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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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欲尽，兽鼎吐烟，心跳声渐渐清晰起来。低不可闻的叹息声让韩信无端惊心动魄。
何时走到了这等两望无言的境地？
萧何缓缓伸出手抚上韩信后背，似有万千情绪，又似寡无一语。从萧何眼里只看得到韩信肩背起伏，却终也不知从何说起。
连敲门声都是谨慎的。萧何轻咳一声，将韩信扶起，命人进来。仆人不敢直视，只放下杯盘果酒，又给萧何捧来棕黑药剂，便匆匆出屋。
“近来可有上朝？”萧何轻吹着汤药。
“嗯？”韩信回过神来，摇摇头，“不曾。”
“不去也好。”萧何仰头将汤汁饮尽，苦得皱了眉。“听说太子请人去请了商山四皓，现在正在东宫小聚。”
“……”韩信侧头，“是经常和张良混在一起那帮人？”
“是啊。陛下仰慕了好久，一直请不来的神仙人物。张良好大面子，呵呵。”
“不就是几个隐士吗？出山与否，不过待价而沽，要不然他们怎肯接近留侯？”韩信漫不经心的倒些蜜汁出来，又兑上水，自己啜了一口，递给萧何，“这个甜。”
“……”萧何忍着没笑出来，韩信这推己及人的逻辑自然而然，自己丝毫不觉别扭。自长安郊外小住几日后，萧何与韩信间龃龉已解，说话也直率许多。气氛陡然转变，凝重不起来了。“当谁都跟你似的，别人那是真的隐逸，图个自在。”
“现在自在不起来了吧。”韩信给自己斟了点薄酒，“都能跟他们刘家人混作一路，还辟谷修仙？还能成仙？”
“注意点忌讳。这里虽然没人，保不住什么时候别人参你一本。”
“在你府里也要忌讳？”韩信不以为然。“整个长安，我这不是就在你这儿自在了吗，这都不许。”
“在你自己府里也要忌讳。”萧何撇他一眼，小心提点。枣花蜜很甜，又是北地风物，性热温补，最适合体虚乏力，病后服用。“我待会儿要进宫面见陛下，你在我府里待着？”
“这才回来多久？”韩信不乐，“什么事非要你去不可？”
“估计陛下听说了商山四皓的事情。太子这次……估计是保住了。”油然轻喟，听不出是喜是愁。韩信伸手抚平了萧何眉头，自己却先皱起了眉。好多话堵在心里，倾吐不出；丞相似是懂得，却好像也不愿听他亲口说起。
算了，便留在长安，若能相守一处，也算一世长安。
快要入冬，相府之外寒风凛冽，万物凋瑟，屋内倒是温暖和煦，混着暖香，十分舒适。韩信在萧何府中小睡一会儿，醒来还是微醺，萧何已不见踪影。
韩信披衣站起，想要出门走走。刚让人备好马，却见车舆华盖，停在萧何府前。一锦缎丝绣，风采绰然的男子下了马车，言笑晏晏，“淮阴侯别来无恙？”
见到陈平，韩信自然没什么好气，正别过了头，陈平却视而不见的凑过来，低低附在韩信耳边说道，“皇后邀你我入长乐宫拜谒，淮阴侯就不要推托了。”
陈平身上淡淡的熏香味蹿到韩信鼻子里，韩信一阵不悦。虽是跟陈平上了马车，终究是满心嫌恶的。陈平却毫不在意，自顾自的细细哼着近日流传于长安街头的俗气小调，多处记不得词，含含糊糊的糊弄过去，兴致颇高。偶尔设问，韩信不答也不生气，自接了话头，就好像马车里没有韩信这个人。
这一碗水在陈平心头端得慎重。吕媭虽然心怀嫉恨，处处为难陈平，吕雉心里却对陈平十分看重。她虽是妇道人家，却觉得刘盈将来须有陈平支持，才能成大事。至于韩信……韩信失宠已久，陈平实在不明白吕雉为什么要邀韩信一并入宫。
珠帘画栋，廊腰缦回。西宫未央沉和大气，东宫长乐绮丽风流，中间长安市集车马如龙，好一派盛世初开的富丽景象。
偏殿之中，张良与四位耄耋老翁端坐着，远远见太监引着陈平韩信二人进来，只轻轻抛了个眼神。陈平会意，行来坐在张良身边，极小声的问，“吕媭在么？”
张良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又勾了嘴角让陈平看前头。陈平这才注意到面前那个老实跪坐着的总角小儿竟是当朝太子刘盈，急忙行礼，又暗中拉了韩信一把。
“几位爱卿不必多礼。”吕后让刘盈一一见过，又语重心长向刘盈说，“以后，你有什么事，就要多仰仗眼前这些叔叔伯伯，知道么？”
四皓是受吕后之邀来辅佐太子，名义和实质上都是刘盈师长，入东宫为刘盈讲些经史时政。张良心性不定，难以捉摸，吕后自知张良心思不在朝堂，之后智囊心腹之职，只怕要交给陈平。几人之中，吕后原本不打算叫上韩信，妹夫樊哙却极是佩服韩信，说有韩信坐镇长安，始能长安。能得到开国重臣的支持自然是好事，吕后思虑再三，还是命人叫上了韩信。
吕雉亲自为众人互相引见，韩信之前不认得崔广、周术两人，态度也十分寡淡。事实上韩信对刘邦一家对他又拉又打十分莫名，也不愿久留东宫。初时还有几分客气，见这会面冗长无期，众人又都是虚与委蛇，兴致更是索然。
“盈儿，淮阴侯戎马数载，破敌无数，军国大事，可以多向淮阴侯请教。”吕雉拉刘盈给韩信行礼。
“不敢。”韩信工工整整还礼回去，“太子尚有姨父可以依仗，满朝武将，也多是有些能为之辈。韩信人微言轻，在时局中说不上话，承蒙皇后抬爱了。”
此言一出，张良心内暗叹一声，陈平露出个“我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刘盈年纪尚小，不明事理，却把吕雉气得一愣。
“淮阴侯，陛下与我待你不薄，何出此言？”
“韩信自忖句句属实，皇后与太子殿下错爱，信承受不起，也不愿涉足宫中储君之争；还请皇后收回成命。”韩信恭恭敬敬叩首，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
吕雉最是忌讳臣下言及储君之位，当下冷冷拂袖，不发一言。
你既不愿辅佐刘姓江山，只怕刘姓江山，之后再容你不得。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