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而战斗？为什么而颤抖？》澜淙潇涛

3、为谁而战？

　　“给你看一样东西。”他将左手揣进怀里，摸出两段像是竹子做的管子。
　　“竹笛！”我惊叹，因为那是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的乐器了，我的学生时代就是伴随着它度过的。“你会吹竹笛？”
　　“怎么你也会？”
　　我禁放肆爬过去，从他手里夺过了笛子，熟练地拼接上两截。儿时的多愁善感突然涌了上来，我记起了什么叫“欣喜”，却忘记了置身何地。一支完整的竹笛就这样鲜活的躺在我的手里。我记的每一首动人的歌谣，每一曲让我难以忘怀的旋律，我想要吹响它！
　　努力润润自己干涸的嘴唇，然后将手指和嘴唇就位。嘴唇触碰到留有战士体温的竹笛，好温暖，好亲切。我迫不及待地吹奏。
　　将自己的气息输送进笛子的体内，然后扩散到出音口。可是吐露的还是自己丑陋的呼吸声。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我忘记了怎么吹奏它吗？还是我的嘴唇和手指已经不配使用乐器？我有点发狂地一次一次尝试。
　　“别吹了，笛膜破了。”他还是那么坐着，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枪。
　　我居然忘记检查笛膜，没有它竹笛就不会发出声响。果然洞口上的桃花纸凄惨的破了一个大窟窿，让我想起了刚才抬走的士兵的肚皮。我是不是也应该包扎它呢？现实是多么残忍，连让我逃避一下的机会也不给。
　　他从我手里拿回竹笛，端详了一番。“你有薄膜吗？塑料纸之类的都行。”
　　我回过神来，打开医药箱翻找。居然找到一张塑料膜做的药纸。
　　他接过纸，用舌头舔了舔，粘在上面。我出神地看着他调换“笛膜”，喉头哽咽了一下。
　　他将竹笛熟练地置于自己胡子拉碴的嘴唇下面，轻轻挪动到合适的位置。笛子发出一阵尖锐的响声。随着一阵调整音律而发出的声响，一曲熟悉而悠扬的旋律已展开。
　　我几近朝拜般地聆听。笛声那么空灵、悠远，仿佛来自天外，连战火声都知趣地躲避了。那旋律让我想到了故乡，我的父母，少年时的伙伴，同窗的情谊。他们现在都好吗？是否已经将我遗忘？如果是，那我也毫无怨言，因为是我选择了被人遗忘，我不后悔，请宽恕我的不忠。无论怎样，我确确实实是想念他们的，也许我再也回不到他们身边了，我只希望如果我死了，埋葬我的人们能明了我曾经活在他们周围。
　　听着听着，我的眼泪滑过了嘴唇上最深的那道口子，很咸，很痛。我居然还是流泪了。我用舌头舔干泪滴。
　　我轻轻地随着旋律吟唱：“思故乡，思故乡……”此时才意识到那曲子居然是改编自一首交响曲。
　　笛声渐远，犹如远去的故人，余音却一直萦绕在战壕中，每个人都屏息了。他的眼睛一直炯炯地注视着天空，有一种忧郁的蓝色仿佛可以掀起黑沉的天，然后像大海一样注入他的眼眸。
　　“吹得太好了。你没想到你也会吹竹笛。”
　　“那当然了，要不是受伤了，我可以吹得更好。我在成为战士之前，可是弹钢琴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会吹奏德沃夏克的第九交响曲。”
　　“你也懂？居然让我在战场上遇到一个知音。真是难得啊。”
　　“我特别喜欢民乐和古典。怎么会把竹笛带在身边？”
　　“本来想背钢琴上战场的，可是他们不准。”
　　“你真逗。我猜你一定是志愿来当兵的。”
　　“是啊，那是我从小的一个愿望。我爸爸是军人，我要和他一样在战场上驰骋。所以战争一打响，我就报名参军了。”他自豪的说。
　　“就是因为这个？”
　　他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好吧，还为了逃避一些东西。”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那是什么。”
　　“你怎么可能知道？”
　　“那是一道伤。”
　　“难道你也是？”他惊恐地看着我，好像很害怕被我看穿。
　　“不，我只是为了填平一道沟。”我坦然地回答。
　　“回去吧，这本不应该由你承担。”
　　“不，难道你不觉得你比我幸运吗？受了伤，可以有时间让它自然愈合，然后你可以从这道伤疤上得到一丝慰寄，或者从此学会不让自己再受伤。可是我，却始终要让自己冒着跌入沟底的危险，在黑暗中舞蹈，然后再爬起来，直到再一次跌进去。”
　　“不是这样的，那是你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沟，你最清楚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