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听晨音》红字

20、流走

　　陈峥坐在杨静床边，轻轻用手抚着她的眉头，她的脸颊。她瘦了，原本丰润的脸蛋也明显凹陷。陈峥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自己手上的硬茧子仿佛会拉伤的她娇嫩的皮肤。然而这种温润感让陈峥明知会有伤害她的可能，却抽不出手。
　　陈峥就这样看着杨静，几乎两年的空白期，即使想要填充也显得那么有心无力。他与杨静之间的感情，或许只是俩人对曾经的那份青春年少的寄托，是成长与成熟期的一个感情的惯性的依赖。而所谓的男女朋友只是让那段感情更鲜活的在身边，只是一段情感的延续吧。
　　然而即使是这样，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觉得却没能为杨静做任何事，自私的给她的只是一个爱情的外壳，而她却心甘情愿的在壳里作茧自缚。她是个闲散安逸的人，很少积极主动，而鲜有的那么几次却都和自己有关：她拼命地考进S大，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给自己相信她的承诺。
　　陈峥一直觉得自己爱杨静很深，甚至责怪杨静只是遵循爱情的规则，而那只不过是自己对爱的解读，它太无形，太抽象，对杨静来说它就是规则，能不能达标只是看陈峥到底是怎样的标准。
　　突然，陈峥看杨静的眼睫毛颤动着，像是醒了，他轻轻在她耳边唤着名字：“杨静，杨静，你醒了吗？”
　　杨静慢慢睁开眼，对上陈峥放大的脸，想起了自己在酒吧丢人的场景，想用手扯住被子盖住脸，可是一抬手却感到酸痛。
　　“嘶。”
　　“静，对不起，怪我，都怪我太鲁莽，要不然你也不会受伤。”
　　“没事，你没受伤吧？”杨静担忧的看着他，“怎么会和别人打架，又不是小孩子。”他为唐宁打架出头，杨静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我当然没事了，不过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
　　陈峥不想告诉她，他也听见了刘晨的那首Merry Christmas Mr Laurence。他心底对刘晨依然怀有芥蒂，即使相信杨静，可是还是去找了她，找到她不难，杨静她不爱热闹，自然会找相对清静能看风景的地方。然而，弹钢琴的刘晨就像是所有女生都向往的白马王子，相比之下自己就像是公主身边的小矮人，矮小又平凡。
　　“下不为例啊，我们回学校吧。”杨静边说边要起身。
　　“今晚就别动了，快放假了，已经不查寝了，明天回学校，你饿了吧，我去买点吃的。”陈峥按住她，帮她盖好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
　　“嗯，那听你的。”杨静看着陈峥，这样温柔的陈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乖乖听话。
　　“我去去就来。”陈峥转身小跑着离开，杨静看着陈峥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杨静转个身看着窗外，怎么会突然就站不起来呢，看来自己是真不适合出来玩，每次出来都会有突发情况，自己受罪，也连累了别人。她正胡思乱想着，听到脚步声，以为是陈峥回来了。
　　“这么快。”杨静回头看到刘晨正要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动作忽的一滞，带着满脸尴尬。
　　“嗯，好些了吗？”刘晨扶了扶眼睛，轻咳了声。
　　“好多了，你怎么来了。”杨静费劲的坐起来，转着微肿的手指。
　　“哦，顺路。”刘晨从袋子里找出个苹果，拿起刀开始削皮。可是果皮却一次一次的断掉，原本光滑的苹果在刘晨的刀下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削好了，刘晨把苹果递给杨静，自己坐在凳子上，又用手扶了扶眼镜。
　　“你的眼镜快被你挂在脑门上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杨静看着刘晨不自然的样子觉得好笑，心下想着不知他是怎么‘顺路’过来的，眼带笑意的咬了口苹果，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刘晨拖过旁边床的椅子，坐下去，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我想了很久，其实，你，我，陈峥，我们之间说复杂也很简单。你们之间的情意源于思念的美好，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朝夕相处的平淡闲适。你看中思念的重量，也享受的朝夕相处的恬淡，单独来看每一份都是甜蜜美好的。然而，这两份感情在你心里充斥着，矛盾着。
　　其实我很欣喜的接受你给我设定的这样的一个位置，一个角色，可是，这样的平衡被我舅妈打破了，也许我舅妈只是一个引子，这样的限制早晚都会被打破，没做好准备的是你。你我有相似的标准观，你不允许自己逾越道德的准则，留给我一句‘对不起’，想必你比我更难受。你聪明的自认为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就可以使你与陈峥两人相安无事，你甚至刻意忽视陈峥与唐宁之间的关系。
　　当你知道了我与陈峥幼时的关系后，一定会给自己安排到圣母的位置上，你觉得如果连你都离开陈峥的话，陈峥会一无所有，甚至成为心理上的弱者。因此，你果断的选择抛弃我们之间的记忆，然而，你越是告诉自己忘记我，你就越无法停止想念，因为你恋旧，你偏执，你对突然消失的事物会格外想念。因此，在某个瞬间，你会想爱我更多。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在自我编织的网中作茧自缚，爱与爱情不同，它很广博，所以，我选择离开，让你能够得到简单的快乐，我相信陈峥会让你满足。也不要纠结于我是否难过悲伤，因为，你之于我，远非爱情那么简单。慢慢的忘了我，让我我变成回忆里的一部分，时间会消磨我的模样，声音，剩下的只会是你印象中的美好。”
　　攥在杨静手里的苹果，凉凉的黏黏的，露着半颗核，毫无遮掩的赤裸着。她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蹭着脸上的泪，听着时钟的滴答声，看着刘晨始终避开自己的眼，轻说道：
　　“你这么了解我，甚至比我更了解我。你就应该知道，我怎么可能忘的了。”
　　杨静抽泣着，继续说：“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当知道唐宁和陈峥没那么简单的时候，我有过不甘心，甚至小心眼的有点吃醋，所以，陈峥要我做他女朋友的时候，我心里窃喜，我讨厌所有的失落，能够让思念成真，为何不呢？
　　我与陈峥之间总是恋人未满，唐宁比我更了解他，更关心他，我明知，却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放手不会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可是，那天晚上你的吻，使得我极尽保持平衡的天枰又开始颠簸，或许是因为恰巧被陈峥看到，使得我有了愧疚感，所以逼着自己找到自认为最对的选择，可这让我没有退路，我越装作没事，心里就越在乎。我终究是被心里的那个卑鄙的自己套牢了。
　　起初认识你的时候，大家上学放学，都在正常不过，可是，陈峥转学走了之后，我刻意和你疏远，怕传出什么流言蜚语。还记得高三的时候你就说过喜欢我，其实我心里并不排斥，可是看到清妍对赵乐廷一心一意的样子，我觉得我对陈峥应该也那样才对，可是，能被一个像你这样子的男孩喜欢，让我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我不敢对谁说那种心里的欣喜。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你对我的照顾，我都以朋友的身份心安理得的接受，我自私的认为，你永远也不会逾越好朋友的位置，这样我就可以舒服自在的享受着被你宠爱的温暖。
　　即使我不说，你也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我需要什么，我的开心不开心，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我和陈峥单独相处的时间还长。可是，自你说爱我的那个晚上开始，我问了自己无数遍，到底爱着谁，我知道我对陈峥的喜欢到不了爱的程度，可也不敢确定对你的喜欢就是爱，这不是选择题，不是你就是他，我有多可笑，连这都分不清。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爱情到底是怎么样，是在一起的承诺更重要，还是没有承诺的在一起更有意义。
　　然而当看到你有女朋友的时候，我知道你想要给大家一个了局，也就死了心。可偏偏你要弹那个什么钢琴，让我又有了死灰复燃的希望，你说的没错，我享受有你在身边的安逸，我是个懒散的人，我不愿争抢，有你在身边我就像是有了庇护，而且我怕，我怕你会忘了我。”
　　杨静就这样说着，眼泪无声的流着，用手背去擦，眼泪反倒蛰的伤口丝丝的疼，也就让它那么流着。刘晨不禁站起来坐到床边帮她拭去，镜片后他的目光深长：“你怎么会这么矛盾，否定自己，却又相信自己做着对的事。我们都要经历过才能成长不是吗？我也曾埋怨认识你比陈峥晚，后来我也想清楚了，这与先后没有关系，与时机也没有关系，是我们的性格使然。如果你不瞻前顾后，我不墨守成规，陈峥也不固步自封，或许我们都不会变成这样。可是，杨静，为了我们大家，我真的该放手了，我不会忘了你，因为，那也是我最美好的记忆。”
　　杨静知道多说无益，况且自己又无立场，抬头看着刘晨，轻声道：“你能抱抱我吗？”
　　刘晨猛的拉杨静入怀，忽来的力气使得杨静松了手上的苹果，苹果滚落到地上，淬了一地的碎末。
　　杨静听着刘晨的心跳，泣不成声，半天说道：“谢谢你。”
　　刘晨走后，一直没等到陈峥回来，杨静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杨静醒来看到在旁边睡着的陈峥，她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或许当一切都回到原点，才会弄清起初的单纯与理解。她用手轻轻地抚着陈峥的头发，他的头发刺刺的，硬硬的，一点也不舒服，她喜欢微刺痛的感觉，真实的存在感，较之柔软更容易让人有印象。也许是杨静这么来回的次囊把陈峥弄醒了，也许是他原本就没能睡着。
　　清晨的气氛总会暧昧，即使是在医院，杨静看着慵懒的陈峥，他面部的轮廓很是硬朗，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不禁让杨静想起法国的男模。杨静本不是花痴的个性，可自从学了法语之后，陆续接收了很多来自浪漫法兰西的各色知识，对顶级时尚也多少学了点，当然男模的魅力也大大提升了她的兴趣。
　　陈峥坐起来，看着满脸红扑扑的杨静，不明所以，把手放到杨静额头，随口道：“不会是伤口发炎，发烧了吧。”
　　杨静也不知道陈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避开陈峥的手，干干的扯了句：“没有，呵呵，你的头发真硬，真像个刺头。”
　　“我的头发好，全靠养。”陈峥拍着胸口，竖了个拇指。
　　“你没那气势，就别学人家功夫巨星，再说了我可没说好。”杨静边笑边数落道。
　　“你笑的这么大声，看来昨天那点伤没大问题了，那咱们收拾收拾回学校吧。”
　　“恩，好。”杨静爬下床，突然看到窗玻璃映出来的一个蓬头垢面的类鬼类女生，这种形象是从何时开始的，忙用手梳理头发，没想到发梢却打了结，杨静听到旁边的笑声，早已无地自容了。
　　“有什么好笑的，我的头发太柔软才这样，你个刺头，一边呆着去。”杨静就不明白了，虽说人有千万种，可不需要连头发的差别都这么大吧。
　　“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惹到了你这个大小姐，我先去交一下住院费，一会儿过来接你啊。”陈峥摸了摸杨静的头发，真的是很柔软，看着杨静满眼的宠溺。
　　“恩，你去吧。”
　　杨静干等着也没意思，就收了收桌上的垃圾，她边收拾边觉得哪里不对劲，陈峥昨天明明说是要去买吃的，可桌子上只有刘晨带来的一份，那么那一段时间，陈峥到哪里去了。杨静也没多想，收拾完垃圾，继续捣鼓那该死的头发。
　　不一会，陈峥上来搀着杨静往下走，杨静觉得他把她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了，嘟着最说了句：“小姐我腿脚健全，身体康健，不需要你搀扶。”说完推开陈峥的手，往下蹦跶。
　　杨静想不通，自己明明昨天晚上还在怨天尤人，睡了一觉心情却豁然开朗。不记得是谁曾说过，过去的就是过去的，它影响今天，却不全然是今天。自己似乎已经脱离了受影响的轨道。杨静懒得再去想这些累人的，伤脑筋的事，现在，她只想快点回家，过那啃着苹果躺着看云的悠哉日子。可她万没想到，那样的日子，一等却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