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竹溪有风

15、你是个好人

　　尤靖南尚未上门拜访，弟弟凤飞霖的消息就先传过来了。

　　他的声音在门禁系统中响起来的时候，凤清音惊喜过望：“飞霖，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凤飞霖站在门外抚额：“姐，这种问题先让我进去了再问成不？”

　　凤清音拍拍自己的额头，放他进来。等到凤飞霖一进门，她就拉着凤飞霖上看下看，渐渐红了眼眶。

　　“当初出去的时候看上去还像个小孩子，现在都成大人了。”她不无感慨地说，在凤飞霖不好意思的眼光中终于放了手，让他坐下来。

　　“今天刚到。连时差都没倒就过来了。”凤飞霖回答凤清音刚开始的问题，对端茶上来的小桂说谢谢。

　　“怎么不休息一下再过来？”凤清音嗔怪道，看着凤飞霖只觉得当初的青涩少年终于成长为大人，百感交集。

　　凤飞霖有些傻气地挠挠头：“没事，别人睡觉倒时差，我熬夜倒时差。姐，我外甥女呢？”

　　凤清音给他一个漂亮的白眼：“真是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宝宝在睡觉，我带你过去看看她。”

　　凤飞霖欢呼一声。

　　宝宝很安静地闭着眼，自从再度进过医院之后，她更加安静了，完全不像别的小孩一样喜欢半夜吵闹。凤清音有时半夜惊醒，会忍不住跑到她身边，确定她还在呼吸才能再度睡去。

　　宝宝的状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但是无论是医生或者凤清音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衰败下去。

　　凤飞霖不知所以地站在小床上方看着外甥女，笑道：“姐，和你小时候的照片一个样。”说着伸手过去逗一下，小心翼翼地没有打扰到宝宝的睡眠。

　　凤清音勉力微笑：“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小时候的照片了？别瞎说。”

　　“当然看过。爸妈那里你的照片不要太多。比我的多太多了。”凤飞霖嚷嚷，随即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小心翼翼地拉着凤清音退了出去。

　　凤飞霖重新坐下之后，十分愉快地说起自己的求学经历。尽管这些事情以前已经说过，但是电话和视频终究没有面对面交谈的感觉。凤清音一直含笑听着，偶尔鼓励地说一两句，逗引他继续说下去。

　　直到小桂过来说吃饭时间到，凤飞霖才恍然：“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到吃饭时间了？我总觉得我好像才刚坐下没多久。”

　　小桂在一旁偷笑，凤清音拍拍他的脑袋：“茶都喝了三杯了。还说时间不长？”

　　凤飞霖抱怨：“姐，别拍头，会变笨的。”他站起来去餐厅，在偷吃第一口菜之后大呼小叫地让凤清音过去吃饭。

　　.

　　凤飞霖一直待到下午才走，临走的时候特意指了指自己带过来的几个袋子，说是给外甥女的礼物。

　　凤清音送他出门，一转头看到一个人默默站在那里，含笑看着自己。

　　她定了定神：“尤先生，真是巧遇。”

　　尤靖南微微躬身行礼：“不，事实上，我在这里犹豫了有半个小时了。”他看着凤清音挑眉做好奇的样子，解释道：“犹豫要不要上门拜访凤小姐。”

　　凤清音笑起来：“尤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吗？”

　　尤靖南从树荫下走出来，站到距离凤清音一臂远的地方：“有些事有点好奇。但是，好奇心会杀死猫。”他摊手叹息，“我不想做那只被杀死的猫。”他含笑看着凤清音，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凤清音撩一撩耳边的长发，回答他：“尤先生话中有话啊。”

　　尤靖南摊手：“随便凤小姐怎么理解。”

　　他没有否认。凤清音原本一直觉得他莫名找上门来要求引荐老师的行为颇有些昏头昏脑，现在被他这样一说，倒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背后有别的隐情来。

　　“那个，凤小姐，黄教授那件事是真的。”尤靖南仿佛看出了她的念头，咳嗽一下，补充道。

　　“尤先生真是有意思。”凤清音定定地看着他一会，尤靖南不避不让地看着她，眼神清亮，完全没有心虚。

　　“有事情，后天再说吧。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凤清音最后没有和他僵持下去，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尤靖南在她身后叫了一句：“凤小姐……”后面的话被他吞了回去，没有说出口。凤清音上楼之后在阳台上往下看了看，尤靖南已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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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影上门的时候，凤清音还在想，怎么尤靖南这种应该是很守时的人，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就过来了。

　　她过去开了门，有些呆：“张小姐？”

　　“凤女士。”张影对她点头，“我能进去吗？”

　　凤清音连忙让她进来，给她上茶之后，才问：“张小姐是有什么事情吗？”

　　张影伸出纤细手指，指尖一抹凄凉的红：“我是来像凤女士道歉的。”她低下头：“对不起，因为我的任性，给你造成了伤害。希望你能原谅我，我愿意为我的行为作出补偿。”

　　凤清音茫然：“张小姐？”

　　“抱歉。”张影抬头，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闪动：“我不该那样任性地上门来，要求你和江汉离婚。我没有那样的立场。”

　　凤清音明白她在说什么之后，微笑道：“张小姐，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如果没有你，那另一个人的电话，会让我更加难过。”

　　“我反而要感谢你。没有你的出现，我依旧会沉溺在温柔的假象中，直到某一天被暴风骤雨惊醒。”她叹息般地说，“而且，张小姐，这是江汉的错，和你无关。”

　　张影定定地凝视她：“凤女士，你是个好人。但是，偶尔也请有一点锋芒，别人才不敢那样肆无忌惮。”

　　凤清音垂下眼帘：“你说得不错。”她抬起头，“张小姐今天就是为了来说这句话的吗？”

　　“事实上，我还准备告诉凤女士，我准备退出。我从来没有如此地明白过我过去的行为是怎么样的错误。”张影摇摇头，“我还有机会，不该那么早就放弃。所以，这个孩子，”她伸手抚一抚自己的小腹，“我不准备保留了。”

　　凤清音一呆。

　　“确实是很无趣的事情。原本不该对你说的。”张影好像有些误会她的意思，“但是，我没有朋友，所以这些事情，我也只有凤小姐可以说一说。如果给你造成了麻烦，请原谅我。以后，不，不会有这样的以后了。”

　　凤清音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太客气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我能直接叫你的名字吗？总是张小姐张小姐的叫，太疏离了。”

　　张影点头：“那么，我也能叫你清音？”

　　“当然。”

　　两个女人相视而笑，一时之间隔阂尽消的样子。张影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我想我该走了。清音，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务必告诉我。我认识的人，总比你多一些。”

　　凤清音点头，送她出门，心中不是不感慨的。

　　从张影找上门到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的世界，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所有的美好，都被血淋淋地撕开来，展现出丑陋的现实。

　　这个世界，只有现实是永远无法回避的。无论你怎样粉饰太平，骗自己一切安好。

　　凤清音关上门，对自己笑了一笑。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

　　小桂端上水果，问凤清音：“太太和那个女人为什么能够笑着说话呢？”她有些忿忿不平的样子：“明明是那个女人让先生离开家的。”

　　凤清音摇头：“小桂，男人要离开你，没有任何别的理由，不过是因为他没有爱了而已。他爱你的时候，你是全部，他不爱你的时候，你是尘埃。”她看着睁大了眼的小桂，微笑：“小桂，以后如果爱上一个人，不要轻易地付出全部，至少要给自己留一半的心。”

　　小桂微微红了脸：“太太，这种事，谁能控制。”

　　“说得也是，没法控制。”凤清音嘲讽地笑，低下头。“这句话真是个绝好的借口，抛弃责任的借口——我无法控制我自己了——谁能怪一个失去控制的人。”她在心底暗暗说，抬起头又是一脸温和笑意。

　　和小桂说笑了一会儿，她去了宝宝的房间，守在了宝宝身边。

　　宝宝一日一日地更加安静，安静得让她心疼。但是她也做不了什么，宝宝的主治医师也已经基本放弃。

　　她定定地凝视宝宝，宝宝在睡醒之后睁开了眼，看到母亲，还是呵呵地笑了，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凤清音的眼泪刷地就落下来了。她偏过头去抹掉眼泪，才微笑着转头向宝宝说话。

　　直到宝宝吃过奶，又睡去，她依旧在边上盯着。

　　“太太，有人找。”小桂在门口说，问要不要开了门禁放进来。

　　凤清音想起和尤靖南的约定，连忙站起来，让小桂开了门。

　　尤靖南进门的时候，遮住了身后的人。他彬彬有礼地向凤清音问好，凤清音回答后，目光转向他身后的人。

　　那人从尤靖南身后走出来，一脸不羁笑意：“小师妹，好久不见。”

　　凤清音睁大了眼，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眶中渐渐涌上泪水，眼看就要落下来。

　　那人无奈摊手：“小师妹，不用这样欢迎我吧，我会很受惊吓的。”尤靖南在一旁微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