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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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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人凤终于还是在三月下旬和四月中旬接连召开了两次会议,虽然说是紧急会议,但实际上会上毛人凤所讲,也不过是一些“困难的时候更要坚强,要继续与共产党战斗下去,不能辜负平日领袖给予的爱护和苦心……”这样的空话。
高天雄连去开会的心情都没有,只通过李国梁与会归来后的汇报里了解到这些无足轻重的情况,此时高天雄的心力已经完全投注在了另一件事上。
一件事成前不准备告诉李国梁的行动。
对他而言,这并不算难事。可这一次,倒反而是高天雄格外谨慎的一次,他反复思考了计划的周密性,不希望出任何的差错,因为这件事只有一次的机会。
失败了,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可能,会让他抱憾终身。
上海站在最后的阶段里疯狂的进行大抓捕,光是被捕的学生在一个月里就有三百人来人,统统都送去了淞沪警备司令部。
同时,军统的潜伏人员安排工作也接近尾声。
革命同志的解救工作,后方已派来新的地下工作者接手,为了让李国梁更好的准备日后在台湾方面的工作,眼下的营救工作便没有再去打扰他。
而另一方面,上海站那里,作为副站长,还是确定要赴台并不留下的人员,他也没有再被安排任何实质性的工作任务。只不过是天天朝九晚五的例行上下班罢了,或者难得最后还要进行一下做做样子的审讯工作,李国梁就陪同在旁。
这样双方面的悠闲,更让李国梁的心情空虚而烦躁。
他在内心的煎熬下,本希望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结果却连工作的机会都微乎其微,这让他痛苦不堪。
李国梁开始酗酒,微量的。
他只是需要一点分散注意力的精神依靠。
高天雄对此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他采取了一种纵容的态度,只是在李国梁有几次喝的多了一些的情况下说过,“要适度。”
李国梁心里难过,他想过是不是高天雄已经不在意自己了,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的设想,他还是很在乎自己的,那种情感从眼神和谈话里很自然的倾泻而出。
并且,如果他真的不在意自己了,他也根本不用做出这样的伪装。
至少,清楚的了解到这一点,让李国梁备受煎熬的心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畅快和幸福。
五月十七日,高天雄造访了位于南阳路的保密局上海办事处。
毛人凤来沪至今,这是高天雄第一次同他见面。他们两人实在没有什么太大的私人交情,如果没有什么事,确实也没有必须见面的需要。
抗战时期,同高天雄保持接触的一直是戴笠,毛人凤只跟他匆匆打过一两个照面,连话都是没有讲过的。而之后唯一的交集,恐怕就是上一次追查川岛芳子寻找宝藏的事件,可惜也不了了之。时局太差,毛人凤也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件事,这批宝藏弄到手,固然好,弄不到,也造成不了任何的伤害。
所以看到高天雄一身笔挺军装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毛人凤是吃惊的。
“你来干什么?”
高天雄不客气的往已经套上白布的沙发上一坐,翘起腿来,他脱下帽子按在手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回答,“当然是有事。”
废话,毛人凤心里冷笑。
“说吧,我没有太多时间。”
“上海站的人,什么时候撤退?”
毛人凤的自来水笔停在公文书,他抬起头看了高天雄一眼,“24号,我拨了两艘机帆船给上海站。”
“再早一点……有没有去台湾的船?”
“有,20号有一艘,不过是货船,你问这些干什么?”
高天雄手撑住下颚,食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腮帮子,露出思索的表情,然后他点了下头,“好,20号不错……能早一天是一天,你找个理由,就说……就说让李国梁负责押送那批财资,让他20号就走。”
毛人凤把自来水笔扔在了书桌上,他皱起眉头,保密局属下的私生活,对他而言就像透明的,所以对于李国梁和高天雄的事情,他也是知道一二的。
“高一民,你什么意思?”
“唉,各小赤佬,天天缠着我问跟不跟他一起去台湾,烦的要死。你清楚的,我是不可能跟你们去台湾的。他这个样子,我想你们还不如早点送他走,省的之后我要走的时候,他再闹出什么麻烦来。”
“年轻人,热烈真诚嘛。”毛人凤解开自己军装的风纪扣,点了根烟。
“所以麻烦啊,玩玩而已,竟然当真了……早知道一开始就不招惹他了。”高天雄脸上露出一点轻描淡写的讽刺,略带一点无奈的样子。
毛人凤脸上多少也带了一点嘲笑的味道,却不明显,“你是准备,去美国啊,还是去日本?”
“反正我不管去哪里,你卖个脸给我,多我这样一个在国外的朋友,总比多我这样一个仇人要好吧?”
“确实。”毛人凤说完,拿起案头的电话摇起来,“接上海站站长办公室。”
“喂,王方南啊,你们站那个李副站长……对,对……就是李国梁……我准备让他……”
高天雄的手在自己军帽的边沿打了个转,然后将帽子拿起来戴好,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毛人凤的办公室。
……
李国梁九点多才回到杜公馆,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步伐不稳的跌跌撞撞。最后一个踉跄撞在饭桌边摔下来,碰倒了两把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高天雄头发还淌着水,穿着藏青色的浴袍从二楼走下来的时候,看见李国梁努力的扶着一张椅子要爬起来,结果倒着的椅子不稳定,他人一歪又倒在了地上。这下,索性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拎着李国梁衣领子把他拖起来一点,“我说过,喝酒要适度。”
拽起来一点之后才发现,李国梁在哭,无声无息的安静的哭。
高天雄用手背擦掉他脸上的眼泪,然后拍打他红彤彤的脸颊,“哭什么?”
李国梁眼泪停不住,听见他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就往前一扑,直扑在高天雄怀里。高天雄本来蹲着,重心不算稳,叫他一扑也往后一歪,就坐在了地上被李国梁搂着腰。高天雄左腿曲起着从浴袍里透出来,裸露的皮肤蹭在李国梁腰侧的衣料上,李国梁跪在他腿间,脑袋顶在他胸口下头,还在小声的抽泣。
高天雄于是弯下身,低头在他耳根处亲了一口,捧着李国梁的脸轻轻的问他,“又怎么了?哭的跟个小娃娃似的,怎么越来越爱撒娇了?”
“我要走了。”
“我知道。”
“我三天后就要走了!我已经在十六铺码头拿了时间了!”
李国梁不是跟上海站的正常时间离开,二十号的货船是秘密运送,即使对上海站内部也保密,所以毛人凤没有派人直接告知李国梁时间。而是在十六铺码头的三号仓库留下了暗号,让李国梁自己去取。
高天雄在他后脑袋揉了两下,“几点?”
“早上六点。”李国梁的声音听上去委屈极了。
“我不去送你了。”
“嗯。”李国梁的手搂的更紧了,而且还打着颤。
“我去送了,你就舍不得走了。”
李国梁突然有些恨他这样透彻,更恨他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讲出来。于是他恨恨的抬起头,开始疯狂的疾风骤雨一样的撕咬和亲吻,完全像是在泄愤。
借着酒劲,李国梁觉得自己出奇的大胆,他将高天雄按下在地上的动作,没有一丝的迟疑,也完全不去考虑事后会不会被教训。
高天雄却很纵容他的行为,顺从的由他按倒在地上,在李国梁疯了一样扑上来时候,还抬起头在他背后轻轻的拍了两下。
六个多小时前,高天雄在十六铺码头黑暗的三号仓库里扭断了一个特务的脖子,他从尸体的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卷成香烟大小的便笺纸,然后将尸体绑上废弃的烂铁锚扔下了黄浦江。
高天雄展开那张便笺纸,掏出打火机,火舌舔上纸片的一角,转眼就被江上吹来的风吹散了焦黑的飞灰。
便笺纸上是一串密码,含义是,二十号,夜十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