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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历榛曲 ...

  •   南宫络从懊丧之中醒过神来,游目环顾四周,见屋里并无打斗痕迹,不似仇杀;亦无翻找之像,不类打劫,又靠近尸首轻轻一嗅,尚未有中人欲呕的恶臭,想来葛铁匠死去当在三日以内。她又从自己内衣上撕下一幅白布,将一端浸入水槽中完全打湿后取出,挂到院子里的竹竿上。
      而后又回到里屋,将尸首轻轻翻起,大致打量一番后,便去找了最近的邻人来看守铁匠铺,自己飞马进城去通报官府。欲出城门口往回赶时,恰见着一名锦衣卫的总旗正在街边,当下心中一动,也要他火速去报于永善,自己又飞速赶回铁匠铺去。
      那邻人虽果然奉命看守铁匠铺,早吓得面如土色,见得南宫络终于回来,才惊惧稍去。
      南宫络先取下竹竿上的白布细细查看,如此大热之天,她城里城外一个来回,白布早已干透,一眼便能瞧见漾开的浅红色污痕,更有大堆苍蝇盘旋其上,水槽中的果然是血水!
      南宫络又向邻人稍作询问,邻人一一作答,道是半个月前,见葛铁匠家新来了一位远房侄子,始终包着脸面,说是烫伤严重,十分瘆人,只是跟着葛铁匠学打铁。
      南宫络本想问他三日之内可曾听得两人争执,转念一想,邻人远在三里之外,即便有争执,也不可能听见,于是另询道:“你一共见过那远房侄子几次?可曾见过他的脸面?他还有何可疑之处?”
      那邻人道:“统共也就见过五、六次,始终没见着脸面,不知长何模样。若说最可疑之处,便是大热的天他脸上所包的那些布,换了是我,闷也闷死了,还不如把伤疤露出来。其他倒没见着有何可疑的。”
      南宫络点点头,此时听得外面马蹄声甚急,有不下十几匹马正在赶来,想是官府的人到了。
      到的却是锦衣卫,都督同知于永善亲自带队。
      那邻人见了如此大阵仗的锦衣卫,更是吓得双股发战,南宫络示意他站过一旁,不得走开。

      于永善见了南宫络,顾不得寒暄便问道:“碧落,尸首在哪里?”
      南宫络伸手一指道:“尸首就在里屋水槽中。”
      不待于永善吩咐,已有几名锦衣卫抢进屋里,将尸首连水槽一起抬出屋来,另有一人上前来,往口中塞了几片生姜便开始翻看尸首。
      这边于永善听南宫络将经过说完,当即向一人吩咐道:“郑快腿,你火速去调派人手,各要道、码头、城门、关卡处都好好布置了,仔细核查来往之人,凡脸面或双手有伤痕的一律扣留,不准放过一个。还有葛铁匠的老家和凶手所说的狼河里,都要马上派人去查。另,照会各衙门都机灵帮衬着点儿!”
      南宫络听得最后一句,不禁心中暗想锦衣卫的人果然威风,难怪朝廷上下畏之如虎狼。
      她之前忙着通知衙门和锦衣卫,还不曾好好打量这凶案现场,于是慢慢转动脚步,眼光扫视四周,希冀在屋内找出些许线索来。
      于永善跟在南宫络身后,将整个铁匠铺子都细细打量了一番,也未曾发现可疑之物。
      过了半柱香时分,那名仵作验尸毕,吐掉口中姜片前来禀报道:“报于同知,小的初步看来,死者乃是被一刀插入心口毙命,当场断气,并非溺水而死。看样子是凶手先将他杀死,后又将他扔入水槽中的。”
      于永善点点头,向他道:“你再找找,凶器可在现场?”转向南宫络道:“贺大腮帮是我手底下经验最老道的仵作,他所作的推论,多半不会有差。”南宫络点头道:“之前我翻看过尸体,也是这样想的。”
      她顿一顿,道:“凶手杀了人,却要将尸体泡在水中,于兄不觉得奇怪么?他杀人已有一段时间,为何不是将尸体抛到远处,却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将之留在屋中?甚或他即便是在后院挖坑埋尸,时间也绰绰有余。”
      于永善微一沉吟道:“死者是个铁匠,想必时常有人来找他打制铁器,凶手不敢出去抛尸或是挖坑埋尸,应该是怕被来往之人撞见。”
      南宫络摇头道:“此处地处偏僻,来往之人甚少,连最近的邻居也在三、四里开外。我来过几次,都极少碰见别人。”
      于永善不解道:“说也奇怪,他人开店做生意,总要选人多热闹之处,为何这葛铁匠开铺却偏偏要选个偏僻之处?”
      却听贺大腮帮一声欢呼,道:“找着凶器了!”原来他已在墙角一堆杂物之后找着一把匕首,十分疑似凶器。他将刀刃仔细比对伤口之后,将匕首呈给于永善道:“这把匕首尺寸与伤口一致,应该便是凶器。”
      于永善接过匕首,瞧了几眼,道:“好一件利器!”随手将匕首递给南宫络。
      南宫络接过匕首,仔细翻转检视,见匕首乃是精心打制而成,十分锋利,刀身看不出血迹,不禁若有所思。
      于永善冷笑一声,道:“凶手定是怕拔出匕首之时鲜血溅出,难免在身上屋内留下污迹,才会将尸体浸入水中,慢慢拔刀的。”
      他高声道:“张狗儿,你过来瞧瞧。”
      一细眼凸唇之人应声而出,从他手中接过匕首,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一闻,道:“有血腥味,合着是凶器。”
      于永善又道:“闻过水槽里的水没有?”
      张狗儿道:“也有血腥气。同知说的没差,凶手一刀捅在死者心口,待其断气之后,接着把死者泡在水槽里,在水中慢慢拔刀的。”
      于永善得意地一声冷笑,道:“这把匕首打制精良,想那葛铁匠无此手艺,定是那凶手随身之物,杀人后不敢再带在身上,就随手抛在了此处。”
      他令人将葛铁匠的邻居唤上,盘问了几句,那邻居眼里只有众锦衣卫腰里悬着的绣春刀,始终六神无主,只勉强将适才回答南宫络的话颠颠倒倒说了一遍。于永善找不出一丝线索,皱了皱眉,将他挥退。
      南宫络适才隐隐约约,总觉得这凶手杀人的手法似有相识之处,却始终想不明白,此刻忽然心中一动,道:“于兄,你可知棋盘街上周寡妇被杀一事?”
      于永善微一诧异,道:“我略有耳闻,都说那周寡妇穿戴整齐,狄髻头面一样不缺,却溺死在澡桶里,十分蹊跷。”
      他瞧了瞧南宫络,道:“莫非……碧落认为也与此案有关?”
      南宫络点头道:“从孟河上凶案,到周寡妇之死,再到葛铁匠被杀,三具尸首最后都在水中,于兄觉得只是巧合么?”
      于永善怔了一怔,俄而一拍脑门,恍然道:“可不是么!哪有如此巧合?莫非这凶手都是同一人?”
      他又喃喃道:“杀了人之后要泡在水里,这是甚么怪癖好?”

      此时屋外响起一片嘈杂之声,一人进来禀报道:“报同知,府里的衙役和捕快到了,是否准许他们进来?”
      于永善略一沉吟道:“叫他们领头的来见我。”
      一捕快进屋向于永善行了礼,见南宫络在一旁,也是拱手一礼。
      于永善不待他开口,已道:“你回去禀报县里和府尹,就说这个案子镇抚司接了,还有棋盘街上的周寡妇一案。对了,那周寡妇的验状怎么说的?”
      那捕快略一犹豫,道:“验状说是死于溺水,未曾检出其他伤痕。”
      南宫络道:“可曾筛查过嫌疑之人?”
      那捕快道:“除了几个叔伯有得其家产之好处外,其他倒找不出嫌疑人来。”
      南宫络点一点头,于永善已一挥手道:“所有嫌犯一律移送镇抚司。”
      那捕快便唯唯诺诺地去了。
      南宫络想了一想,向于永善道:“依我愚见,于兄应调派人手暗中守在此地,那凶手极有可能再度回来。”
      于永善想起自己曾经手过一桩凶案,杀人凶手的确曾返回凶案现场查看官府反应,不禁点头称是。

      飞凤楼上,南宫络将自己在沧州所得一一相告,于永善沉吟道:“如何才能确定我那舍人是死于点穴还是死于细针?”
      忽地想起一事,忙道:“碧落,你先前推断凶手是那汉子,究竟是以何为凭的?”
      南宫络早知他会问起,当下掏出柳玉清所绘的六幅图,翻至第五张船家施援时的船头情形,道:“当时死者落水之后,有两人即刻跑到船头查看,一是少年,另一是那汉子,两人却都不曾下水营救。大明律杂律,见死不救当按‘不作为’入罪。因此一般百姓遇到他人有危难,总会自发地想着去救人。”
      于永善道:“不错!但若这两人都不会水,那自然无法下水营救。”
      南宫络微微一笑,道:“于兄当知,最后将渡船摇回岸边的乃是那汉子。他摇橹如此纯熟,却不会水,这岂非有悖常理?”
      于永善恍然大悟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随即又倒抽一口凉气,道:“你便是以此推断出他是凶手的?如此而已?如此简单?”
      南宫络道:“这仅是推断而已,但若要证实,也非难事。只要在捉到那汉子后,将其抛入水中,他会不会水,一试便知。”
      于永善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道:“正是,会水之人到了水里总不能任凭自己淹死,这无论如何都做不得假。”心中不禁对南宫络暗暗叹服:“果然是个人才,难怪陛下看重!”想起自己之前如何白费力气地拷打船家和掌柜,如何千方百计地调查死者仇家等等,生平第一次觉出了自己的愚笨,心中一时嫉妒、不甘、沮丧等诸感升腾交集。
      南宫络却又道:“这却也没有十分把握,即便那汉子会水,却甘愿冒着获罪的危险,不愿下河营救,这也是有的。”
      于永善冷森森一笑,道:“若真如此,他落到镇抚司手里,便是被千刀万剐,也是活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历榛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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