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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女鬼上学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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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女鬼上学堂
第二天,我难得起了个大早,卯时过半就已经催着苏北起床了——虽然我不用睡觉,但一直以来我都还是坚持着生前的好习惯,一定要赖坟赖到巳时才出门的。
天还是灰蒙蒙地飘着雨,不过这丝毫影响不了我阳光般灿烂心情。
从起床开始,苏北就一直喋喋不休谆谆善诱,向我陈述人心险恶,列举外面世界的种种危险,妄图高举“担心我的安危”的旗帜,把我留在家里。
“你是鬼,不是怕太阳的吗?虽然现在下雨,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天晴,万一魂飞魄散怎么办?”苏北慢慢吞吞地吃着早饭,一本正经地规劝我。
“只要不是正午的太阳,我就不怕啊,就算是正午,找个有阴影的地方躲起来就好了呀。而且啊,”我拍拍胸脯向他保证,“经我夜观天象,这雨三天之内是不会停的,相信我,我比那个劳什子天气预报准多了。”
“你就这么在外面飘来荡去,就不怕被修道之人或者和尚什么的抓走吗?”苏北磨磨蹭蹭地穿鞋,仍然不放弃这条劝说之路。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我投了一个鄙视的目光过去,“哪来那么多和尚和道士四处抓鬼啊!而且我和他们无冤无仇的也不做坏事,干嘛抓我。”
“你看过新白娘子传奇吧,白娘子也没做坏事啊,法海还不是费尽心机想抓她。”
“那是他们有私仇,和我有仇的人都投胎去了,转世到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呢。”我一个劲儿催他:“快走吧,辰时了,你是不是要迟到了?”
苏北那个呆头鹅,也不知道抬头看墙上的钟,自己在心里把十二个时辰背了一遍,转换了半晌,才反应过来:“7点了?”然后火急火燎地抓起另一只鞋一边蹦跶一边穿上,把门一关就要往外冲,刚到楼梯口又跑回来,乱翻口袋找钥匙。
我沉默了一会儿,穿墙进去,把门从里面打开,将钥匙和书包递给他。
我们赶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正巧有一辆公交车要开走了。苏北连忙加快脚步,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师傅,等一等,等一等!”
苏北此言一出,我脑海里很不合时宜的蹦出一个网上看的笑话来,如果此时车上有人从窗户里伸出脑袋来回一句“悟空,你就别追了!”,那就真是活生生的情景再现了。
公交车司机还是很好心地停下来等苏北。苏北气喘吁吁地上了车,我跟在他后面伸出一个头来,看到司机按了一个按钮,我身后的门就刷地关上了,然后车子就慢慢动了。
好厉害啊,我轻声赞叹——这么多年来虽然看到过很多汽车,大的小的都有,可是真正坐才是第一次。
车上人不多,苏北在身上四处摸了摸,才摸出四个硬币来,叮铃乓啷扔进一个四四方方类似于寺庙里放香油钱的箱子里,上面写着我看不太懂的东西:“投币口,IC卡通用,每票二元,不找零钱”。
我研究了一会那个扔钱的盒子,抬起头来,才发现车上的人都一脸奇怪地盯着苏北。苏北愣了好一会儿,才扯出一个尴尬的笑:“不好意思,我没睡醒……”
“怎么了?”我悄声问他。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来,才压低声音:“还不都是你!我忘了他们看不见你,结果一个人扔了四个硬币进去,付了两个人的钱……”
“哦……”我看看他面色不善,以为他是心疼那两块钱,于是小声提议,“要不,我去把你那两块钱拿回来?”
“别!到时候他们看到两块钱飞过来,还不疯掉?”苏北立马阻止我,扯了扯嘴角,一脸无奈,“我也不差那么两块钱,而且本来就是你的车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老老实实给我坐好就行了。”
我假装没听见后面那句话,打开车窗,冷风迎面而来,细细的雨丝飘入车内,街道两旁的行人和景物纷纷向后退去,被远远拉开距离——这种感觉和经历,是我从来没有过的。
即使再不能参与,就这么看着,我也觉得很满足。
我正痴痴地望着窗外,苏北忽然一拉我:“下车了。”
苏北的学校和我那时见过的私塾不同,看起来很大很气派,光是大门便有十来丈宽,门口有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XX市第一中学”。穿着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或步行,或推着自行车,有说有笑地走进学校。
抬眼望去,整洁的水泥路通向几幢三层高的楼房,窗户里亮着灯,不时有人影闪动,还有朗朗的读书声随风传来。道路两边遍植高大的林木,枝繁叶茂,花坛里种着低矮的绿色灌木和一团团排列整齐的紫色的卷心菜。
“好热闹!”我睁大了眼睛东张西望。
“好了好了,现在你出来玩儿过了,也见到我的学校了,可以回去了吧?”苏北瞄了瞄周围没有人,压低伞,也压低了声音。
“回去?为什么啊,我还没玩够呢!”我撅着嘴巴瞪了他一眼,恐吓他“你自己昨天晚上说要带我出来玩儿的,说话不算数是会找不到老婆的。”
“……你才娶不到老婆呢!要以我的学业为重知道不,你的存在会分散我的注意力,万一我考不上大学怎么办,你负责?”苏北又开始在他的学业上做文章了。
“真正的强者是不会受外界干扰、还把责任推却到别人身上的。你昨天背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义正辞严地教导他,摸了摸下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哦,对了,是‘内因是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由此可见……”我自顾自说了一会,一抬头却发现苏北板着一张脸,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保证安安静静不声不响不发出一点声音打扰你!”
苏北还想说什么,身后却噔噔噔跑过来一个人,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小北!”
我和苏北齐齐回头,却见一把粉红色的印着小猪的雨伞微微上扬,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正是昨天那个娇小的和苏北共撑一把伞的女生。
原来她也在这里念书,难道他们两人其实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立时有些许愤愤,拉住苏北的袖子问:“我昨儿个忘了问,她是谁?”
美色在前,苏北瞥都没瞥我一眼,却温和地笑着向那个女子打招呼:“柔柔,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那个叫柔柔的女孩子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笑着:“嘻嘻,睡过头了。哦,小北,昨天的数学试卷我有几道题不会,你等会儿教教我吧。”
“好啊,不过我做的也不一定对……”他们两人说着说着就并肩向前走去,把我一个鬼孤零零扔在了身后。
“小北——柔柔——”我捏着嗓子学那个什么柔柔娇滴滴的声音,又学学苏北温温吞吞的声音,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就是人么,不就是个活的女人么,要不要比我这个女鬼金贵那么多啊!
真是虎落平阳,鬼善被人欺。
苏北所在的高三四班在一楼的楼梯口,旁边就是卫生间。一个班有五十六个人,男生二十二人,女生三十四人,分成四个大组八个小组,每小组七个人,据说是该学校文科班成立以来男生最多的一个班。
苏北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坐在右边倒数第二排靠花坛的窗边,紫藤花藤爬满了窗外的长廊,被水浸润了的绿色叶子紧紧挨着苏北的位子。
我蹲在窗外举目四顾——鉴于苏北死活不让我进教室,我只好先意思意思来安抚他,做出一副我不会进教室的姿态,反正来日方长,我可以徐而图之。
上课铃响了以后,校园里就显得静悄悄的,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整整齐齐地坐满了学生,桌上高高叠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几乎要淹没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唯有靠后门的那个位子是空着的,可能是生病没有来的学生吧。
我不禁想起大哥被拿着棍子的爹爹关在屋子里硬逼着念书的情景。
哎……真可怜,要学那么多有的没的,背那么大那么重的书包,难怪一个个都长不高。
讲台上站着的是一位个微微发福的女夫子,带着一副圆圆的眼镜儿,手里拿着一张试卷,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这些乱七八糟的字画是什么?”我看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窗那边苏北的手臂,侧头就压低了声音问。
“这是英文啊。”苏北抬头看着黑板,手里的笔不停地在纸上写着那个所谓的英文。
“英文?就是西洋来的玩意儿吗?”我翻着他桌上一本厚厚的书,封面写着什么“英汉字典”,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我不认识的西洋文字。
“啪!”苏北眼疾手快,一把将我在翻的字典重重合上,瞟了我一眼,咬牙道:“你不是说不吵我吗……?”
“呀呀呀呀呀痛痛痛痛痛痛痛!”我急忙抽回手,一边揉一边哈着气,瞪着苏北越想越是委屈:“你干嘛?!小气鬼!”
“你会痛?”苏北睨了我一眼——他最近气焰愈发嚣张,都已经不带用正眼看我的了。你瞧,那剑眉头一挑,眼眸里都是讽刺,薄薄的嘴唇一掀:“你不是说保证安安静静不声不响不发出一点声音打扰我的吗?”
我想了想,也是,的确不痛。这一不小心的,又忘了我自己是鬼了。不过虽然是我理亏,面子上却还是不能示弱的:“我就随便问问,这都不行?!”
苏北刚要开口反驳我,他的同桌,一胖乎乎的男生,好像叫大胖的,把那圆鼓鼓的脑袋伸了过来,睁着一双豆子眼儿,探究地看着苏北:“小北,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该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
“没,没……”苏北干干笑了两声:“我背课文呢,待会儿不是要默写的么……”
大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惊呼:“哎呀——我还没背呢!糟了糟了,这回要被灭绝给整死了……”说着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书:“今天是默哪一篇来着?”
我正想问苏北灭绝是什么,就接到了他抛过来的俩特大号的白眼。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满地嘀咕着,转开头去,却正对上了一双满是震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