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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   自青州归来,宋江吴用等担心朝廷等将派大军讨伐,召集马步水军众头领商议对策,林冲、鲁智深、秦明等皆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官军若至便当迎头痛击,杀他个有来无回,李俊谏道:“众位哥哥,马步军连月征战,早已疲惫不堪,亟待休养生息,不宜轻动,以兄弟愚见,三月之中若朝廷来攻,便由我等水军拒敌,以逸待劳,依托地利之便,斩官军于水泊之内,岂不省力?”吴用点头道:“兄弟所言有理,此时与官军硬战,实为不智。”秦明道:“水军只得八位头领,总揽御敌重任,却叫我等这一大帮子人袖手旁观着热闹,忒羞杀人。”李俊笑道:“我等平日看热闹时尽多,轮到哥哥们看一次也不为过。”宋江道:“就依李俊兄弟之见,兄弟回去自与其他几位水军头领筹划迎战事宜,若有需要处,尽管开口无妨。”李俊道:“现时只需凌振兄弟炮手相助,余下待想起再与哥哥说。”宋江点头称是,众人议定了,各自散去不表。

      李俊回屋,阮家兄弟和童威童猛已经等候多时,不一刻张横亦到,李俊见日色不早,皱眉问道:“张顺何在?”张横道:“哥哥原本通知晚饭时刻议事,现在还不到时辰,他过会儿必来。”阮小七笑道:“我们兄弟听说晚间相聚,无事便紧着赶来,偏你兄弟早一刻也不肯?别是被什么人绊住,把俺们这码事儿忘干净了吧。”张横呸他一口,怒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亲哥哥我在这厢,他还能被什么人绊住!”阮小七道:“你休充愣,那姓刘的小娘们每天围着张顺转,就不信你看不见!平日说起谁要抢你兄弟就恨不得将那人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怎么,现在倒甘愿当了缩头乌龟?”张横气急败坏道:“哪个缩头?换别个我早请吃板刀面了,还不是看在她是水鬼营兄弟的亲妹子份上!我兄弟又说了只把她当妹妹,我能怎么着?”阮小五问阮小二道:“二哥,不是说打发那姑娘去顾大嫂店里帮忙么?”阮小二道:“可那姑娘特地找我说不想离山与哥哥分离,我便只好叫她到徐宁家嫂嫂处帮做针线。”童威道:“她哪是不想与哥哥分离,是不想与她‘张顺哥哥’分离吧。”童猛道:“说也有意思,这姑娘见了我们这一班人,从来都叫‘头领’,偏见了张顺就甜甜地叫‘哥哥’,又怎怨得我们胡思。”阮小二道:“俺们水军这八个人中只有张顺耐烦理会小姑娘,又细心周到脾气好,那小娘们眼光倒是不差。”张横恨道:“眼光再好也没用,看爷爷我非寻个空把这丫头嫁掉。”阮小七嘻笑道:“实在不行你娶了她,省着她与你争兄弟。”张横一掌拍他头上,骂道:“我把你个混账玩艺儿,又欠收拾。”阮小七疼得大叫:“你不痛快也别拿我撒气,有本事教训你家兄弟去。”张横又将眼瞪他,二人言来语去,打闹不休,李俊从旁听罢多时,忍无可忍,按捺不住心中烦躁,飞起一脚踹上桌子,那桌子本是州府进献宫廷之物,最是结实牢固无比,竟被李俊这一脚踹得支零破碎,桌面桌腿倒了架散落一地,茶壶杯碗的碎片四处迸溅,众人各自闪避,原本喧闹的房间瞬时安静下来,六个人全数站起,倒抽一口凉气,瞠目结舌地望着李俊,一个个噤若寒蝉,李俊脸色铁青,气息不匀,甩下“我去叫他”几个字后抬腿便走,慌得张横一个箭步冲上去挡住他,“哥哥,还是我去,我这就去。”李俊举重若轻,一把扯过他,“让开。”张横身形不稳,噔噔噔倒退几步,闪身又追上李俊,“哥哥,我兄弟但有什么不对处,你只管责罚我,可不能打骂他。”李俊猛然转身盯着他,声音冷冽,砭人筋骨:“我会打他骂他?笑话!”沉声喝道:“都消停等着。”便大步离去,身后童威童猛拉住张横劝他放心、阮家兄弟们窃窃私语的声音灌注到他的耳中,成为他孤独天地里毫无意义的背景。

      有一天,李俊特地拜访了公孙胜,他本来恼火这道士,怪他不合单独同张顺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可在惶惑不安的时候,在千回百转难以成眠的夜晚,这“妖道”便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大礼参拜,定要修真入道,从此心无杂念,弃绝凡尘,公孙胜却执意不肯收他这个徒弟,言说他本心不净,出家无济于事,况且他非是修道之材,自有前程远大,李俊便要细问,公孙胜三缄其口,绝不肯泄露天机,李俊又问张顺将来若何,公孙胜更加含混不清,嘴里直念叨着什么“天道有常,寿损祸福,俯仰交替,各依其理”之类,李俊听不懂,他的心灵同之前一样蒙昧无知,愚鲁固执,于是刚出门便又重新陷入寂寞的深渊,除了张顺,他把一切都抛诸脑后,他庸人自扰,自寻烦恼,便如现在一般无二。那姑娘喜欢张顺每日追着嘘寒问暖的事他怎会不知?事实上他比屋子里的任何一人都更要清楚上十倍百倍,但凡张顺的眼里对那姑娘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情谊,他都不可能故做淡定若无其事地容忍到今天,他表面沉睡,实则连每个毛孔都警惕地直立起来日夜窥察动向,在连自己都很难探测到的内心深处,他化身成一头敏感狰狞的怪兽,鳞甲倒竖,利爪獠牙,准备随时扑上去将敢于挑衅者撕咬得粉身碎骨,他如何不知道,他怎能不知道!他明知张顺对那姑娘无意,可适才阮小七童威他们将两个人扯到一起调笑还是让他无法冷静,火冒三丈,在这突然爆发的愤怒背后,还隐藏着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他的兄弟们当着他面议论这桩桃闻艳事时丝毫没有顾忌,丝毫不觉得这会给他带来极大的痛苦,在他们眼里,有人喜欢张顺这件事跟他一点干系都没有,是的,他一直以来竭力掩饰想努力达到的就是这个目的,如今看来成果卓著,理当自豪,可他却只觉得悲哀而讽刺,他们是他同生共生的好兄弟,却完全不清楚他的怒火源自何来,还当他是在怪张顺不从号令,误了时辰,张横更是担心他会打骂张顺……李俊脸上泪水滚落,他突然想起早逝的娘亲,记忆里她是这世上最温柔善良的女人,有着最温暖的怀抱和双手,若她还活着多好,自己便可以向她说出心里话,告诉她她的儿子长坏了,落草为寇成为朝廷要犯,打家劫舍侵州占府无恶不作,杀起人来更是眼都不眨,但他无论如何不会伤害张顺,连一根指头都舍不得。

      李俊行至水寨时,张顺正泡在泊子里指点李逵赴水,见到他匆忙上岸,“哥哥,兄弟记得晚间议事,正欲前去,何劳哥哥亲来。”李俊道:“无妨,左右我闲着。”李逵道:“原来你们真有事啊,我还当张顺要会那小娘们扯谎唬我,这才特地缠住不放。”张顺板起脸道:“你这黑厮再胡说,看我下次不淹死你。”李逵笑道:“开个玩笑也值得当真,混江龙作证,你若淹死我便是心里有鬼。”张顺踢他一脚道:“快走,休误我们正事。”李逵捂着腰眼,呲牙咧嘴道:“走便走,看混江龙份上,今日饶你一拳。”言罢,拾了衣服搭在肩上,扬长而去。张顺转向李俊道:“哥哥,我们也走吧。”李俊点头答应,可身体却一动不动,此刻金乌西坠,红云似火,绚丽的晚霞斜洒在张顺身上,衬得他的面部轮廓异常柔和,就连他原本恬淡纯净的眼神里也恍惚多了几分暧昧深情,李俊沉醉其中,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破坏这虚浮的幻境。张顺笑了,将手轻轻碰他:“哎,哥哥,走了。”李俊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一种灼烈难耐地异样情欲借由张顺的指尖燃遍全身,烧得他呼吸急促,羞愤难当,抓住张顺的手,横下心断了念头:“走!”

      他们回去时,屋内的残局都已清理干净,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又寻来一张相同的桌子,连茶壶茶杯都摆放整齐了,见他两个进来,十二只眼睛齐刷刷盯在张顺身上,来回打量,像是在琢磨张顺是挨了骂还是挨了打,大概伤在什么地方,张顺被瞅得发毛,语无伦次:“你们……我就来晚这一次……我错了还不成么。”张横扯过他,低声问:“兄弟,没事儿吧?”张顺道:“没事,就是被铁牛绊住了,非要让我看他水性。”张横道:“我是说……那个……李俊哥哥他刚才……”李俊咳嗽一声,拍了拍桌子:“都过来,商量正事。”张横便截住话头,不敢再说,几个人围拢来,都听李俊安排,闻知水军三个月内担负防御重任后个个欢喜,尤其张横最是兴奋,说常日价都只见别人杀敌立功,总算也轮到水军一回,这回须吃他捞个痛快,张顺听了便直皱眉头,李俊道:“这梁山四面环水,八百里草泽,防御全靠我等水军之力,坐镇便是大功,况且官军必会征讨,斩将夺旗时尽有,你急个什么!”张横闻听挠头傻笑:“哥哥说得是,兄弟我这不是手痒难耐么。”阮小七接口道:“你怕手痒,将手剁掉,不就结了。”张横大怒,抓了茶杯就要砸过去,张顺急忙抢下来:“哥哥慢着,这杯子可是贡品,且是精贵。”张横道:“已经是仿品了。”张顺一时错愕,反应不过来,张横正待解释,李俊又咳嗽一声,瞅了瞅他,张横便不再多言,张顺意识到有事情不对,质询的目光便转而落到李俊脸上,李俊冲他温柔一笑,摇了摇头,刚才的事张顺总会知道,但他不希望是现在,因为自己还没有想好托辞。他究竟为什么发火呢?李俊既不愿意撒谎,更不能说实话。

      好在张顺再没提起过那件事,不出意外的话他的看法与其他人是一样的,李俊苦笑,一个人躺在小船上望着夜空发呆,巨大的天幕落下,他的眼睛便带着灵魂驶向无垠的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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