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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北京城的第一场雪在十一月初就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
      雪是在夜里下的。
      若瑶此时正在书房中核对账目。
      她的云想衣刚刚开张不久,有诸多事宜,其中最为令人头疼的就是账目的核对,杂而无趣,却不得不为。且临近年关,江南一带铺子的年终的账目也要把关,十分冗长的一项事宜,所以不得不在江南等地的账目呈上来时将京城中的铺子都安排妥当,如此才有心力来面对年关前的一番忙碌。
      已经是深夜,竹韵、菊香都让若瑶打发去屋子里面睡觉。
      书房里面起着火炉,红炉小火,暖着茶水,烛影跳动,十分静谧安详的意境。
      时间一长,若瑶就觉得有点乏了,伸手揉着太阳穴,试试茶温,已是冰凉。
      那凉意透过指尖,如寒星点点由神经末梢传到大脑中枢,下意识的若瑶打了一个寒颤。
      在生物学中,一个复杂抽象难懂的过程,便在如此的短的近乎没有的时间里完成。无论多么复杂的过程,最终的结果不过就是打了一个寒颤罢了。就如同她现在的境遇,用自己的一切来做这一场豪赌,到最后曲终人散之时,旁人所见的不过是输或者赢,而无人去理会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赌博的过程。
      若瑶自嘲而笑,神情颇为无奈,端起茶就要换,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桌角的一个檀木盒,不由得伸手细细抚摸,心里就觉得更温暖了,即使在这样的冬夜里也不觉得孤单寂寞。
      仅仅只是看了他送来的信而已。
      这里面已经有五封信了,每次他将信送到杭州,家里的人就会再转寄回京城,她也会写好信让人带回家,再由送信来的人带回京城。
      信的内容很平凡,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只是记载了平日里的小事。可是平淡处却见真情,那一件件事已经让她渐渐的融入他的生活,一桩桩,就这样的镌刻在心底的最深处。抹不去,断不开,成为锁链,束缚着她。
      若瑶心想:胤禩你可真精明。
      若瑶没有告诉胤禩她人已经到了京城。
      一来自己在京城中的根基未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她决定在他可以大婚之前在京中落地生根,创造一个杭州叶家的辉煌。届时她才有些许的筹码和能力和名满八旗权贵的郭络罗家比,才能更大程度的成就他们的未来。
      二来胤禩如今也就是一个阿哥,虽然这几年他的锋芒已经逐渐展露,得到的重视也多了起来。但是由于他母亲身份的缘故,从小就备受排挤,在那个冷漠的宫廷中尝遍了人情冷暖,吃尽了苦头。他今日的一切是他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分一毫挣回来的,此时根基尚未扎稳。他的母亲已经是一个可以令人攻击的地方,而在这个士农工商商人为末、地位底下的社会中,他们的事若是再曝光出来,对他的未来将又是一次打击,同时也是对他们之间的感情的考验。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一次又一次受人辖制,感情可还会一如当初?
      三来如今已经是康熙三十五年,明年就是康熙第三次亲征准格尔,他会随军出征。战场之上一招不慎性命不保,她不敢拿他的性命冒险。
      “胤禩,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
      若瑶低声呢喃,深情眷恋。侧头的时候见烛火映照下窗户山有片片黑影飘落,心知已经下雪了。
      推开窗户一看,原来已经覆了一地的白。
      她此时仍然住在王鸿明的府上,是一个独立的院落,临近花园。园子里面的梅花已经在几日前开了,在雪花飘落的时刻,微风送来缕缕暗香,时浓时淡,韵味悠长。
      安静的夜,依窗看雪,若瑶似乎听见雪飘落在地上满足的叹息。
      清冷而安宁的夜里,远处是一望无天际的黑,天空亦是黑沉如墨。那样的白挥洒而下,将暗夜点缀。黑白交错,鲜明的对比。
      若瑶无声的吐出一丝微笑,轻轻地关了窗户,阻隔了外面的世界,提笔写下这次的回信:静夜无声已三更,回首环顾茶渐凉。红袖添香女儿媚,鲜衣怒马少年狂。寒雪微风衔梅落,暖炉小火蕴酒香。浅斟低吟疑似梦,何日与君共晨光?胤禩,今夜下雪,也不知道明日是什么天气。查账时见你的信件,觉得心里慢慢的都是温暖,连这样的寒夜都已经没有原先的寒冷,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甜在心里,暖在身上?马上快要过年了,你知道么,那些账目看的我头都要炸,可真是烦。以前还有爹帮着分担一些,也没有觉得如此之多,如今一个人,当真是让人头疼的紧。我敢发誓,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让自己不用那么的累,做一个清闲自在的散人,不要背负这么多的东西,可以逍遥于天地间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啊!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想要往高位上面爬。为政比之于为商恐怕是更难的吧。那么也就更累,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心甘情愿!要是我我就不愿意了。天渐渐冷了,你要当心身体啊。所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你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把这个本钱给丢了吧。我就先在这里祝你新年快乐了啊。
      屋子里,若瑶卧于塌下,伴着回忆,轻轻臭着梅香,听那落雪的叹息之音。
      此时万籁俱寂,紫禁城中的人,推开窗户,看向南方,依窗相思。
      雪下了一夜,在清晨的时候收敛、停歇。
      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一片,乍一看,刺激了人的眼睛。
      白茫茫的世界就像荒原一般安静。
      若瑶推开窗户见到的就是这样雪后的清晨。
      院子里的雪完好无损,菩提树覆了厚厚的一层白色。旭日东升,那太阳在屋顶的雪面上投下大片的金黄色的波光,似乎是遍地的金子,渐渐地越来越多,从屋顶延伸到屋檐,在檐牙上折射出一个明亮的光点。从下向上看去,那伸向天空的光点就像被举起的又一轮旭日。
      在湛蓝的天空下,像是一股希望,一种力量。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雪地上就都是这样的金子。
      雪后的世界异样的安静,在这片白色和金色相互交错的世界里,一缕缕的暗香随微风来拜访。
      若瑶不由得轻笑,湛蓝的眸子里是更胜旭日的光辉。
      这可真是她在古代所见到的最美丽的一场雪啊。
      她伸伸懒腰:“这可真是一个好日子!”
      在京城赏雪的好地方有很多,若是在一处可以遇见以前见过的人,那也是一种缘分。
      这就是若瑶在碧云寺见到胤禛的第一感受。
      当真是缘分,巧合。
      这个人她是见过的,当时就觉这个人太过冷硬,所以不在意,但是拜她良好的记忆所赐,她还是在第一眼的时候认出这个在亭子中独自下棋的青衣男子是自己见过一面的人。
      此时胤禛也发现若瑶,略略点头,心中却也在感叹巧合。
      胤禛看看若瑶,又看看棋局,神色竟不似初见时的冰冷:“姑娘可否陪在下下上一局?一个人着实无趣的紧。”
      若瑶看向棋局,这一看相当惊诧,这东西好像是宫置的。她在胤禩那里也见到过一副相似的棋。
      若瑶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这个人身份不一般,这样正好,开始她结交权贵的第一步,何况这个人结交的意义重大。而且,虽然这个人冷了一点,但是别有一番气质,又是帅哥一枚。帅哥邀约,不给面子可真不好意思啊。
      若瑶侧头想着。
      跟在若瑶身后的菊香本就活络,只比若瑶大一岁,又是自小相伴,对若瑶的性格相当了解,见到自家小姐是那样的一副表情,自知小姐又要捉弄人了,那位公子估计又是难逃小姐的伟大演技之下,不由得轻轻地笑了,正好惹来若瑶的一个白眼,她也只是在暗处吐吐舌头,不甚在意。
      若瑶还要给菊香一个不满的眼神,菊香却像胤禛的方向努努嘴,若瑶看过去,只见胤禛仍看着自己等答复,心里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凉了人家好一会儿,这样甚是不对。
      若瑶看看棋盘,眼睛放光,复又抬头看胤禛,眼中已是欲言又止,满脸为难,引得胤禛也是好奇起来。
      “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
      “那个。。。”若瑶下死力的绞着手中的帕子,盯着棋盘,目光灼灼,不掩喜欢。
      胤禛是什么人,自然是看出若瑶喜欢这副棋,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本就想和若瑶结交,送上门的,他没有道理放过的。这个小姑娘这个样子,他也觉得有趣,竟然笑出了声音,低哑而深沉的声音很是好听。
      “姑娘若是能赢了在下,在下就将这一副棋送与姑娘。”
      “真的?”若瑶立马抬起头,眼中闪过狂喜。
      然而想到什么,有耷拉下脑袋,低头瓮声瓮气的说:“公子的棋艺想必十分的好吧。”
      声音无限黯然。
      胤禛淡淡的点头:“尚可。”
      “啊?”若瑶彻底没有了精神,歪了歪身子,拉着身后的菊香,扯着她的衣袖,样子无限可怜,“菊香••••••”
      菊香忍下翻白眼的不雅的冲动,心中叫苦:我的小姐啊,你要显示自己的演技也不要把我拖下水好不好啊。
      “姑娘,”胤禛抚额,口气无奈,“姑娘,在下让你三目可好?”
      胤禛心想:这可真是一个随性洒脱难以应付的奇怪女孩。难怪老八都动心了。
      若瑶闻言,立马看向胤禛,楚楚可怜:“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有逼你。到时你可不能赖账啊。”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胤禛觉得自己若是不点头都会良心难安,只得艰难的点点头,心中更是肯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却见那丫头欢呼一声,就差一蹦三尺来表现自己的欢快了。
      若瑶笑眯眯的坐在胤禛的对面,口中哼着胤禛不知道的曲子,欢快的收着胤禛原先下的棋局,从新开局。
      此时胤禛忽然有一种阴测测的感觉,隐隐觉得自己上当受骗。在触及若瑶身后那个丫头的可以称之为同情的目光的时候不安越盛呐。总觉得自己落到了狐狸的窝里去了。
      在一局棋下完后,在若瑶乐呵呵的抱着他的棋爱不释手的时候,在看到棋盘上大片的白色的江山的时候,胤禛终于醒悟自己是上当受骗了!
      他何止是落到狐狸窝里去,他面前的小丫头分明就是一个狡猾的狐狸,步步诱导。他自己则是把自己洗剥干净送到她面前说:“呐,你吃吧!”
      胤禛自认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如此的可以称之为让人戏耍过,这个小丫头当真是不简单。
      在方才的谈话中若瑶已经知道胤禛的身份,此时她已经陷入自己把未来皇帝好好的骗了一回的自我光荣感中,完全忘了面前的这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主。
      菊香见自家小姐这副样子已经是完全的没有话说了,只能在心中哀叹:老天,她家小姐今天是怎么了?受刺激了么?没听见那个四阿哥的语气是多么的恐怖么?小姐你骗了人家的东西那也该回去偷着乐啊!怎么能如此的明目张胆?你这不是挑衅么?小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样不好啊!
      胤禛勾唇一笑,这平常不笑的人笑起来自是有一股不凡的味道。若是此时胤祥或者胤祯在的话,一定会溜得远远的。
      他家四哥不笑则已,一笑惊人呐!不光笑起来赏心悦目,做起事来也是让人终身难忘!
      胤禛眼睛眯了眯,越发深沉:“咱们这算是朋友了么?叶姑娘?”
      “这是当然!”若瑶收了收笑容,豪气的说,“你叫我逍遥就好!女孩子的闺名不能让人乱叫,叫化名是可以的把!”
      若瑶自得的向胤禛眨眨眼,甚是顽皮。
      胤禛点点头,挑眉:“逍遥亦可以唤我云泽。”
      若瑶大喜,抚掌称好,复又看向胤禛:“呐,云泽,我可不是名门闺秀,自由散漫惯了!你这个阿哥可不能嫌弃啊!”
      “这是自然!不过逍遥,我自认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能这样欺骗与我,你是第一个!”
      若瑶嘿嘿直笑,低头间见到他腰间配挂的玉。
      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龙的图案,两条龙中间围着一片突起的圆形地域,那上面刻着胤禛的禛字。这是代表他们身份的玉佩,她在胤禩那里看到过,所以刚刚在亭子里看到他时,她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也因此才会有上面的一番作为。
      胤禛不知若瑶的想法,只当她喜欢这玉佩,但这却不能送人,于是心下也有了计较。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悄然流逝。
      若瑶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车轮辘辘的声音,似乎是一场恒永的古老曲调,那车轮印伸向很远的地方。
      古老而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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