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唯将心事付归鸿 ...
-
八月十五日张太守兵围梦园的事传到了长安之后，长安城的坊市顿时热闹起来，这件事被人们讨论许久，四处的小道消息也泛滥起来。有人说张太守风流倜傥，为寻个女子传下了这么一段佳话；有人说张太守为人正直，定是有其他的隐衷；还有种说法是说张太守当日确是为了抓捕朝廷要犯，他们的依据就是张太守动了洛阳城的守兵，若是为了个女子之类，真就可谓是个草包了。无论如何，人们都知道张太守私自动了兵，只怕是凶多吉少。
长安城中四处闪动着的眼睛无不期待着看这件事如何收场，算起来大约多半的人都希望张庭玉能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张庭玉的父亲素来清正有明，更兼主持过多次科场，全国十成的大小官吏有至少三成是得了张国师的门生。而在长安城，张国师的事迹更是无人不知晓，亦可算作传奇了。况且张国师就张庭玉一个儿子，如今张国师虽然仙逝已久，然而众人就是看在张国师的情面也少不得要为张庭玉尽尽人事，更别说张庭玉在僚属中亦有不少合得来的。
不久又有消息传出，说是张庭玉被皇帝传召至长安，二人在偏殿单独谈了一个时辰，之后皇帝下令罚张太守三个月的俸禄，便再没了下文。坊间更是盛传张庭玉和皇帝在偏殿之中有吵闹之声传出，且甚是激烈。说这话的人说这是宫中服侍的老公公所说，显是可靠的紧。
这件事没过多久就淡出人们的视线，许是有些话不敢说吧，之后的宫女遴选倒更能提起人们的兴趣，不过是说些今年的选期比以前早之类的，也有人拿着和以前的相比，倒也不算早的离谱。本来宫女遴选的例是五年一次，但是大多数人都知道上一次和上上一次只隔了一年多。“那时节刚选过，哪家还愿意再把自家女儿平白送进去，到底是四处搜刮着弄了些个姑娘充数，也大都是些小户人家的女儿，那些高门大户谁愿意这么不清不楚的送了女儿进去受罪。”一人叹道。
然而宫女的选期未到，就又出了件大事，立马盖过了这两件事的风头。这消息最早是从各路行商口中听来，俱传的有鼻子有眼，开始众人还似信不信，只当做玩笑，谁知过了一日就有洛阳来的信使一路高喊找到了梦昆公主进了长安城，皇帝知道此事之后甚为重视，少不得昭告天下，众人这才信了。如今坊市间盛传的就是寻到了公主之事，更不免会提到楚大人。
长安城向来不缺聪敏人，自然有人觉出这三件事间的蹊跷，但究竟干系重大，莫说是没有证据，就算有也决不敢乱说。
太平坊的太平居内顾客盈门，掌柜和酒保忙得不亦乐乎，传说梦昆公主曾在此饮过酒赋过诗。若有顾客问起这事，酒保多半会领着客人到二楼大厅，让他们看一副有题字的屏风，那屏风四周都用楠木重新镶了，中间的锦帛面上就是然而屏风上同时有着四首题诗，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不同的人所题，却都没有落款，虽是这样，人们也都会叹一句好字，字却也诚然是好字；或者叹一句好诗，诗却也诚然是好诗。
太平居前一人骑着马缓缓走过，他看了太平居一眼，不由得摇了摇头。他后面的小厮试探着问道：“公子可想进去坐坐？听说这几日这里顾客盈门，都是为了看一眼公主的字。”又忙道：“就是不看字，进去歇歇也好。”
那人想了想，终究是下了马来，小厮赶忙接过缰绳，早有店里的小二接过绳去安置。小厮跟随主人到二楼寻了个僻静角落坐下，要了一壶酒并几个下酒的小菜，那人便自斟自饮起来。
只听旁边有人说道：“你说公主即已寻着，却为何不回京城，又到了哪里去？”旁边一人说道：“才听人说她要去山东拜祭张国师，又有人说她在洛阳不愿回来，也不知哪个准些。”
有人道：“若说去祭拜张国师我倒是信的，听说张国师是公主的授业恩师，去祭拜他倒说得过去；若说在洛阳不愿回来我可就不信了，不是说公主和楚大人情深意重么，怎么也不该这么着才是。”
那人斟酒的手顿了顿，又听有人笑道：“传言总归是传言，依我说，公主和楚大人想是夫妻情分也并没有到人常说的那样，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个人养活五岁的娃娃。”
众人都惊奇道：“公主何时有个五岁的娃娃了？我竟从未听到过，你倒说来听听。”就听他缓缓说道：“这你可不知道了罢，我才从东市过来，那到处在传公主写给当今的私信，说是宫里的公公偷偷的抄了流传出来的，信里就说到有个孩儿五岁了。”他又嬉笑道：“你说公主要真和楚大人有情，岂会自己养着孩儿，倒不领孩儿认爹？”
那人手一抖，一一杯酒都洒在了桌上，他静静听那堆人道：“要我看公主当年失踪的不明不白，难道就和这位楚大人楚驸马没些个关系？反正给我说我是不信的。”众人也都附和称是。又有人问道：“你刚说公主的信，真的假的？到东市那边就能看到？”他拍胸脯保证道：“可不是呢，只是信抄的不全，要我说你们都没必要去东市凑那个热闹，过些个时候定回有人抄了拿过来的。”众人也都点头称是。
那人放下酒杯，转身就走，小厮忙付了酒帐，又赶出去问道：“公子，咱们现在去哪里？”那人跳上马，猛挥一鞭道：“进宫。”
守玄武门的禁军都认得那人，各自见过礼就放了那人进去。那人心急如焚，竟不曾下马，快马加鞭在宫中疾驰，直到了甘露殿前，早有宦官得了消息牵了马去，又有福公公上前说道：“楚大人来的巧了，主上才从凌烟阁过来，知道大人来就宣大人进去。”又在前推开门道：“楚大人请，主上心情不错。”楚大人忙谢过，略略整理过衣衫，就进去拜见了。
只听皇帝说道：“如晦何必多礼，你这个时候来想是有什么大事了，快起来说话。”
如晦道：“微臣不敢，微臣有一事恳求陛下，望陛下成全。”
皇帝道：“何事？”
如晦道：“求陛下赐琳、琳儿的书信一看。”
皇帝突然大笑道：“朕还道你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不过是这回子事。好说好说，快起来说话。”又唤人道：“福海，快把公主的书信找来，莫让楚大人等急了。”福海应了去寻。
皇帝笑吟吟地走到如晦身旁道：“朕还说你是怎么了，明知琳儿来了也不过来问一声，还想看看你能撑多久呢，这才半个月不到就撑不住了。”说着从福海手中接过信道：“琳儿的信中半句也没提你，你看了可别后悔。”
如晦捧着信，听了这话犹疑起来，只看着信封上的“兄轩亲启”几个字不敢拆开来看。
皇帝笑道：“如晦你何时竟成了这样，一封信都不敢拆开来看。罢、罢，这信我给了你回去慢慢看如何？”
楚如晦忙道：“谢陛下恩典。”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道：“什么恩不恩典，就那么回事罢了。”他又看着楚如晦道：“算了，本还有几件事要和你商量，就怕误了你看信的时候，快回去看信吧，省的在这里魂不守舍的给人看笑话。”
楚如晦忙谢过恩回去了。甘露殿内，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嘴边扯出一丝怪异的笑容，福海只低了头不敢说话。只听他忽然问道：“琳儿后日走？”福公公不知他的意思，不敢接话继续听道：“是时候了，也该走了。”接着吩咐道：“速传刘振进宫。”
福公公不敢延误，应声出去不提。
却说如晦拿着信在家里，思忖再三，终是下定了决心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臣妹遥拜叩首。自兹别离，已经六载，春秋几度，妹愚鲁不知世事，幽居山林，虽远离帝阙，然心中所念，唯兄长与恩师二人。妹性喜山水，不恋红尘，唯身边有五龄幼子，虽与亲有瑕，然究竟是骨肉至亲，终不愿使之蒙蔽于尘下掩其辉芒，必经历练，方成宝器，得卫祖宗基业。故于今岁暮春之际，携子北归，风尘肮脏，犹惧长安城中触景伤情，止于洛阳，延师教导，望其于科场中得取功名。不料中秋时节妹游于梦园，偶遇师兄庭玉者，妹自掩形迹不欲人知，半途即归去，隔日偶恙，闻城中言语纷杂，多言其兵围梦园之事。妹自以为罪孽深重，及愈后又有户口之事拖延许久，方得其便，终于重阳登高之期得遇庭玉。孰料其心下惘然，以妹为市井中奸诈之流，言语中多有提防。妹自知行为鲁莽，深恨悔之。幸遇福公公海者，明目识人，夜访攀谈甚欢，庭玉方信不疑。妹居于山中时常记挂兄及恩师，及遇庭玉方知山中无岁月，可惜尘世纷乱，恩师已逝，如今所欲，不过拜祭恩师，谢其教养辅导之恩，兄亦从师习学，心中挂念应是一般，但惜兄身系社稷，不得轻易擅离，姑求兄予吾命前往拜祭。可惜斯人已逝，不得侍奉终生，所幸兄长春秋鼎盛，可当余年。妹心中忐忑，不知何从，点滴甚乱，提腕复置，不知何所言，书中所求，乞兄思量。臣妹再拜叩首。”
如晦叹了口气，将信依旧装好，只听外面有人报说：“福公公刚派人送来一张字条。”如晦接了字条看了，冷冷一笑。
也不知字条上写了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唯将心事付归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