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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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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醒时,天才蒙蒙亮,他揉开眼,看到江墨卿端端正正坐在床边,扯着被子就往里面挪了挪。江墨卿原是闭着眼,听到动静,耳朵一动,随即睁开眼。
“你不会在这坐了一晚上吧?”季清看他点头,揉着眉心便说,“怎么都没声,一大早要吓死人啊。”
江墨卿有理有据地辩道:“我哪里没声了,昨晚喊了你半天,你睡得死沉,关我什么事。”
季清被他说得直哼哼,江墨卿攥着他被角问他,“我问你,去了趟白家,赫连夏怎么突然要找祁门七图了?”
“你要想知道,自己问他去。”季清要赶江墨卿走,“你霸占这位子,我怎么下床?”
“我问他,他总给我绕圈子,你要知道些什么赶紧告诉我。”江墨卿没肯动,反而还逼近过去,掐了把季清的脸,“你说你,已是我千岁宫下门人,门主问你话,怎么还闹脾气?”
季清拿开他手,往墙边缩,转过脸,眼神飘到别处。江墨卿看他是有意隐瞒,语重心长对他道:“实话和你说吧,现在虽是要和赫连夏同行,不过我信不过他。”
季清搓着脸蛋瞥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信得过谁?”
江墨卿挑眉微愠道:“你以为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季清顶了句,“你也不怕我去和他说,说你防着他,信不过他。”
江墨卿朗声笑了,眼角往上翘着,嘴边含着抹冷笑,对季清道:“谅你也没这个胆量。”
季清真被他唬住,平常他偶尔顶撞江墨卿几句他倒也不会在意,要是他露出这样表情,心里包准是在想什么恶毒主意。季清乖乖闭嘴,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他可在江墨卿身上吃过不少堑,也该长点智了。
“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江墨卿等他说话等得有些不耐烦,季清咬了咬嘴唇,道:“反正他不是什么坏人。”
江墨卿听了这话,不太舒爽,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季清自顾自洗了把脸,江墨卿走到他声旁问他,“你知道赫连夏出身?”
季清道他是从蓬莱来中原寻人,江墨卿遂问他,“寻什么人?”
季清撇撇嘴,不太情愿地回道:“找我大哥。”
“他与你大哥以前就认识?”
季清被他这盘问的架势惹恼了,摆摆手说不知道。江墨卿拉他到桌边坐下,对他道:“赫连夏从蓬莱来是没错,不过你可知他父母是谁?”
季清托腮看他,“我可不像你,整天缠着人问东问西的。”
江墨卿作势要敲他脑袋,季清慌忙抱头,他手却停在半空中,好笑地看他,“就你这胆子,还闯荡江湖呢,你大师傅三师傅是眼瞎了才会准许你下山。”
季清呸他,“别以为你武功比我高,我就怕了你了,再说我两个师傅不是,我照样和你拼命。”
江墨卿看他气势汹汹地,笑得更张狂了,比出自己小指,在季清眼前晃了晃,道:“你若真想与我拼命,我派出我小指和你决斗。”
季清自知武功本领和他差了一大截,被他这么明说出来,又羞又恼,赌气似地抱着胳膊瞪他。江墨卿原归正转,与他说起赫连夏身世,“他爹乃西域皇族,他娘是当时江湖第一美人血红袍,每每现身都是一身红袍,又因杀人不见血,故此得名。两人情投意合,却因皇族反对,遂私逃至蓬莱隐居。”
季清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反问他,“原来你早就知道他?”
江墨卿拿鄙夷眼神瞧他,道:“血天龙赫连夏,江湖中也只有你不知道他。”
季清咂舌,他原想过赫连夏定不是个无名小卒,却没料到是如此出身。两人对座无言,江墨卿走去推开窗户,望着天边冉冉升起之红日,道:“罢了,管他是什么来头,难不成还能被他弄死,走吧,准备出发。”
说是出发,也就是许樱樱弄来辆马车将三人送到了渡口,听是要走水路,季清一下懵了。江墨卿让他别担心,“你上了船我一掌拍晕你,不就没事了?”
季清呆在渡口磨蹭半天,最后一个跳上了船。艄公正值壮年,见他脸色煞白,安慰他道:“别慌,这水啊不深。”
江墨卿接了下句,道:“也不浅。”
季清按着胸口没心思搭理他,赫连夏给他腾出个位子让他躺会儿,对他说道:“走水路跟得人少,也就慢了一两天。”
江墨卿看他侧躺下来,捂着胸口愁眉苦脸地,遂道:“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季清露出个难看地笑,有气无力地回他,“你别又讲恶心人的故事。”
赫连夏有些好奇,问他恶心人的故事是什么样的故事。江墨卿便对赫连夏掀他老底,“你别看他胆子挺大,不过是在逞强,以前带他游湖他就瞎嚷嚷,我就说千岁宫里的故事给他听,他立马就安静了。我们嘛,杀得人多,一到清明,那里最最热闹,去年我还见到我娘带了我哥从阴间上来向我讨债,”他眼梢瞥到季清已经捂住了耳朵,对赫连夏道,“你说,人都死了,还惦记着要当千岁宫的掌门,是不是贪心。”
赫连夏附和地笑,江墨卿和他换了个位置,坐到季清边上,挪开他手,拍了拍自己大腿,“你躺上来舒服点。”
季清晃得有些迷糊,枕到他腿上,双手牢牢抓紧他衣服。江墨卿轻抚他头发,摇头叹道:“真正是怕死。”
赫连夏笑着说,“是人都怕死。”
江墨卿眼珠一转,反问他,“你也怕死?”
“当然怕,”赫连夏一脸的理所当然,“人生苦短,许多美景还未见过,许多美酒还未饮过。如此就死了,岂不遗憾。”
“我倒不这么看,天下美景看多了也不过如此,酒香再浓,饮多了终是要醉。还不如找一个知心人,天天望着他,纵是人生苦短,美景美酒皆未阅尽尝遍,此生也过得值当。”
江墨卿一席话引来赫连夏唏嘘感叹,“没想到臭名昭著的千岁宫掌门倒是个性情中人。”
江墨卿昂首笑道:“我是人,是人就有性情,自然是性情中人。”
赫连夏面含微笑,道:“都说千岁宫的江墨卿杀人如麻,是个大魔头,我倒有些不信了。”
江墨卿立马拉下脸,对他道:“千万要信,别不信啊。打开门来做买卖,生意找上门哪有不做得道理,他们说得都没错,我确实杀了很多人,手上全是血腥。我纵是个恶人,如何生活才是好是完满,我也还清楚。”
赫连夏笑笑,没再说话,拍去衣衫上的褶皱,走去艄公边上看起了湖景。春风拂过,水波轻漾,船只也随着左右摇摆,江墨卿握了握季清发凉的双手,柔声说道:“没事,没事,纵是东海龙王来了,我将他扒皮抽筋,他也扰不了你。”
季清迷迷糊糊,他这句话倒听得真切,半眯着眼吐出两个字,“胡扯。”
江墨卿笑了笑,指尖掠过他的脸,看外面水天一色,风平浪静,对他道:“趁着安稳多歇会儿,回头上了岸,不知有什么在等着。”
季清浑浑噩噩醒来,觉着内衫被汗水湿透,抬手揉开眼。江墨卿见他睁眼,拿来牛皮水袋递给他,“喝点水吧。”
季清看外头天色昏暗,灌了口水,抹着嘴角问江墨卿,“这是到哪里了?”
江墨卿便叫赫连夏,赫连夏俯身进了船舱,看季清醒了,对他笑笑,道:“过会儿就到歇脚的地方,明日我们便改行陆路。”
季清一副谢天谢地的表情,松了口气,江墨卿捏了下他手心,笑他没出息。季清抽出手,抬袖抹了把额头,看到手腕上系着条红绳,惊讶问道,“这哪里来的?”
江墨卿朝赫连夏努努嘴,“从你衣服里掉出来的,他给系上的。”
赫连夏颔首道:“我小时候住在岛上,也有许多小孩怕水,见不得海,家里人便会给他们手腕上系上红绳。据说是能克制水鬼的东西。”
“又不是法力无边的混天绫,随随便便找来的绳子也就是骗骗小孩儿罢了。”江墨卿抱着胳膊对季清笑,“你不会真信吧?”
季清摸了摸手腕,再普通不过的绳子,上回在花灯会上拾到的,却一直随身带着。这绳子约是贴身久了,不知觉间沾染了人身上的温热,此时绑缚在手,全然不像什么能吓退水鬼的宝物,暗中涌动着丝丝的暖,倒是能化减水光粼粼泛起的无边凉意。
江墨卿走到船舱外,立在船头眺望远岸。赫连夏对盯着手腕上红线出神的季清道:“方才你总说梦话,又听不清楚,呜呜嗯嗯地,该不会是发什么噩梦了吧?”
季清脑肿混沌,摇着头说,“没啊,要是发了噩梦,现下我也想不起了。”
赫连夏对他笑笑,“要是觉着绑在手上不舒服,取下便是,他说得对,不过是骗小孩儿得故事罢了。”
季清挪到船舱边,借着月光抬高手,转着手腕道:“我挺喜欢,感觉有股力量从丹田涌上来。”
赫连夏闻言笑得更厉害了,季清回头朝他嘿嘿笑,那血红色得绳线在月光下红得妖异,如同绽裂的伤痕。江墨卿探头进来,对赫连夏使个眼色,“快到了。”
季清勉强朝外看了眼,河道渐窄,两旁树丛聚拢,就在那密林深处,有星点火光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