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身是客》庄小舟

5、第 5 章

　　京城一直以来都是达官贵人、权贵名流的云集之地。虽然比不上江南等地的富庶，然而它的政治地位却是江南之地不能比的。
　　京城几代帝都，其厚重古老而严肃的文化气息比之于江南清雅悠远的文人水乡文化，自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在政治的推动下，京城经济也不容小视。
　　在这样的权贵云集之地，商人与之挂钩，其利润之大是难以想象。而满清权贵又有很多人自己置办产业，所以在京为商，难矣。
　　若瑶到了京城，因叶家在京中没有产业，所以她一直住在王鸿鸣的府上。好在王融夫妇早已去云游四海，家中只有王鸿鸣和下人，她住进去也不觉得不自在。
　　虽然到了初秋，可是暑气未消，知了的叫声更是吵得人心神难安。
　　北京的夏天又热又干，十分典型的温带季风气候，即便是在初秋的时分，也是热气扑面。这样的气候对在南方长大的若瑶来说无异于受刑。也因此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府中未出门，对于置办铺子的事情只有搁置在一边。
　　放下手头的毛笔，若瑶伸了一个懒腰，侧头问边上的竹韵：“今儿个那个花蝴蝶哪去了？”
　　“估摸着又上哪采蜜去了吧。”进来送冰镇果汁的菊香笑着说。
　　因为王鸿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所以若瑶常常称他为花蝴蝶，时间一长，大家就都知道了。
　　“菊香，你可算来了。你若再不来，你小姐我可就得去见阎王了！”若瑶难掩欣喜，又语带抱怨，不失十三岁少女的真性情。
　　竹韵抿嘴而笑，侧过身取下托盘中的冰镇果汁递给若瑶，口中道：“小姐怎就这么怕热了？我们可不都是好好的么！跟个猴子似的！”
　　若瑶撇撇嘴，在江南呆惯了，还真是不适应京城这大火炉似的气候，一个夏天过下来，没把她烤焦已经是庆幸的了！这京城一到夏天就跟蒸笼似的，难怪清朝的皇帝们还未入夏就要去避暑，这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一口气喝完果汁，觉得凉快了许多，若瑶不禁开始想念自己在现代的时候有空调的日子了。
　　“小姐平日倒不觉得比旁人精贵些，如今可是原形毕露了！”竹韵接过空碗，口中道，“小姐本来就没有个正形，如今可好，这个样子若让人瞧了去，还有谁敢娶啊！”
　　“竹韵姐姐，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们小姐本就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玲珑人儿一个，什么模样出去也没人嫌弃的。再说，”菊香掩嘴偷笑，灵动的大眼睛一转，瞅见若瑶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笑得更欢了。
　　“再说了，云公子不嫌弃就好了嘛！”
　　竹韵强忍着笑意，原本一个端庄的女子，如今活络了许多，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更是好看。“可不是，是我的错！咱们小姐什么模样都好，何况人家云公子不嫌弃我在这瞎操什么心呢！”
　　菊香在一边忙不迭地点头：“就是就是！”
　　若瑶无奈的看着两个人在那里一唱一和的唱双簧，又急又气。她身边的丫头们都让她惯着，没大没小的，合着来欺负她一个，拿着她打趣呢！
　　夕阳余晖下，满脸无可奈何的少女在原地急得跳脚，光线从她的背后穿过，在地面上投出一片暗影。
　　王鸿鸣立在窗外院子里的菩提树下，远远望着屋里的三个人。
　　他的目光定在那个淡淡的笑着的端庄女子身上。
　　屋内半明半暗的光线恰好构成她此时的美丽，低调着明艳。
　　正如她的名字薇儿，似那蔷薇，铺满整片绿荫，于那丛中开出朵朵亮丽。明艳却又低调，端庄而不失灵动。
　　用瑶瑶那个鬼丫头的话说就是低调的奢华。
　　那个女子，一想，心就钝痛了。
　　看着酒楼中的布局，几乎相当于现代的服务和餐位设置、酒楼层次设置，若瑶满意的在心中笑了。如此一番光景，可见王鸿鸣将她交给他的现代的理念实行的很好，也无怪会有京城第一酒楼的称号，天涯、落日、望江三楼的名声那么好。
　　若瑶站在酒楼之外，只见酒楼中光是一楼就已经座无虚席，她不禁感叹自己的伟大，小小的自恋了一番。
　　一进门就有小二上前，亲切但又不觉得谄媚地说：“这位小姐可真不好意思，本店今儿已经满位，您瞧着是另觅它处呢，还是小的给您泡一壶茶，您先等等？”
　　小二既不傲慢，也不谦卑，大大方方的，很是得体。
　　若瑶暗自点点头，更是肯定了王鸿鸣那厮除了风花雪月之外的本事。
　　“小二哥麻烦带我们去闲趣居便可。”
　　闲趣居是专门留给王鸿鸣冯云鹤和若瑶他们的地方，也是整个天涯楼里位置最好的一间雅间，在王家的天涯楼、落日楼、望江楼这酒楼里的每一处分店，都有一间闲趣居。
　　小二将若瑶仔细看了一遍，也不觉得无理，若瑶也不恼，只是让他瞧仔细了。
　　一会儿，小二一拍脑门惊叫道：“原来是小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有认出来，望小姐不要计较。”
　　“呵呵，”若瑶不在意地笑笑，摇摇头，“我倒是不甚在意。不过下回，你可要瞧仔细了，当心你家少主子来自己的店里还不能进去，那可就笑话了啊。我又不是美若天仙，别人不记得样貌也是正常，可那只花蝴蝶就不一样了啊！”
　　一旁的菊香连忙侧头偷笑，竹韵则是低着头掩去自己嘴角的那一丝笑意。
　　小二听若瑶如此一说，倒不再害怕，只是比较尴尬，挠了挠光亮的脑门，嘿嘿的笑着，样子颇为憨厚。
　　若瑶瞋了竹韵菊香一眼，摇头叹惋，样子很是悔恨，大有一种救了一头白眼狼，被反咬一口的感觉：“唉，你们两个没有良心的人呐！本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根本不与你两计较方才在家中联合损我之事不说，还从善如流的带着你们两个来这京城第一酒楼奢侈一把，你们倒好，非但不感激于我，还在此偷偷嘲笑你家小姐，真是让我寒心呐寒心！”
　　若瑶边是碎碎念，边是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当真是声情并茂。
　　若不是考虑到在人家酒楼门口，她还觉得再加上几把眼泪，配以楚楚动人的细细抽泣，更是效果甚佳。那模样就是一个美丽动人遭受欺凌的和辜负的孤苦无依的可怜小姐悲情女主一个啊。
　　要不是考虑到会影响自己的声誉，以后空有麻烦，她倒真是乐意在天涯楼门口演上一出悲情大戏，细细诉说王鸿鸣的始乱终弃，再让他这个有名的花花公子在京城的市井街头再度成为八卦风雨人物！
　　啊！要真是那样，她自己也不防牺牲一下啦！就充当一个被抛弃的弱弱少女悲情女主好了。不过可惜，她为了自己的未来还真不能这样！想想这样的好戏不能上演就觉得万分浪费！唉！
　　若瑶叹息，似乎有无边的哀愁。
　　竹韵菊香自然是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的，见到她这副模样，虽然知道自家小姐是在演戏，但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考虑，还是决定要安抚一下自家小姐的那颗受伤的少女心，于是就在那做伏低做小状。这样一来才换得若瑶的满意一笑。
　　刚上二楼，便见到三楼的楼梯上走下三位少年，其实说少年也不尽然，其中最大的那位十七八岁左右还可以说是少年，另两个只是半大的孩子而已，不出十岁的年纪。
　　最大的那位面容冷峻，十分刚硬，眸光淡淡的，一看便知道是一个冷面的人物。而另两位，稍大的更为洒脱不羁，稍小的那位更是性格明朗，有豪气。
　　若瑶见这三人皆是衣着华贵，心中暗想：估计又是权贵子弟。只是看了一眼，便也没有再去在意。
　　冷面少年右手边的孩子好奇地望了望楼上，心想：方才四哥是在看那个有着蓝色眼睛的女孩么！那蓝色的眼睛还真是奇怪的紧呢。像极了皇阿玛身边的那个传教士。
　　伸手拽拽身边的弟弟：“十四弟，你说四哥是不是瞧上了那个蓝色眼睛的女孩了啊？那女孩看上去挺有灵气的。”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康熙四子胤禛、三子胤祥、十四子胤祯，也就是胤禩的兄弟。
　　胤祯贼贼地笑着，凑到胤祥的耳边低语道：“说不准！唉，十三哥，可怜了那么个水灵灵的女孩，配咱们四哥……”胤祯故作停顿，皱眉惋惜，“有点暴殄天物。”
　　胤祥忍笑着觑了胤禛一眼：“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十四，你说咱们要不要挽救一下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啊？”
　　胤祯正要说话，只觉得额头狠狠的疼了一下，和胤祥两人同时惨叫一声。
　　“在后面叽叽咕咕什么？今儿出来一天了，师父交代的功课都做完了？你们两个装病这回就放过你们。再有下次趁我不在京城，出去办差之际偷懒滑头，让我知道哪怕一丝风声，抄书百遍！听到没有？”
　　两个小鬼头只有唯唯诺诺应是的分，并保证再也不敢。
　　见他们认错态度良好，胤禛满意的哼哼，这才作罢，领着两人回宫。
　　今天他才从盛京回来，哪成想刚进京不久就逮住这两个偷懒的小滑头，当下也没有办法，带两人吃了饭，顺便很训了一顿。
　　不过更想不到的是今天的收获还真是大。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夕阳下，胤禛的眼里都是盈满了笑意。嘴角更是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个世界可真是小。既然自己送上门来的，何必不用呢！这下可怪不得他了！
　　第一次见面，两人擦身而过。
　　命运有时也不是没有先兆的。
　　是夜，阿哥所中，八阿哥胤禩的屋子里，灯亮至三更，写信欲寄杭州。
　　卯时，阿哥们除了已经办差阿哥的和年纪小未满岁数的阿哥，其余的阿哥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昨日偷偷溜出去玩的胤祥和胤祯因为功课没有完成，昨晚上挑灯夜战，今天检查的时候勉勉强强的过关后就已经去接受周公的召唤了。而另一位在九阿哥胤禟的帮忙下也如同往日那般马马虎虎的过关后找周公去了。
　　九阿哥长的略显阴柔、漂亮，一双狐狸眼更是让人觉得美，而本人自小娇生惯养，唇红齿白的，又不喜习武，体格纤细，倒真像女子。
　　只见他推推正在睡觉的虎头虎脑的十阿哥胤俄：“老十，还睡！”
　　胤俄不愿的柔柔眼睛抱怨：“小十三和十四不也在睡觉！”
　　“你昨儿玩疯了！仔细回头皇阿玛考校功课的时候挨训！虽然我也不喜欢这劳子东西，但是明面上还是要过的去！”胤禟微微抬眼，掩嘴打个呵欠，微微伸了个懒腰，样子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还是八哥精神好。我昨夜里起身的时候他屋里的灯还亮着，那是都快到三更了。我瞧着八哥自从上次从江南回来就怪怪的，很是不对劲。”
　　“可不！八哥是越来越深奥了！讲话也越发的难以理解，就跟说天书似的！”胤俄揉揉鼻子，历数他家八哥不对劲的地方。
　　“哎！八哥！轻点！“胤俄按着被敲着的地方，敢怒不敢言。
　　胤禩微微侧过身，瞥了后方的胤俄一眼，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端坐好，听课。
　　却在胤俄将要放松之际不找天际的蹦出来一句：“天涯楼对面的玉器铺子。”
　　胤俄一愣，转而看向胤禟。
　　胤禟一手支颔。微仰着头，眯着双狐狸眼，听课。
　　收到胤俄的求救，压下要翻白眼的不雅冲动，不耐的吐出一句：“数日前，你打碎了人家一柜子的上好和田玉，八哥替你兜着的。”
　　胤俄一时讪讪，摸摸鼻子，拿起书听课，随即一想，又更加确定了他家八哥的天书练得愈发精湛，时下他都已经是听不懂了。对比一下，又不免感慨自家九哥这个妙人儿不仅是人长得越发妖孽，连解读天书的本事都与日渐长，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再又想到自己的骑射功夫那是自己的九哥比不了的。瞧他那文文弱弱的娇贵样，练布库的时候找他都没劲。至于八哥么，胤俄偷偷的瞄了胤禩一眼，在心中干笑。那是一个文武全才，虽然也文雅，但那武也是不能小视的！
　　如今上学的皇子中胤禛最大。只见他端坐于前，认真听课，眼角余光看到最后面的呼呼大睡的两人，眉毛皱了皱。
　　在胤禛眼光扫过来时，作于胤祥、胤祯前的十二阿哥胤裪狠狠地踹了身后的胤祥一脚，又扔了东西砸醒胤祯。在他二人怒目相向时，若无其事的看书，向他们使了眼色。
　　二人一愣，触及到他家四哥的目光时心中都打了个激灵，把头缩回脖子里，端坐好，很默契的用眼神交流。
　　十四，瞧见没。四哥那眼神就跟冰刀子似的。胤祥向胤禛方向示意。
　　十三哥我们完蛋了！胤祯眨眨眼，露出一脸苦样。
　　我估摸着咱们这回的罚是免不了了！胤祥摇头叹息。
　　我们和四哥打个商量吧！胤祯再次可怜巴巴地向胤禛方向递了个眼神。
　　十四，没用。认了吧！胤祥放弃挣扎，耷拉下脑袋。
　　胤祯抛了个极度怨念的眼神。
　　可巧，那个眼神胤禛收了个彻底，一记冰刀射碎了那眼神不说，还把胤祯钉在原地，懵了。
　　五阿哥胤祺坐在胤禛边上，见状，笑着打趣，温和地道：“四哥就是不一样。我们兄弟里也就你能治住这两个猴崽子了，明儿你也教教兄弟们，用什么法子好些，我们可是管不住他们两个的。”
　　“可不是，四哥可要不吝赐教。”连一向沉默的七阿哥胤祐也插了一句话。
　　胤禛含笑的看了胤禩一眼，轻轻点头。
　　“青竹，将这封信送到杭州。”胤禩将信交给自己的贴身太监，至于送往杭州何处自是不用明说的。
　　待青竹走后。胤禩抬头看天，神色柔和。
　　入了秋的北京城十分的干燥，还有暑气，但天很高远，很澄澈，就如那女子的眼睛一般，令他着迷。
　　瑶瑶，你可还好？
　　自从认识她后，他就喜欢看天空。
　　很澄澈的蓝，总让他想起那双清澈灵动看向他时又有柔情万分的眸子，还有那个令他眷恋不已的人。
　　在杭州的那一个月就像梦一样的美好。
　　初见她时他心惊不已，为着那个一直缠绕他的梦，为着梦里的人，更为初见时的一眼万年。
　　那种感觉刻骨铭心。仿佛历经前生今世，永难忘怀。
　　那时他下意识的想离开，若不是那一声呼唤，他怕就已经转身离开了吧。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一回首，秦树掩映下，那个眸中光华暗淡了一切的女子就那样从梦中走出，撞入他眼中，刻入他心底。
　　生生世世，轮回辗转，永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