恐二位劳累,定要早来。”杨雄道:“二位请回去歇息,此处自有我等。”李俊和张顺谢过,拱手告辞,李俊边走边听见杨雄与石秀说话:“兄弟,你一直在笑什么。”石秀道:“兄弟在山上闷了许久,有机会出来打架,自然高兴。”杨雄道:“不对,我觉得你笑得有些古怪。”石秀道:“那是哥哥多心。”李俊回头,瞅了石秀一眼,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石秀也冲他点头致意,回了个礼,张顺满脸迷惑,但也没问缘故,这让李俊感到失望,他明白张顺与自己之间到底隔着一层,今晚若换了张横在此,张顺绝不会表现得这般乖巧。

      宋江军马到达少华山时,已是半月之后,朱武等三人早得戴宗消息,派人下山拜请宋江并众头领上山,安排酒宴款待,席间说起华州城池坚固,易守难攻,都是一筹莫展,宋江夜间与吴用花荣等下山看城,果见其固若金汤,思量无处下手,只得回山再做商议,又惦记鲁智深、史进安危,每日甚是忧愁,张顺便时常跑去安慰他,还自请潜进城中里应外合,这让李俊很恼火,责怪他道:“兄弟,凡事不可轻率,如今城中戒备森严,人多了必引官军警觉,人少了又如何成事?你直这般不拿自家性命打紧!”张顺嘻笑道:“哥哥言重了,公明哥哥又没答应,兄弟的命且是牢靠。”李俊道:“兄弟休要歪缠,这不是公明哥哥答应不答应的事。”张顺道:“那便是李俊哥哥答应不答应的事了。”李俊瞪起眼睛,气得转过头去不理他,张顺赶紧认错,端上一杯茶:“哥哥训话辛苦,喝口茶润润喉咙接着来。”李俊不接,张顺连忙又是捶背又是揉肩:“哥哥话都懒说,定是因为连日旅途劳累,都怪兄弟照顾不周。”李俊哼了声,一言不发,搁以往张顺这般哄他,他早就堆下笑脸缴械投降了,可今天事关要害,他实在不想轻易做罢。张顺忙活半晌,见李俊眼皮不抬一下,叹气道:“看来兄弟在此徒惹哥哥心烦,也罢,兄弟同解珍解宝到山里打野味与哥哥下酒赔罪好了。”言毕,也不待李俊答话,一溜烟跑了出去,李俊腾地站起来,绰起朴刀冲出门外,高声呼喊:“等等我!”

      在山中打猎时,李俊还是不大说话,可他却紧紧握住张顺的手,这少华山道路险峻难行,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解珍解宝见了笑道:“哥哥不必如此,跟紧我们兄弟就好。”李俊道:“他是水中的鱼儿,到了山里便要转向,略看得松些,他就会将自己送进虎口。”解珍怪道:“每常价听公明哥哥夸说张二哥精细,怎么到李俊哥哥嘴里全然不同?张二哥怎么说?”张顺道:“我现在落在谁手里谁说了算。”解宝爽声大笑道:“张顺哥哥倒真实在,恁地时,待我们兄弟今天射尽山中猛虎,免得李俊哥哥忧心。”几个人说笑着,于山间崎路中坎坷穿行,未及三四里,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巨大声响,四人循声找去,转过几个弯路,只见一道参天银瀑挂于崖间,飞花溅玉,如烟似雾,美不胜收,整整一个上午,张顺都舍不得离开,李俊便陪他坐于崖下,听那水声轰鸣,代他奏响心中那一曲激烈澎湃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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