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沙》洋芋鱼鱼YYYY

5、5.狼崽

　　狼崽是个异数，还记得我前面讲过山谷中“我们谁也没注意到少了一个人”，这人正是狼崽，他总是忽然就不见了，好像永远都在缺席。
　　那时在雪原上走了一阵才发现少他，梁老大让我们先围坐下来，男孩在外围挡风，女孩子挤在中间，老酒正要回头去找，就看见风雪中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是狼崽，赤脚，蓬乱的头发，秃鹫般精贼的眼睛，他拿着一只人的手臂，放在嘴边啃着，那条手臂小小的，断处经过撕扯，已经冻得灰白。
　　他在吃人，冯金鳞在我身后哇地吐了，老酒和梁老大也显得骇然。狼崽扔了那手臂，走到梁老大面前道：“死了我才吃的。”梁老大愣了下，拍拍他的肩，没多说什么。
　　我们不知道他的出身，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老酒说他像狼崽子一样狂，就叫他狼崽。我怕过他吗，可能，再加他那股邪乎劲儿，谁看了都觉得不正常，梁老大总提醒他装也得装的正常点。
　　那是我打仗不久，那次很倒霉，来不及跑，被压在几具尸体下，不料越压越多，堆成了一座尸山。我想死定了，根本没法动，感觉骨头快挤碎了，血啊污秽啊开始往下流，流进我嘴和鼻子里，不能呼吸。
　　这时迷迷糊糊的，从缝隙里看到，好像一只野狗在尸堆上奋力地刨，后来有谁抓住了我的手往外拉，我心叫不行不行手要断了，结果被拉出来时肩膀脱臼，命却保住了。我确实知道那是狼崽，但吓昏了头，又踢又打，倒把狼崽吓了一跳。
　　我不清楚狼崽是不是真喜欢吃人肉，总能看到他在硝烟散尽的战场上，一边叼着条手臂，也不知哪扯来的，一边清扫战场。他喜欢把指甲一片片咬下来，咯啦咯啦像在啃鸡爪。不过在那种年月，吃什么不是吃，有的吃不错了，我要是有那胆量，巴不得天天开荤。
　　我问狼崽人的哪部分最好吃，狼崽说肝，肝最好吃，可惜烂得快。我问他要是我死了他也会吃吗，他说你不想我吃我就不吃，不过要是认不出来，就没办法了。
　　狼崽唯一信誓旦旦说要吃掉的是游小雕，他和游小雕永远对不上眼，简直是天敌。狼崽平时话少，阴沉沉的，游小雕也差不多，可两人一碰面就炸毛，吵得不可开交。游小雕说狼崽身上有股尸臭，说哪天逮着机会非一箭崩了他脑袋。
　　狼崽有没有尸臭我闻不出，但我的确觉得狼崽身上没人味儿，随时隐没着，如同准备伏击的野兽。
　　梁老大当上百夫长后开始挖掘狼崽的特质，让他深夜千里奔袭潜入敌营，早晨拎着敌将首级回来报到，那架势，真叫人欢呼雀跃。久而久之，流言在许多敌阵漫延，跟百二营打要当心，他们有个刺客，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于是人心惶惶。
　　狼崽当然也失过手，比如捂着肚子回来，手一放，肠子哗啦啦淌出来，后来还是用烙铁烙上的窟窿。
　　但始终鲜有人知晓这位刺客的身份，尤其当百二营扩充，大批老兵卸甲，狼崽真正成为了独兽，踪迹越发稀少，不参与任何集会，甚至多月不见人影。我曾问梁老大，狼崽会否就此离开，梁老大说不会，他是狼，离了群活不了。
　　再往后流言变成了传说，传说百二营中藏着一个食人狂，专门将敌兵生吞活剥，他们绘声绘色描述，他如何在战场上吃人，如何奔跑如飞。末了他们还问我，“大人(当时我为百夫长，而梁老大手下已千余人)您资格老，您可认识这号人物？”
　　我苦笑摇头，我都快记不得了，那个喜欢把小拾得抱在腿上颠着玩，或是勾搭老酒溜出去找姑娘的狼崽，那个将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狼崽，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之后很突然，就在梁老大大婚当天，狼崽出现在我房内，他风尘仆仆，瘦了一大圈，但更精悍了。他说有封信要给我，是冯金鳞托他带的。
　　信的内容往后再述。那不久，百二营的大头头就死了，首级被人一刀砍下，不知所踪，传言是仇家报复。
　　几天后嫂子悬梁自尽，没为老梁家诞下一儿半女。
　　梁老大顺理成章接管了百二营，我隐约猜到是谁干的，不过是否梁老大授意，则不得而知。
　　有天梁老大来找我，说：“我想分给狼崽一批人，他们的国家都是被北狄铲平的，如今他们都是疯子，是死士，我想让他们去执行疯子才会执行的任务。”
　　我问：“狼崽怎么说？”
　　梁老大笑起来，“他说，他讨厌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