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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小娘徐蒹蒹 ...

  •   何贡生那日结识了徐蒹蒹,虽对她的字不敢苟同,却颇欣赏她的画。徐蒹蒹虽不曾正经拜过什么名师,全凭一腔爱好自己摸索苦研,倒也给她另辟蹊径,硬是想出了自己的一条路,画起人物花鸟居然也像模像样,栩栩如生。
      何贡生又是个贪图新鲜的,一时间也给她迷住,连着几日在她那里流连忘返,倒渐渐把赵笈忘了。他心里头也有自己的寻思:“朝廷有规制,官员不得宿娼。他日我进士及第,入了翰林,即便还能去教坊司,也不能像今日这般自在随意。倒不如趁此时光,好好享受一番。”从这一点来讲,他倒真是与张衙内意气相投,十足是一对好友。
      那徐蒹蒹为了留住这多财的恩客,平日里也动足脑筋,着实施展浑身解数。只是她来来去去就是这几下,时日长了,何贡生终于还是有些腻了,来往便不那么勤快。

      这一日何贡生无所事事,又来徐蒹蒹处,看她画了两幅画,并无新意,未免面上露出昏昏倦倦之色,只哈欠连天。徐蒹蒹看他神情倦怠,忽地从柜中捧出一幅字来,笑道:“秀才!你看这幅字如何?”何贡生辅一展开便觉眼前一亮,忙揉揉眼睛仔细看时,笔法遒劲雄浑,挥破天际,又似横扫星河,倒颇有宋大家米芾之风,再看落款时,赫然一个“芾”字,竟真是米芾所写!
      何贡生一时间不敢相信,颠来倒去地看了又看,即便是临摹,临摹之人的笔法也已可直追米芾,再看左侧留白处,密密麻麻敲了无数私章,绝大多数都不像是宋人用章,倒像是现世人的鉴赏收藏用章。看样子,这确实是真迹,且已为多人所收藏过,不知被哪个败家子破落到了徐蒹蒹这里。
      徐蒹蒹不见他回答,见他眼神发直,心知定是好字,遂笑道:“有个同乡家里传下来的,现下落魄了,只想换些现钱。秀才若是肯收,随便给个十贯二十贯便好。”她对书法不在行,若是给她一幅赵孟畹娜寺砘矗故橇⑹蹦芸闯雒诺溃缃衩总佬吹盟浜茫运词悄档ぶ谂Q颍硐贾谙孤怼K湎牒萸煤喂鄙槐剩降撞桓沂ㄗ哟笳趴冢痛私骺拖排埽馐岫嵋彩羌撕喂鄙局趴隼吹摹:翁碓吹奔从Φ溃骸拔颐魅站徒行∝怂颓矗愫煤檬兆牛鬯鹆恕!
      徐蒹蒹见他毫不犹豫,心中顿时一阵心痛,后悔得腑脏都要翻转过来了。

      第二日何贡生小心翼翼捧了卷轴便直奔县衙后衙。
      张由青正愁拜师没有好礼,见了此贴,登时大喜过望,心想:“我那师父算是半个出世之人,我若拿普通金银财物去送她,必然是亵渎。其他的拜师之礼,又实在想不出什么。有了这幅字,真是恰到好处到了极点。”
      软磨硬泡之下,何贡生只得忍痛割爱将这幅米芾真迹让给了他。

      张由青挑了良辰吉日,在父母及钟道姑见证下,当着三清真人的面,向赵笈行了拜师之礼,随后又奉上了那副米芾真迹做束脩。自今日起,两人便是正式的师徒了。
      众人散去后,赵笈将张由青带去院中的青石板前道:“其实书法说到底还是一个‘练’字,你每天来此练上两个时辰,三年五载也就差不多了。”
      张由青看着石板,不由呆了一呆,随即想到:“也是,笔墨纸砚都要钱,师父每天都要练字,哪这么多钱?这的确是最省钱的法子了。”
      耳中听得赵笈说话,忙应道:“是,师父每天尽管督促我,不练满两个时辰我不回家。”其实他原本心中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向懒散惯了,没有人来监管他,实在静不下心来好好地练。
      赵笈又道:“在我看来,书法追本溯源,还在二王。无论今世文衡山,前朝赵孟睿酥了嗡募遥蛑撂剖瘪宜炝迹菔滥系龋抟徊煌烟ビ诙酰皇歉鋈思獠煌谌氡史ǎ庞姓庑┎钜臁!
      张由青不解道:“那师父为何模仿的是赵孟疃皇嵌醯谋史ǎ俊闭泽怕孕呱匾恍Φ溃骸拔乙蛐∈焙蚣艘环悦项的真迹,十分喜爱,加意临摹,练了四年之久,笔法便差不多定了型,此后即便临摹他人,也总是带了他的笔法。”
      院子外面,赵蕴远远看着妹妹侃侃而谈,俨然是个满腹学问的老学究模样,一时间又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妹妹在她心中本永远是儿时的稚童模样,眼下竟然已为人师,收的徒弟又是这样大,总给她一种荒诞怪异之感。
      但眼前两人却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倒令她觉得怪异的是自己。

      她看了一会,不觉又想起妹妹那天哭得满面泪水,之后又闷闷不乐的样子来,心知妹妹必定是有了什么心事,这心事却是忧愁大过喜乐。那天之后她时而发怔,时而阴郁,时而却又欣喜,而此刻教授张衙内倒是暂时扫去了这种种反常之色,只有为人师的认真模样。
      一念及此,赵蕴心下略喜,想着妹妹每天有件正经事做着也好,这样就能将不悦的心事渐渐忘了。只是不知为何,她对张衙内拜师之事从一开始心里就有些不详之感,总觉得与张知县扯上关系,今后总会有不好的牵连。想到这里,她又喜忧参半,但想到此事连师父都同意,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

      张衙内自从正经拜了师,倒也收起了游手好闲的性子,果然每日都来观里练字,且因练字的缘故,连爱好打扮的毛病也收敛不少,不再整日里衣锦挂彩,往往穿着素色圆领衣,束乌角带,戴软脚垂带乌纱帽,虽是官员子弟装束,整个人倒清雅了不少。
      转眼已到腊八,这一日按例是延云观免费派腊八粥的日子。赵蕴和赵笈两姐妹早早起来,用前夜浸好的栗子胡桃松子等八样食料,煮了一大铁锅腊八粥,在观门口施放。
      观门口等着领粥的人早已排成长队,都自备碗羹。华亭县穷人极少,大家来喝腊八粥只为讨个吉利,不为填饱肚子,故不少有钱人也排在队中。赵笈盛到一半时,赫然见张衙内也排在队伍之中,一身貂裘,头戴白狐皮帽,外罩素白锦缎斗篷,银装素裹犹如一个雪娃娃,不知是终于老毛病发作,还是实在天冷难以御寒。
      赵笈见他伸着碗,便也舀了半碗给他。看他穿成这样便道:“今日过节,衙内不必来练字了,在家陪陪安人罢。”张衙内一声欢呼道:“多谢师父!”赵笈又奇道:“衙内今日怎么亲自来,不叫小厮来么?”张衙内见众人的目光都向他看来,不由一窘,支吾道:“这个……自己来心诚……各位真君会保佑我……”
      赵笈笑道:“各位真君保佑你再不会被匪人劫持。”众人顿时大笑起来,张衙内不禁满面通红,原来他的确是被上次的劫持之事吓破了胆,想着今后无论拜神求神定要亲力亲为才好。

      众人散去后,赵笈赵蕴两人将空了的铁锅搬回灶间,出来时忽见门口站着一个青袍皂带的中年人,神情寡淡,形容平常,却不知为何自有一种倨傲之意。赵蕴以为也是来求腊八粥的,便道:“大德来晚了,腊八粥已分完了。”见这人没带碗羹,却不像是来喝粥的。
      那人一揖到底,道:“我不是来喝粥的,敢问哪位是笈姑娘?”语调颇有悲戚之意。
      赵笈很是奇怪,应道:“我就是,大德有何指教?”
      那人道:“我是邻县的龚撰,听说笈姑娘手上有一幅米芾的真迹?”
      赵蕴心道这消息传得真快。不待赵笈开口,已连声道:“不卖,那幅字我们不卖!先生请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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