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洁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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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桌上白纸摊开，羽毛笔蘸了过量的墨，黑色滴滴晕染，一朵一朵宛如末世里盛放的罂粟花。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有飞鸟划过。
这是最后一个用量计算了。偏二甲肼前面的系数是14。要大过量。一比二十……
实验室强行关闭了。
我把本尼迪特叫到教堂里。告诉他这事的时候，我从水蓝色的眼睛看到了深深的疑惑，或许，还有一点失望。
“哥，告诉我，是有人诬陷我们？”
“我不知道。你别想太多，没什么的，我们可以偃旗息鼓地继续。他们不会抓到什么把柄的。”我勉强着挤给他一个微笑，虽然我知道这一笑分量太轻了。
倒是他，坦然一笑转过去，目光投向深蓝的大海。他淡淡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不得不离开，我们也要一起走，回到不列颠阳光明媚的小镇，好么？你，我，穆丽儿，还有父亲。”
叫我怎么告诉他，我们可能都别想离开了，更别提什么要一起走。
“…你的传感器做好了么？”
“嗯，多亏了穆丽儿。昨天我刚刚把你给我的氧化铝嵌在上面。你看。”他转过身，低头摘下那个镶了一枚红宝石的十字架，脸上突然充满天真而自豪的光芒，仿佛是一个捏好沙滩城堡的孩子，红着脸睁大眼等待家长的赞扬。
本尼迪特啊本尼迪特，如果我这个哥哥不在你身边了，你一个人要怎样面对这个复杂而公里的社会呢？你摔倒时，是否知道怎么跌才有风度？是否知道要以怎样的笑，去面对等着看笑话的人？你将如何忍住疼痛，揭去磨破的皮肉呢？那些伪装下的欺骗与中伤，同情与期望，你又如何辨别，如何迎接？
可惜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告诉你。或许我总是一把将你挡在身后，让你觉得，这个世界不曾有风刀霜剑。你相信温暖与真情，正如你留恋这个王朝以及他的子民一样，可你知不知道，不是每个人之间都可以有真情，你的袒露，很可能迎来致命的荼毒，难道你真的希望，成为那个替苍生受难，最后从容接受背叛的耶稣基督？
“……哥，哥？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啊，这十字架真是精致。”我蓦地回过神，却对上他清澈如泓的眼神。
Benedict，不要再这样看着我。你这审判一般的双眸，刺眼地映照着我的每一丝世故。在这样的眼神下，我该怎么跟你解释？
“你看，这红宝石是开关。这样摁下去。”
壁上那架管风琴忽然传来浑厚的一声音响，须臾是不同音调的两声。
我疑惑地转过头去，然后又望向他。
“琴声显示了我们的位置。”他的笑更自豪了。
“第一声从管长128英呎的音管里发出，降do，频率 4，这是最低的音阶。表示位置就在大陆上；后面两声，依次是1英呎二分之一英吋音管，4096频率，升sol、十六分之三英呎，32768频率，升si。升sol表示在管风琴的东南，连同最后一声升si，可以算出我们离那架管风琴大概有三十米。进一步说，我们的位置是，管风琴东偏南64.3度，距离30米。”
我听得出神。
全城的人都知道，殿兰教堂里有两个人的唱诗听不得。一个是穆丽儿，另一个就是我。前者是因为过于空灵，听者真真觉着要皈依天主了，所以不是喜结连理或者罪恶深重，一般不听；至于后者……实在是有损耶和华的神圣形象。不得不承认，我的音乐造诣（暂且允许我称之为造诣吧）不是一般的低。而本尼迪特自小深得教堂乐师们的真传，辅以中土灵乐，这方面天赋自是异常的高。我记得他曾经演过米迦勒从镜子里升天的那幕歌剧，金色的头发衬上洁白的翅膀，配上他自己改编的管风琴乐曲，当场迷倒明朝少妇若干枚。后来我咬牙发狠地揉捏着他的头发，却怎么也不解气。唉，谁让这小子精通乐理又天生标志呢？我还是找绮香楼的姑娘们去吧。
他见我不明白，又一番解释：
“第一声仅用来判断在陆上还是海上；第二声指明方位，由于仅在教堂东面使用，所以凡是升调都代表东南，降调都代表东北，sol位于七音中的第五位，所以偏离的角度是七分之五乘以九十度，也就是大约是64度，东偏南六十四度；最后一声要和第二声一起，确定距离，是这样计算……”
我巴巴地将他望着，而他全然不顾我泫然欲泣的悲催模样，依旧滚滚长江东逝水此恨绵绵无绝期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口吐莲花。那莲花一波一波又一波，潇潇洒洒袅袅娜娜落到我的眉上、眼里、鼻尖以及袍上。我多想跟我这弟弟说一句呐，你哥哥花粉过敏你知么。
然而突然之间，我竟对未来的事充满信心了。先前的忧虑散了不少，如果让他一直沉浸在纯净的真理世界中，孜孜以求地遨游，那么，他是不是就能从此远离尘嚣了呢？
破浪之阎各处已整修完毕，虽然方向导航系统仍有不足，但是我们已在实验室封闭之前，尽了最大努力。那些留言和蜚语，就让他们去吧……
是夜。殿兰大教堂。地下密室。
“他们白天的话你都听见了？”
“回统领的话，都听见了，那字字句句都听得真切。”
“掌握了？”
“掌握了。”
“皇上那儿怎么样？”
“龙颜大怒啊！那折子似乎还没传到皇上手里。”
“那就别让它传到皇上手里了。还有，证据要全，如果再和丰臣秀吉扯上些关系，那就更有意思了。”
“明白。”
黑暗中的人影紧了紧斗篷，嘴角勾起罪恶的弧度。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洁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