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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美景虚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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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络还未到巷子口时,远远便瞧见赵笈已等在那里,心中不由泛起阵阵甜蜜,走得近时,见她笑意盈盈,眼中情意争如流光溢彩一般,令人心醉神迷。
她故意不下马,缓步踱到赵笈面前,俯身下去,将赵笈也拉上马来。青骢马轻轻嘶鸣一声,回首看了南宫络一眼,黑色大眼里似也带上调侃之意。
南宫络笑叱道:“你这畜牲,只管看路便是。”
赵笈伸手抚了抚马鬃,道:“马大哥,有劳你了。”青骢马迈开步子朝前走去,它似是知晓两人心意,走得极缓极缓,短短一条巷子,像是要走到天荒地老一般。
南宫络初时还怕巷子里有人,不敢放肆,走了十几步,见始终没有别人,便逐渐大胆,轻轻将赵笈拥入怀里,越抱越紧,赵笈微微斜靠在她肩上,将双手放在南宫络圈住她的双臂上。
南宫络感受着她的体温与馨香,如醉如梦,恨不得这条巷子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正神倾魂荡间,赵笈已询问道:“你在沧州可曾遇上凶手?”语气肃然。
此话顿将南宫络拉回事实,她心中一凛,将赵笈略略松开,正色道:“不但未曾遇上凶手,连他到底是如何杀的人都不能辨明。”说罢不由叹息一声,所有旖旎心思瞬时都到了九霄云外。
她随即将自己在几大门派的探查大致说了一遍,道:“若能分清到底是点穴杀人还是暗器杀人,案情便要好办许多。若连如何杀的人都不能辨别,我便始终无处寻那凶手。”
赵笈默默无语。南宫络不欲将她也扯进这难办的案子里令其伤神,便故作轻快道:“阿笈,你也无需太过担忧,即便我想不出来,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世事往往峰回路转,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别的线索了。”又岔开话题笑道:“今晚奶妈做甚么菜?我现在便有些饿了!”
说到“饿”字,忽然心中一动,见左右无人正想在赵笈脸上亲上一亲,忽听柳玉清的声音叫道:“都御史,你回来了!”原来正是柳玉清久不见赵笈回家,也出门来找。
南宫络一惊,忙收敛心神肃正脸色。赵笈已跳下马去,迎向柳玉清道:“柳姐姐,我们回来了。”
吃过晚饭,南宫络去了赵笈房里,本想叙叙离别之苦,不料赵笈一见她便道:“你说的无法区分点穴还是暗器之事,我倒已想出一个法子,不知能不能用?”
南宫络虽有些扫兴,听得破案又有线索,却也精神一振,道:“甚么法子?”
赵笈道:“你可曾听过‘焚舟验钉’之事?”南宫络茫然摇头。赵笈已接道:“宋朝时,有位江淮制治发运制官,每患官舟虚报铁钉数,盖陷于木中,不可称量。一日他到了船厂,忽命手下拖出一条新造之船,纵火焚烧,则船化灰烬而铁钉留,他命人将其称量,自此终于得知造一舟而用钉几何,船工再不得虚报工料而贪污。”
南宫络恍然大悟道:“焚烧船只而铁钉留,你是说,焚烧那舍人的尸身便可看出他是否中过暗器?”
赵笈点点头道:“既然铁钉不能烧化,我想绣花针之类的暗器多半也不能烧化。若果真中过暗器,尸身烧化之后必会将暗器留下。”她微微蹙眉道:“只是尸身难免要烧成灰烬,他的家人必定不能答应……”
南宫络一听这果然是个办法,大为惊喜,一把将赵笈抱起道:“阿笈,你果然有好见识,真是个女博士,皇帝应该请你去做官。”
赵笈见她欣喜,也是笑道:“你做官就够了,我给你出出主意便好。”
南宫络将她放下地,有了适才柳玉清之鉴,她心知随时有人会进赵笈房里来,虽然心中千想万想要抱她在怀,极尽温存,却只能凝视着她,仔细端详她每一寸的轮廓,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够。
赵笈也同样凝视着她,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情意相通,都舍不得移开目光,心里俱都想着:“她如此不凡,我如何配得上她?”
南宫络在家中休整了几日,这日又去到葛铁匠邻人家中,向他详细打探葛铁匠生平为人,平日的喜好及往来的熟人等。
那邻人给南宫络沏了茶,便坐下慢慢道:“我也不记得是哪一年,约莫总有七、八年了。总之那一年葛铁匠来京城服役,不知为何,他将轮班匠改了住坐匠,自此几乎没有回过老家,就在京里呆了下来。一个月除了十来天要给官府当差外,余下日子就给周边的农户打打农具,生意虽说不是很好,但有了官府的贴补,自己又是孤身一人,凑合着过日子倒也不难。”
南宫络点点头道:“除了附近的农户,你还曾见他与谁交往来着?”
邻人想了一想,道:“也不是说葛铁匠孤僻,只是我觉着他不太爱与人来往,有时我去他家里多坐了一会,他便上赶着要我走了。我初时只道他睡得早,我呆久了妨碍他睡觉,只是后来夜里偶尔几次路过他家,都见他家亮着火头,有时还叮叮当当打铁呢。”
南宫络略一思忖,道:“你先前说他生意不是很好,怎么又要打铁到深夜?”
邻人摇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
南宫络道:“除了那冒充远房侄子的嫌犯外,你可还曾见过他其他亲戚上门?”
邻人仔细思索,迟疑道:“三、四年前,他老家的婆娘似是来找过他一回,也不知是何缘故,只呆了半个月葛铁匠便打发她走了,后来一直没再找来。其他亲戚从未见过上门。因此上那远房侄子初来时,我还很吃了一惊。”
想了一想,又懊恼道:“我早该看出端倪来了,那小子整日包着脸面,如此可疑,我早该去向官府禀报了,如今倒害了葛铁匠的性命。”
南宫络心道那嫌犯是高手里的高手,你若是去报官,只会多送一条自己的性命,却也于事无补。但她生性谨慎,心知此言一出只会将他吓坏,而无任何好处,因此只顺他言语道:“这也怪不得你,谁能想到有人竟要处心积虑杀害一个铁匠?除了打铁外,你可知晓葛铁匠是否还有其他喜好?比如喝酒赌钱听曲之类?他平时可爱出门?”
邻人苦笑道:“住了这么个偏僻地方,哪里还能经常出门?进城要走上两个时辰,一去一回,天早黑了。至于喝酒,我倒在他家里见过烧酒,就是不见他喝过,想是平日舍不得,要留到过年才喝。赌钱听曲之类,平时也从未见着。”
他似乎想起甚么,又急忙接道:“葛铁匠打制的农具倒是甚好,可以用上许久。”却又一脸恍然地道:“难怪生意不好,原来是许久都不会坏。”
南宫络点点头,道:“葛铁匠人品不坏,并不曾为了多做生意而故意粗制滥造。”忽地想起那把打制精良的匕首,不由心中一动,又道:“你可曾在他家里见过甚么奇特之物?”
邻人一拍大腿,大声道:“对了!确有一个奇特之物。有一年大年初一,我见他孤苦一人,特意去给他拜了年,捎了些吃食给他。年初三时,他就破例上门,送了我一个铁打的葫芦,合在一起是个葫芦,分开来便是两个舀水的瓢,甚是奇特,我到今日还记得。”
南宫络原先设想的奇特之物也是些匕首之类的,如今听得是一个铁葫芦,不由十分惊讶。那邻人见她满面讶然,暗觉自己给出了一条有用的线索,面带得意地接道:“你想,那葫芦是何等浑圆,且有上下两个圆,用铁打出来何等费神,一般人谁会想到去做这个?偏他想得出来,你说奇特不奇特?”
南宫络待他说完,道:“你可否借我一观?”
那邻人露出可惜神色道:“可是没几天,不知何故,他又将那铁葫芦要了回去,说是铁器舀水易生锈,是自己欠考虑了,他日再改送我别的。”
他起身去灶间拿了一把菜刀过来,失落道:“后来他果然改送了我一把菜刀,也不是说不好,只是很普通,和其他菜刀没甚么两样。若要我挑,我倒情愿要那铁葫芦。”
南宫络接过菜刀仔细观看,果然见是一把极普通的菜刀,任何一个铁匠都能打造出,刀刃已崩了两个缺口,看来已用了几年。
到此时,南宫络心中已对葛铁匠充满疑问。他生性孤僻古怪,不爱搭理别人,那也没甚么,世上孤僻古怪之人并不少,这只是生性使然。他不感激自己娘子老远来看他,反而要赶她回老家,那也不算可疑,或许是他两人夫妻不睦,说不定颇有争吵难以相处。只是他时常深夜打铁,又愿费心思打磨铁葫芦这样匪夷所思的铁器,到底是何原因?留在京郊打铁不过能果腹而已,他又为何愿意离乡背井?
注:焚舟验钉事见宋《东轩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