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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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韩信的家仆和他姬妾勾搭上了？”陈平一边用手梳弄着张良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的和他搭着讪。“他还不知道？”
“大概还不知道吧。”张良安静坐着，任由陈平摆弄。早点摆放在矮几上，全是清淡寡味、不沾荤腥的时蔬鲜果。冷不防头上一痛，陈平涎笑的脸就凑了过来，“抱歉啊一失手拔掉头发了。”
张良心里叹息一声，面上却只笑笑不语。陈平为他理好发髻，带上发冠，悠悠然回了身，“太子殿下早上派人到我府上找你，大概是今日宣你入宫讨论一下传位大统的事。时辰也不早了，拾掇拾掇出发吧。”
待张良起身欲走，陈平又死乞白赖作了无限神伤的表情，“良人长留，征人早还。”张良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征戍罢了便一早还家。”
“在我府上啊。”陈平笑得毫不自制，“等你回来。”
韩信几乎睡到了日上三竿，被家仆弄醒时酒劲尚未全消，头痛欲裂。自己撑着坐了起来，除了刘邦那句三不杀，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上时而发冷时而燥热，出了一身虚汗，草草服了些解酒的汤药，连下榻都不想，倒头重新睡去。其间模模糊糊有人凑到身前提示说有人来访，韩信挥手不理，来人只能作罢。
傅准见韩信全然无心理睬府中上上下下的事物，顿觉放心——虽然他自忖昨晚的对话不曾被韩信听到，但毕竟做贼者心虚。
客客气气的送走了来向韩信辞行的陆大人，索性将淮阴侯府大门紧缩，谢绝外客。魏姬对韩信虽然说不上感情多深，毕竟还有些感激，又是妇道人家，嘴上再硬，不被逼到绝处时心肠挺软。她有些不忍，说是要找个大夫，傅准冷着眼居高临下看韩信在榻上蜷作一团，想是身上发冷，不太舒服，终于摇了摇头。
现在的淮阴侯府，自然是越少外人，对两人越为安全。
除魏姬之外韩信府上还有三两个姬妾，都是韩信遣散时自觉无家可归而自愿留在府上的。韩信不是个对男女情事热衷之人，几人当然说不上得宠。自傅准来了之后，等闲甚至近不了韩信身边；此刻虽然也有些担心，却毕竟帮不上忙。
时断时续、昏昏沉沉过了两天，韩信自觉也无大碍，只是心情太过抑郁以致精神不振。想要外出走走，却听说了萧何回到长安的消息。
丞相是提前被送回来的。在齐国代天子巡视，所到之处，官员纪律为之整肃，百姓舆情为之昂扬。萧何待人极为平和，虽不像陈平一样游刃自如，却也是进退自守的；加上道学影响，丞相处事接物皆以和气为贵，不肯轻易动怒。
虽是天子近臣，萧何却不愿轻易插手封国管辖，姿态谦退，也为齐相留些余地；然而却有当地百姓拦截车驾，说是有冤难诉，要萧何明断。冤怨不大，在动辄为天下作宰的萧何眼中不过是鸡零狗碎，锱铢微尘；然而萧何不愿绕过曹参办事，只好借着与曹参共断公务的名义细细查看了齐国吏法。
曹参是武将出身，为刘氏天下披挂上阵出生入死，身上伤疤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当年刘邦论功行赏，朝臣不服萧何的首功身份，便推出曹参作比。如此一来，两人的关系便有些尴尬，曹参虽不介意与萧何公事，却也知道论为相之道，自己比起文吏出身的萧何自然是相差甚远。
果不其然，萧何在推敲过齐地税赋典狱之后便愁眉不展，一双骨节清晰的手在竹简上反复摩挲。曹参远远看他踱步，想起以前夏侯婴曾经玩笑着说过，丞相哪里是道家弟子，他分明是企图匡扶天下鞠躬尽瘁之人。
彼时萧何闻言一笑。只是没有能力鞍前马后罢了。好在他找到了那个有能力的人，紫金兜鍪、仓铁衣胄，持着长剑蓦然回首，攻城略地、摧城拔寨、于幔帐之中以战止战，消解了天下兵燹，还不忘笑着问他，“丞相，全兵甲而还，韩信这一仗打得可好？”
历历在目，不能忘怀。
曹参对着油灯揉揉眼，打个呵欠。他虽不能描述，却也知道萧何心内不是道家信徒——丞相清静无为、安乐养民只是当下最适宜的手段，他骨子里仍是立常法、行常法，试图用一套接近完善的规则代替人治的法家刀笔之吏。唯有如此，才可以保障大汉的江山无论由谁掌管，都能运转自如。
所为外道，向来需要极为严苛规整的内法作为支撑。曹参见萧何强撑着困顿疲乏，于灯柱下一笔一划批注着吏法，心里突然有了一些不可说的预感——待萧何去后，接手丞相位的人只怕就乘凉于大树下，乐得清闲了。
而后来齐王宴萧何与齐国群臣，萧何几宿未睡，强支着喝了不到一轮，猝然晕倒在了宴席上。曹参一边安排他修养治疗，一边联系长安使臣，提前将萧何送回长安静养。刘邦听说后也特意下旨赦萧何不朝。韩信听到消息时，萧何早就清醒无碍，只是脸色不大好。
有些年纪之后再不能像年轻时一样但行无畏，折耗不起。但此心此身本如磐石一般，越来越明了了自己的位置。百死无悔，不过如此。
当初推举刘邦为沛公，半是唆使半是诱导的要刘邦去取这暴秦无道下残颓的天下，自己跟着戎马偬倥十余载，便已经赊尽了余生命数。之后如何，只待天定，呼吸尚存之时，就为这太平未久的天下再出一份力。
这份情愿，韩信不会理解，陈平虽然理解却不欣赏。唯有张良懂得并敬重，却也不是同路之人。萧何望着尚未编纂完成的律法书，不由苦笑。点头让通报的家奴领韩信进来，表情祥和平静，不起波澜。
“丞相……”门户开敞，日光晃在萧何脸上，连蜡黄都被驱散。韩信跨前一步跪坐下来，伸出两手一左一右揽住萧何肩膀，缓缓的把头埋在萧何胸前。
犹有怦然心跳，映证着不肯休歇的心愿。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