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沙》洋芋鱼鱼YYYY

4、4.拾得

　　拾得的成长见证了百二营的崛起，但说到底，没人希望他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大约有两三年，每次我们出完活回来，都怕他已经被人给扔了。
　　开始过得苦，百二营也不是多舒服的地方，我们被打散了分在不同小队，阿得脂坚持带着拾得。
　　我知道拾得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发烧，想起在中原边寨，那些人把拾得丢在冰冷的地面上，好几个时辰，拾得安安静静的，等我抱起他的时候，惊奇地发现他居然还活着。
　　拾得再不治就真会死，营里的老大夫开了药方，可我们没钱抓药。最后还是阿得脂弄到了药钱，我问他哪儿来的，他说：“我求别人的。”那时我还不明白这个‘求’的含义，后来明白了，只恨当时没能在他身边。
　　即便不说，我也知道阿得脂‘求’过别人很多次，在拾得还只会哭的时候，吃饭要求人，衣褥要求人，哪怕半夜一声啼哭吵醒了几个伍长，阿得脂都没好日子过。
　　阿得脂从未把这些告诉我们，直到有次，一个伍长耀武扬威的对梁老大说：“你们那个红毛小杂/种床上功夫了得嘛。”
　　梁老大一拳打爆了伍长的鼻子，加上老酒，再加上我和游小雕，闹得整个营鸡飞狗跳。最后还是给阿得脂劝住了，梁老大说对不起他，他开玩笑道：“哪天你当上百夫长，把我们都收在手下，我就不用再受欺负啦。”
　　当晚大头头问罪，梁老大极有气魄，说七天后上战场，他若是能斩下敌人头颅三十，百夫长的空缺就让他顶。大头头喝得三分醉，平日又挺欣赏梁老大，当下罪也不问了，说：“好小子，不准你朋友帮忙，若能带三十头颅回来，不仅这百夫长位置是你的，我宝贝女儿……也许你了！”
　　大头头的宝贝女儿我见过两次，正值妙龄，俏丽干净。
　　七天后，梁老大周身浴血踏入大帐，肩上扛一支长矛，矛上挂满一串人头，看得所有人傻了眼。
　　这一仗，被我们戏称为百夫长之役，往后每每有人提及，都不禁啧啧赞道：“那日梁老大可不是梁老大，是一只恶鬼。”那年拾得两岁，虎头虎脑，却还是不会开口讲话，我们一致断定是小时候发烧烧坏的。
　　阿得脂不甘心，找来冯金鳞，要冯金鳞教拾得读书识字。
　　冯金鳞在我们八人中排行老七，比我还小，却文邹邹的，国破前家中是有权有势的书香门第。
　　我就成天端个小板凳，和拾得并排坐着，听冯金鳞摇头晃脑之乎者也。
　　拾得五岁那年，冯金鳞走了，去中原的都城，说要去中原朝廷里当官。冯金鳞走时，拾得仍是连一章诗文都背不熟，这孩子就是这样，愣愣的，除了饭量大，倒没什么坏点子歪脑筋，跟阿得脂小时候真半点也不像。
　　我们过得好多了，梁老大是最年轻有为的百夫长，老酒做副手，游小雕领了箭队，阿得脂不用上战场，守着拾得，我安安心心混在队伍里，不担心受欺负，也不用担心会马上死掉。只有冯金鳞杳无音讯。
　　再后来边境局势愈趋紧张，因为中原和北狄把周遭小国都吞得差不多了，展开了对峙。
　　梁老大抓紧时机与大头头的女儿完了婚，有了实权，他开始收容各种小撮的溃军，大都来自周遭小国。仿佛一夜间，百二营从一个区区几百人的杂牌军团，摇身变为一支人数众多的大军。
　　当然，也并非一夜间的事，早在半年前梁老大私下让阿得脂储备粮饷，我也对他发往各国的书信略有察觉，我知道他不说，不是怕我反对，是怕我担心。
　　真令我吃了一惊的是，拔营前，阿得脂把拾得送走了，送给中原一户农家。大家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可又明白做得没错，风雨欲来，能保一个是一个。
　　我们高谈阔论着往事，怎么把饭泡成糊糊喂小拾得吃，怎么帮他换尿布，怎么追着他满场跑，怎么教他骑马射箭，怎么不许他上战场……说着说着，拾得居然回来了，站在门口，涨红着脸。
　　送他回来的农户夫妇说，这孩子能干是能干，就是太能吃，养活不起，而且一看就是想家了。
　　老酒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阿得脂搂住拾得，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忽然发现拾得快赶上阿得脂那么高了，拾得已经十五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