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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飞贼周从柳 ...

  •   南宫络提了常积德一路北上,这一日到了淮安县境内,淮安也是个上县,街上各色人物纷聚,各类贸易皆通,十分热闹。
      南宫络却在进城门之时感觉身后似乎有人暗暗跟随,但她心下留意,却始终看不见真切人影,然她的这份直觉是多年行走江湖所磨砺出的,于千钧一发之际屡屡救得她性命,绝不会有错,想是那人轻功也颇为高明,人又机警,总能躲开。
      她暗自冷冷一笑,心道:“想是白天街上人多,无从下手,要等到夜深人静才好动手。俺也不怕你,自在驿馆等着你上门。”她辑匪多年,被有些穷凶极恶之徒盯上报仇也不是一次两次,心中有正气,自也不惧。
      当夜她用过晚膳,和衣而卧,心知白天盯梢之人必会在夜间下手,只闭眼假寐,暗自提防。果然过不多久便响起敲门声,这下甚是出乎意料,南宫络倒是一怔,不解那人何以如此正大光明。
      她手持铁尺,屏住一口气,慢慢走到门后,突地拉开门。只见门口双膝着地跪着一条汉子,低声道:“求南宫捕头救命。”
      南宫络呆了一呆,正想着这难道是什么新花样,那汉子已抬起头来,看向南宫络,眼神中满是哀求与凄惶之色,随即又一个头磕下去,重复道:“求南宫捕头救命。”
      在这一抬头之间,南宫络已看清他下巴削减,微有胡渣,双颊消瘦,但这相貌竟有些熟悉,南宫络正思索在哪里见过他时,那汉子又抬起头来哀求道:“南宫捕头能否让小人进去说话?”
      南宫络见他并未携带兵器,且神情真切,不似作伪,便点一点头,待他进得房内,便关上了房门。
      那汉子仍在她面前跪倒,却抬头直直看着南宫络,道:“南宫捕头可还记得小人?”南宫络摇头道:“对不住,我实在记不得你是哪位。但不管如何,都请起来说话。”
      那汉子仍是跪着,道:“小人周从柳,七年前犯在南宫捕头手里,蹲了三年大牢。”南宫络顿时想起一些印象来,微微一笑道:“不错,飞贼周从柳,在镇江犯案,县令判了你三年牢狱。你今天是来向我讨还这笔债了?”
      周从柳急忙磕头道:“小人是罪有应得,不敢记恨南宫捕头,南宫捕头千万莫要误会。”
      南宫络在椅上坐下道:“那你今夜所来何事?”
      周从柳道:“小人兄长周从杨,被淮安县拿去,锁在大牢拷打,今日已是第四日,眼看就要没命了。”
      南宫络道:“你的兄长可也是飞贼?”
      周从柳咬牙道:“不错,可这次却是冤枉。”
      南宫络道:“无缘无故,淮安县为何要拿你兄长?”
      周从柳面上现出愤恨之色道:“都是他无能之故!”
      南宫络因着前事,对周从柳印象并不好,闻言登时沉下脸来,道:“拿了你兄长,便是无能?”
      周从柳见她动怒,忙道:“小人失言,南宫捕头勿怪。”心中却忖道:“果然是官官相卫,我才说了一句不好听的,她便这般生气。唉,我这番来找她恐怕是找错了,只是若有别的法子可想,我又何必忍着气,来求自己的仇人?”
      南宫络见了他面上神色,也大致猜到他心里想些什么,道:“你可是要我去请淮安县将你兄长放出?”不待他回答已接道:“那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淮安县如何肯听我的话?”
      周从柳飞贼出身,最擅长从衣着打扮辨别他人身份地位,刚才磕头时早已瞥见她脚上穿的是靴而非履,虽不知她确切官职,却也心知她绝非寻常捕快,又垂首道:“南宫捕头不必瞒我,恐怕淮安县见了南宫捕头还要作揖行礼,如何敢不听南宫捕头的?”言辞之中,已带了讨好之意。
      南宫络冷笑道:“你也不必如此抬高我。谁知你兄长是犯了什么事才被拿的,淮安县管辖地方,职责所在。无缘无故,我又何必过问此事?”
      周从柳见她冷笑,也不敢起身,仍是跪着将事情交待了。
      原来这县上有一帮派叫神行帮,以租赁车轿,替人运送货物为生,但四日前帮主陈大为的娘子不知何故在屋中离奇身亡,独女失踪。陈大为自然急忙去县衙报案,县上衙役当日便来锁了周从杨前去问询,皆因陈家富庶,而周氏兄弟曾有案底,为重大嫌犯。幸而周从柳当日并不在家,并未曾被一同拿去。他在外听闻此事,连家也不敢回,只借凑了一些银两,不断托人去大牢打探消息,却得知兄长只是喊冤,县上捕快破不了案,只没命拷打他,眼看不是要屈打成招,便是要丧身于酷刑之下。
      南宫络见多了无辜之人屈打成招的惨状,向来痛恨酷刑,闻言不禁皱眉道:“淮安县捕快如此行事实在欠妥。不过,你怎知你兄长确系冤枉?”
      周从柳断然道:“我大哥虽非我父母亲生,待我却比亲生大哥还好,我父母亡故之后,全靠哥哥把我养大。他有什么事,决不会瞒我。更何况那次出狱之后,我兄弟早已发誓要洗心革面,再不做那辱没祖宗的营生。他既说了不是他所为,就定然不是他所为。更何况,据打探来的消息,那陈大为家中,并无财物损失。”
      南宫络想了一想,道:“此事倒果真有些蹊跷。不过,你也无须心急。既不是你兄长所为,他即便屈打成招,也说不出陈姑娘的下落。打死了他,更无人知晓陈姑娘的下落,仍是破不了案,因此这几日县上捕快必也会缓上一缓,不会再拷打他。”
      周从柳一想,果然如此,心下顿时一宽。却听南宫络又道:“只是俺在都察院供职,按律只过问本寺案件。这地方上的案件,未曾移送京师之前,俺并无权责过问。”
      周从柳揣摩她的语气,只是为难,并非实在办不了。何况南宫络是在京师供职,京师对地方,总是好说话些。眼下南宫络已是他唯一救命稻草,唯有紧紧抓住她,兄长才有生还可能,忙不顾双腿酸麻,只在地上连连磕头,苦苦相求。
      南宫络思忖片刻,暗想看这周从柳的模样,冤屈多半是真,若不过问此事,淮安县极有可能要屈打成招,无辜之人送命,真凶逍遥法外,与她平生志向相悖,她虽不便随意过问地方案件,却也有变通之法。于是向周从柳道:“也罢,我就揽了此事,也好教大伙得知,即便犯有前科,只要肯洗心革面,也能重新做人。”
      周从柳大喜,一口气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道:“我替大哥先行谢过南宫捕头!”
      南宫络苦笑道:“你先别高兴太早,我能不能破此案,尚未可知,只是尽力试试罢了。”
      周从柳心道此时正是拍马良机,万万不可错过,连忙道:“天下谁人不知南宫捕头从未有过破不了的案子?再难的案子,只要到了南宫捕头手里,也是不在话下,立时水落石出。有了南宫捕头这一句话,我兄长洗刷冤屈,出狱回家,已是指日可待之事。”
      南宫络一笑置之,道:“明日辰时,我便去县衙拜会淮安县,你自去衙前击鼓鸣冤,须得连哭带喊,将架势做足,我便可趁机过问。想那淮安县破不了案,也会求助于我,如此,我便可接手此案。”

      第二日一早,南宫络备了名帖,前去县衙,果然知县何景明一路迎了出来,将她请至后衙奉茶。南宫络只说自己办案经过,前来讨杯茶喝云云。何景明心下诧异,暗道她莫非是来讨常例的不成?但平素里也曾听闻她颇有正直之风,并未有过此类行径。何景明办案虽然糊涂,为官倒也清正,并不愿行贿送礼,讨好京官,眼下打定注意只要南宫络不开口,便将糊涂一装到底。
      两人只是说些风土民生之类,眼见茶已上过三遍,南宫络毫无索要常例的暗示,何景明倒不安起来,暗想:“她莫非真地只是来讨杯茶喝的?莫不成有别的事不便开口?”
      正在此时,前衙传来鸣冤的击鼓之声,何景明不敢怠慢,告了个罪便去升堂。
      那周从柳得了南宫络的嘱咐,果然竭力喊冤,声泪俱下,哭诉自己兄弟俩自从四年前出狱以来,早改过自新,弃恶从善,只求父母官大老爷明察秋毫,将真凶绳之以法,放了无辜之人。
      何景明将惊堂木一拍,道:“你且少安毋躁,若再吵闹,本县治你咆哮公堂之罪。”将县上典史蒋卓明唤上前来问询。蒋卓明踌躇道:“嫌犯周从杨至今未招,卑职怕他抗不住,昨日起已暂停了刑讯。只是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线索。各位弟兄四处寻找,也没有发现陈姑娘的下落。还请老爷示下,该如何是好?”
      何景明怒道:“事事都要我示下,要你何用?限你三十日破案,否则到时革职查办!”蒋卓明无可奈何,想了一想,便又带了一班捕快前去陈大为处,再度勘验案发现场。
      何景明打发了周从柳回家等候回音,便一脸沮丧,闷闷不乐回到后衙,南宫络故作关心,问道:“何知县何事如此不快?”
      何景明本不愿将破不了案的无能之事相告,忽地想起眼前这位正是以断狱闻名的都察院捕头,她若肯帮忙,说不定举手便可破案,若是依靠蒋卓明,还不知何时才能破案。
      他斟酌再三,还是放下脸面将案情实情相告,请教南宫络该从何处下手。
      南宫络略一思忖道:“既无财物损失,应先做仇杀或情杀猜度。陈大为货运起家,生意场上难免结怨结仇,他可有怀疑之人?”
      何景明点头道:“陈大为报官之时便称他怀疑一人,便是吴记骡马行的东家吴清杰。两家因做同类生意,平素一直有罅隙。陈大为说是近些年两家有了地盘之争,吴清杰怀恨在心,事发之夜怀揣凶器,偷入陈家,想要杀害他,却误杀了他娘子,又掳走了他的女儿。”
      南宫络道:“想必何知县业已传唤过吴清杰?”
      何景明叹气道:“不是他。案发当夜,他正在德兴楼饮宴,陪着他的正是他的好友,德兴楼的掌柜江胜,楼里的跑堂也来作证,说吴清杰整夜都在酒楼,天明才走的。天明之时距陈刘氏死时,已过了三、四个时辰。”
      南宫络道:“那仵作的验状是如何说的?”
      何景明道:“验状说陈刘氏只脑后有钝物伤,其他别无伤痕,约莫死于亥时。陈大为天一亮便来报案,说是吴清杰十分可疑,且吴清杰会武,惯用兵器是一柄尺把长的银锤,刚好与伤口吻合。”
      南宫络笑道:“那便不是他所为。岂有人用独门兵器行暗杀之事的?”

      南宫络之意,先去会会苦主陈大为,看看他现下情形如何,再作打算。何景明立时派了衙役将她带往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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