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竹溪有风

14、两个人不等于我们

　　听到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凤清音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呼吸都艰难起来。

　　她站起来指着江汉，手指颤巍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另一只手捂着胸口，一阵胸闷。

　　小桂连忙过来扶着她劝她不要生气：“太太，先生也是不太了解该怎么带宝宝，以后多注意就好了。”

　　凤清音被她一阵安抚，终于平静了一些，摇头挥开她的手：“小桂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我。”

　　“江汉，”她叫他的名字，“如果不是知道你和你妈不一样，我真的会忍不住怀疑，你是想谋杀宝宝。”

　　江汉暴躁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事！宝宝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清音，今天真的是个意外，我没想到宝宝会对花粉有那么大的反应。”

　　“你大概从来没有注意过，宝宝生下来之后，喜欢在家里放鲜花的我已经很久没有放过了。连插花都换成干花。”凤清音苦笑，“对了，你只是把家当旅馆在使，怎么可能注意旅馆的环境变化。”

　　江汉张嘴，无话可说。

　　他一面反省着自己对家里的忽视，一面忍不住想——最近她是不是太喜欢呛人了？他有些怀念过去那个温柔似水的凤清音。

　　“如果宝宝没事，就算了。如果宝宝有事，江汉，我绝不原谅你。”凤清音说。

　　江汉诚恳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清音，我以后一定会学着怎么做一个好爸爸的。”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凤清音可有可无地点头，眼睛紧盯着门。

　　江汉沉默下去不说话了。

　　好在没有过太长时间，宝宝就被宣布平安度过，留在医院观察两天就好。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护士小姐依旧忍不住教训了不负责任的父母，直到有事才离开。

　　江汉长吁一口气，扭头看到凤清音淡漠的眼光，浑身一僵。

　　“宝宝既然没事了，那么江汉，那束百合是谁送的？”凤清音幽幽地问，声音低到一出口就飘散，听在江汉耳中却恍若惊雷。

　　小桂迅速说自己回去收拾收拾，转身逃离。

　　夫妻两人在病房里对视，谁都不肯先移开视线。凤清音看着江汉的脸色在苍白羞红和铁青之间转了个遍，说：“火百合，呵，有多么热烈的爱需要用另一个人的生命来证明？”

　　江汉冲过来抓住她：“清音你听我解释。那真的是个意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送我花。”

　　凤清音挣扎，却没有挣脱他的手。她压低了声音说：“你不知道，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她用另一只手用力掰着江汉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却被他紧紧捏住。

　　江汉有点懵，无法理解为什么凤清音如此激烈地挣扎，甚至眼泪都落下来。

　　他用力将她拉入怀中，任由她在自己胸前捶打：“清音，不要这样，我看了难过。你说了什么，我都在改，我会改。”

　　凤清音泪痕满面抬头看他，唇边一抹苦笑：“是吗？你知道你应该改什么吗？”

　　“我会去请教别人，会去买育婴书籍，我会学着做一个好爸爸的。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宝宝会在我们的呵护下健康成长，我会送她上最好的学校，给她请最好的……”

　　“够了！”凤清音忽然说，十分坚决地。

　　江汉愕然停下来，看着眼睛亮闪闪，唇边的微笑却怎么看怎么苦涩的凤清音：“江汉，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低下头：“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放手吧。”她轻轻一挣，江汉怔愣地松了手。

　　凤清音用手指抚着手腕上留下的红印，说：“我曾经也以为我们的未来是这样的。但是，后来就再也不这样想了。江汉，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办法拒绝女人。你总认为女人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却看不到女人一旦爆发起来，也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特别是因为爱。无论是男女之爱还是母子之爱。”

　　“我们昨天刚刚交谈过，你也答应过，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那么，为什么还要收下那束花？你觉得没什么，但是却一次又一次给人希望，一次又一次往我心上插刀子。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下去，痴缠的永远放不了手，原本有爱的，最后会渐渐淡漠。我的心总有一天再也拼不回去，再也没有办法爱你。宝宝需要的是一个家，而不是一个妈妈加上一个爸爸。两个人并不等于我们。”她低头。

　　江汉同样低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对不起，清音。”他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凤清音叹息：“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她抬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样一双晶莹透亮的眼，已经暗淡许多，“江汉，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挽回了。”

　　.

　　凤清音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从那一日医院的交谈，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家里的气氛一直很压抑，小桂做事更加悄无声息了。江汉在五一假期过后迅速地回公司上班了，然后再次被派往外地。

　　“我会学着做一个好丈夫的。”临走前，他这样说，手上将凤清音原本装进行李的小说拿出来，换成了育婴书籍。

　　凤清音坐在旁边，不置可否。

　　有时候，凤清音会想，自己连一次挽回都没有，就主动地放弃了江汉，是不是太消极。但是这个问题无解。无论做出何种选择，都不能保证，这种选择一定比另一种强。

　　人生是无法存档重来的游戏。

　　阳光暖暖地洒下来，凤清音坐在那里却觉得风有点凉。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将一旁吵闹不休的手机接起来。

　　一接通，岳宁涵就沮丧地说：“音音，什么时候你有空了，过来帮我忙吧。”

　　“你还没找到老师？”凤清音想到了她的美术教室。

　　岳宁涵苦笑：“本来找到了，可惜，对方觉得另一家出的价钱更高，所以不要我了。这年头，谁都是向钱看的。”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做这个，你知道的。”凤清音回答，“虽然我很想帮你。”

　　“那帮我介绍能够出任的人不行吗？本来是别人求着我做起来的，结果到了现在她在一旁冷嘲热讽的，我真不服气。我非要做好才行。”

　　岳宁涵似乎是咬着牙在说，凤清音沉默片刻，轻声回答：“如果，我还是五年前的我，也许可以。但是现在，我连老师都不敢去见。宁涵，我是个懦夫。”

　　沉默片刻，岳宁涵说：“当初毕业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放弃画画，迅速地嫁了江汉？我从来就不觉得江汉配得上你。”

　　凤清音看着自己的手指，回答：“这件事我不想再说了。现在的事实是，我嫁了人，再没有画画。算了，宁涵，我去帮你问一问过去的同学。”

　　岳宁涵小心地说：“我不想看到你为难。”

　　“不，并不为难。”凤清音说，“你是我的朋友。”停一会儿，她补充：“好朋友。”

　　.

　　打出那个电话的时候，凤清音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事实上，当年的同学，知道那件事的并不少，她不敢去面对。

　　所以，她谨慎地选择了电话打出的对象。

　　电话接通的那一刹，她的声音都有些飘忽。在对方一声“喂”之后，她脱口而出：“我是凤清音。”

　　对方沉默，然后恍然：“啊，是你！”然后十分热情地询问起她的近况，说起她好久不联系，在回忆完过去之后，隐蔽地问她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并委婉表示自己在钱财方面最近大概有心无力。

　　连凤清音想问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凤清音还能说什么，打着哈哈说只是想起来了问候一声，飞快地挂了电话。

　　彻底的自取其辱。

　　她躺在椅子上，伸手捂住了脸。刚刚放下的电话再度响起来。

　　凤清音懒得看来显，直接接通，反正找自己的也不过那么寥寥可数的几个人：“喂？”

　　尤靖南在电话那边轻笑：“凤小姐，请问明天或者后天，我能上门拜访一趟吗？”

　　凤清音下意识地防备起来：“有什么事？电话里说不行吗？”

　　“大概，不行。凤小姐，我会带另一个人上门拜访，不知道你哪天有时间？”尤靖南语调客气地问，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

　　凤清音思索一下，为了避免尴尬，决定答应下来。

　　说定了时间，尤靖南含笑道：“到时候也许会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他挂了电话，留下凤清音在电话这头满头雾水。

　　很快她将这个问题丢到了脑后，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岳宁涵找到可以帮忙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宝宝，也许凤清音已经自己上阵了。教导别人她并不陌生，特别是在自己熟悉的绘画方面。

　　脑海中掠过某个画面，她的脸苍白了那么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