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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七、帝都的秋(上) ...

  •   二十七、帝都的秋(上)
      有人说,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悲”未曾觉得,“凉”倒真的是有的。这不,只穿了一件短袖的苏北跑回寝室去换衣服了。
      我背着手站在他们宿舍楼下等。
      上一次“夜游紫禁城”之后,苏北良心发现,“以身相许”,说既然千里迢迢赶来了,那就好好玩一玩再回去,也好给我这个“土包子”长长见识。
      看在他要带我去玩的份上,我就自动忽略“土包子”这个贬义词了。
      苏北的学校里有好多造型的房子,据说都是按功能分类的:这种形状的是教学楼,那种形状的是宿舍楼,白色的是图书馆,红色的是食堂。这些房子成片成片地连在一起,在各种树木花草还有湖水的衬托下倒也很好看。
      墙角一棵树上缠了一株牵牛花,细细的花茎在粗糙的树干上盘绕而上,蓝色的花朵静静开在清凉的秋风里,树底下还长着几根疏疏落落的秋草,尖尖细细的,时不时晃几下。太阳已经升起,北国的槐树叶子依旧茂密,一丝一丝从树叶缝隙里漏下来的阳光,落在地上,那像花而又不是花的落蕊,铺在地上茸茸的一层,在淡淡的日光下给人一种极细微极柔软的感觉。
      一叶知秋。
      我伸出手去接那随风落下的叶子——当然没接住——那叶子直接穿过我的手掌轻飘飘落在脚边,在空荡荡的水泥地上略显落寞。
      刚要蹲下去捡起来,就听见身后轻轻一声咳嗽,回头一看,正是苏北。他朝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跟上他赶快走。
      我下意识的抬头望苏北寝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三颗黑乎乎的脑袋挤在他们的小阳台上,那赤裸的小眼神儿,差点没把苏北的背影看出一个洞来。
      高乐高惊讶:“咦,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诶……”
      大胖立即否定:“怎么可能!估计是为了躲我们,偷偷摸摸约在外面见面。”
      高乐高疑惑:“又不是不准谈恋爱,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眼镜男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这就叫‘情趣’。”
      伸长了耳朵就听到这样的对话——其实很多时候男生也是很八卦的……
      说起苏北他们寝室,我觉得在有“生”之年,我是不会再次踏进那个门槛半步的。
      本来嘛,凭着我这个偏和苏北对着干的性子,不到他们寝室走一走瞧一瞧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苏北百般阻挠无效后,两手一摊,“去吧,去了别后悔。”
      我当然立即表示绝对不后悔,不过还是要作一些心理准备,以便应对意外的“惊喜”。
      当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悲壮心情,小心翼翼踏入苏北他们寝室的时候,还真的是挺惊喜的——这是不加引号的惊喜。
      大约二十几平方的房间里,地板干干净净;左边放着四张上下铺的床,床铺和被褥整整齐齐;右边并排放着四张桌子,书架上的书本由高到低摆放,各种物件亦井井有条。
      不是挺好的么,我暗自嘀咕,坐在下铺的一号床上东张西望。
      “大胖本来是睡三号床的,”苏北趁高乐高去阳台、大胖和眼镜男去厕所洗漱的空当,把脑袋凑过来飞快地向我八卦,“后来高乐高一看到他的体型,就死活闹着要和他换床铺。”
      我的心默默站在了高乐高那一边,他绝对是做了一个英明神武的决定。
      苏北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后,我眼尖地看到大胖的床尾有一处不平整。下意识伸手去抚平,一下、两下,没有任何效果,仿佛下面压着什么东西。
      咦……我好奇地掀起床单的一角,什么都没有,再掀起垫被,下面赫然是一只灰色的袜子。根据上面那灰中带黄黄中带黑的颜色来看,明显是穿过的;根据其的扁平程度来看,起码已经在下面放了半个月了;根据没掀开的垫被下露出的另一只袜子的一部分,我估计这只是冰山一角。
      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慢慢地把被子放回原处,我立即像被火烫了屁•股一样从大胖床上跳起来,冲向卫生间——我要洗手我要洗手我要洗手!
      刚冲进厕所,我立即用手蒙住眼睛,嘴上絮絮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退了出来,想要远离全身衣物只遮盖住身体30%面积的高乐高和大胖。退了几步低头一看,脚边是两盆被藏在门背后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脏衣服。
      一瞬间我再次觉得,没有嗅觉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带我在这接二连三的打几下稍稍平定心绪,大胖已然梳洗完毕——所谓梳洗,只是用毛巾胡乱擦了几把脸而已,躺到床上把被子一拉,呼呼大睡,不到五分钟,如雷贯耳的鼾声便惊天地泣鬼神地响起来。再看周围三人无比淡定的反应,想来已经无比习惯了。
      我想了想,浮到半空中,小心翼翼地飘到苏北身边,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个,我想了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不太好,我、我还是到楼下树上睡一觉好了。”
      苏北似笑非笑地瞅了我一眼,拖长了音小声道:“慢走不送——”
      不甘心地往阳台飘去,因为居高临下的优越地理位置,我看到那张不知道是谁的桌子上,摆放整齐的书本后,凌乱得无与伦比的真面目。
      至此,我对男生寝室的抱有各种幻想全部幻灭了。

      对于地铁这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存在,我很是好奇和期待,所以不断望向地铁来的方向,还妄图跳下站台跑到铁轨上去。
      “你不要着急,该来的总会来的。”苏北举着手机假装在打电话,飞快地伸手把我拉回来,刚巧有一个人往前面走去,于是直直穿过我的身体。
      我眼睁睁看着他打了一个哆嗦。
      对于看得见我的人,譬如苏北和小夏来说,我是一个和常人无异的实体,但对于那些对我的存在毫无感知的普通人,我不过是一个密度和温度与周围空气不同的虚幻,所以在和我或我的同类相遇时,人们时常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冷。
      虽然我没有什么具体的感觉,但是……可以试想一下,被一个三大五粗毫无美感的大叔穿过你的身体,连衣袖都不挥一挥就潇洒离去,那种感觉……总是不太好的。
      气鼓鼓地转头,刚想要苏北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耳边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回头便见明晃晃的车灯由远及近,一辆白色的列车呼啸而来停在对面。
      我一个激动就要往那边冲过去,塞着耳机听音乐的苏北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不是那一辆。”
      也许是我失望的表情太过明显,苏北有些无奈,“再等一两分钟就好了。”
      对面的地铁打开车门,站在展台上的人开始拼命往里挤。我顿时想起来小时候看新来的厨娘腌制酱菜——把红萝卜白萝卜以及各种食材切成条,晾干,卯足了全身的劲儿把坛子塞得满满当当的,她塞得满脸通红,手上青筋暴起,末了还在上面压了一块圆圆的大石头。由此可见,这也不是个容易活儿。
      我对那个厨娘印象仅止于此,因为那坛子酱菜开封不久,她就被大娘辞退了,好像是因为……酱菜的味道。
      看着那些没挤上去和挤在车厢里不能动的人,我咽了一口口水,想起自己有一个不占空间的优势,顿时稍稍心安。
      站台上响起了铃声,工作人员把候车的人往黄线后面赶,地铁的门慢慢关上,然后由慢到快再次呼啸而去。
      地铁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以后,我一眼看到了他。
      哦,不,应该说是它——浑身是血,脑袋歪向左边,左眼球挂在外面,身体不知道被什么轧成两半,裂开的地方不断涌出血来,滴在地上,右手和身体之间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连接着,慢慢从铁轨上爬起来,站直,抬头四顾。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的死相,一时愣住,还来不及转开目光,就被它捉贼拿脏。
      它愣了愣,然后拖着右腿,很努力地爬上站台,朝着我的方向一步一顿挪过来。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深吸一口气,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心里紧张无比地默念。
      但,很显然,这个世界是唯物的而不是唯心的,我颤抖着睫毛,用眼角的余光瞄到它正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作为这成百上千个人里面唯一的鬼,我明显成为了它的目标。虽然说同类相惜,但它的模样……我欲哭无泪——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镇定,镇定,我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明月,你一定要镇定,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和你对着干的,所以当那只血淋淋的手攀住我脚尖儿前面的站台边缘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尖声叫着连连后退,一把抓住身后的苏北转身往地铁站外跑。
      可能是“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我潜伏已久的千年道行都被激发出来,拖着高高大大的苏北瞬间移动到了地铁站外。
      暖暖的阳光洒在地上,周围传来沸鼎的人声,我扶着墙壁轻轻拍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吓、吓、吓死我了……”
      一抬头,便看见苏北浑身僵硬地站在旁边,我刚想问,就发现了原因——周围有五六个人围在一起,虎视眈眈地盯住苏北——满脸对他凭空出现无法接受的表情。
      呃……我好像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以至于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眼看着有人掏出手机要拍照,我急忙伸手在他们眼前一抹,见他们慢慢露出迷茫的表情面面相觑,我才松了一口气,关键时刻,鬼遮眼什么的还是挺好用的。随即我想到了另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原来使用这些技能是不需要咒语的么?
      看到围观的那几个人散了,我才放下心来:“吓、吓、吓死我了……”
      “我、我、我才被吓死了呢!”苏北剑眉紧拢,双眼微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愤恨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造的是什么孽啊?”
      “我怎么知道会在地铁里看到鬼啊!”我撅着嘴十分不服气,把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着重描绘了那只鬼的可怕模样。
      “明月。”苏北忽然用平静淡然的语调唤了我一声,我顿时浑身一颤,却见他露出一个微笑,温柔地问我,“你,还记得你自己是什么吗?”
      我一时被他的笑容唬住,半天没反应过来:“啊?”
      苏北上前一步,继续十分温柔地把我望着:“你,不会和我呆久了,就忘记自己是个鬼了吧?”
      我哆嗦着退后一步,缩了缩脑袋,结结巴巴应道:“没、没忘啊……”
      “既然你自己就是一个鬼你还怕什么鬼啊你居然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怕鬼?!这有多可耻你知道吗?”苏北连气也不带喘上一口,噼里啪啦连珠炮似地用言语将我狠狠一番扫射,“明明你自己每天都在上演一个个活生生的鬼故事!”
      那一通不带标点符号的攻击令我头昏脑胀毫无招架之力,拼着最后一丝清醒,扯了扯苏北的衣角小声告诉他:“喂,大家都在看你……”
      苏北一愣,随即十分淡定地理了理衣服:“那句台词就要用我刚才的语气来说,知道不?恩,恩,那我先挂了。”然后他把耳机摘下,又掏出手机,在上面按了几下,转身往前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北自导自演了一幕圆场戏,再四顾周围的人,一副见怪不怪、自顾自赶路的模样,不禁感叹——到底是京城人士啊,一个个都是见过大世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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