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伶人扣·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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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木的旧式化妆台，三面镜子都映着人影。从前的镜子工匠手艺一定很好，水银定得那么清楚，多少年过去了也丝毫不走形。镜子里面倒映出高瘦的男人和脸蛋圆圆的女子，女孩子脸上还挂着哭笑不得的表情，那男人正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哎呀，小虞啊，现在可不是吃零嘴的时候。”
“喂……”虞嫣手里还抓着刚拧下来的门把手，面前是被她一脚踹开的木门以及门里面摆着的实木化妆台。
好了，又被那家伙跑掉了。枉费她那么拼命，冒着被卷走的危险来开门——好吧，踢门这个动作是不太雅观，但是她是妖怪呀，又不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轻移莲步行云流水之类的事情自然与她无关。
姜詹意味深长地微笑，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更显得吊诡异常，大概在那身戏服衬托之下，从前被西装革履掩饰起来的恶趣味一览无余，他的笑容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大尾巴狼。这只古装版大尾巴狼很亲切地拍拍虞嫣的脑袋，做循循善导状说：“小虞，你看看这里，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没有。”虞嫣哼了哼，知道他又要卖弄，所以故意不看他。这个道士比一般的江湖术士更喜欢故弄玄虚，如果他心血来潮跑去骗人，怕是会在露两手真功夫之前就被失去耐心的群众打出来。就好像现在他肯定已经发现到什么，却偏偏不肯明说，还要笑得像狐狸先生一样地抓着虞嫣东拉西扯。
这男人，迟早哪天会被他自己的兴趣害得无法收拾。
他对虞嫣会有如此反应似乎早已了然于心，从身上摸出刚才换衣服时摘下来的单片眼镜，放在她右眼前。
“你再看看。”
——喂，你这可是近视眼镜，人家的视力是妖怪级别的，还用得着靠这玩意看东西么？虞嫣心里嘀咕，却还是满腹狐疑地透过镜片四下张望。乍看之下，房间并没有什么变化，角落里，墙面上，天花板，哪儿也没多出什么异物。虽然她也能感觉到确实有东西在这里，应该就是刚才那个仓皇逃进去的“杨贵妃”，或者是创造了那个幻象的本体之类的东西，可作为妖怪，人类的法术对她而言是相当棘手的事物。所以在面对术士的时候，她总是跑得飞快，几乎从来没有产生过拼死一搏的念头。围绕着这座剧院发生的一系列怪事，多半是人类的执念所生，若不是姜詹在这里，她在这种力量之前只会想着落荒而逃而已。
这房间没有窗户，靠墙角摆着化妆台，走廊光线昏暗，内部又没有光源，房间里面却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本来就很不对头。虞嫣又来来回回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什么都没发现，反倒是戴久了不合适的近视眼镜弄得她头昏脑胀，走回姜詹身边时脚下一虚，一个踉跄，差点翻出去。
“不玩了不玩了。”她想把眼镜摘下来，手被姜詹按住了。
“你还没发现这里多了什么吗？”
她赌气仰起脸，正打算恨恨地抱怨一番，发觉姜詹正注视着屋内的某一点，因他的神情肃然看来不像是玩笑，虞嫣顺着他的目光追寻而去。他正盯着镜子不放，微微发黄的相当有年头的玻璃镜，镶嵌在雕刻卷叶纹的化妆台上，反射着不知哪来的光芒，还有他们在镜中的倒影。化妆台上立体镶嵌的三面镜子分别映出不同角度的影象，她看着正面镜子里的自己，随手扶正鬓边绢花，然后向右手镜子打量，这是很方便的设计，不用转身就能看得清楚。
看完右侧，她很自然转向左边，那一瞬，虞嫣终于明白姜詹要她看的究竟是什么。左手镜子和另两面一样映着他们俩的身影，却不只有他们两个而已。在镜子里，他们和化妆台之间赫然伫立一位盛装的旦角，正面对着他们，镜面里映出后半身的华服和满头乱颤的珠翠。
“她，她！”虞嫣张口结舌地指着空气中本来应该站着那旦角的方面，确认了好几次才肯定正面和右边的镜面中确实没有旦角的身影，他们眼前也没有，偏偏那左边的镜子里分明多出一个人来。
“你总算注意到了。”他刚说了这么一句，镜中的旦角就向前挪动步子，似乎马上就要和虞嫣脸碰脸，她动作夸张地往姜詹身边逃窜，没注意到自己还戴着单片眼镜，那东西的尺寸本来就不合适她，只是虚浮地挂着，眼镜啪的摔在地，等她手忙脚乱拣起来，镜片从正中裂成两半，虽然没摔得粉碎那么凄惨，却不能再用了。
那男人明显地磨了一下牙，冷哼：“小虞，你要怎么赔我？”
“呃……”凭本能察觉到大事不好的妖怪边退边偷眼观察镜子的动静，还好，那看不见的影子并没有再向她追过来，她松了口气。可身份不明的敌人是一回事，姜詹的怨气又是另一回事。
“只是把施过玄光术的眼镜弄坏了倒也没什么，不过，这可是我心爱的东西。”
她一面心虚，一面居然还记得嘀嘀咕咕推托责任，反驳道：“呃……可是为什么你不用树脂镜片呢？那怎么也摔不坏。”
“小虞！”
如果不好好跟他道歉的话，也许好几天都会没有晚饭吃，何况他还会时不时地想起这事然后给小鞋穿。联想到那些，虞嫣忍不住打个冷战，决定乖乖认错。
“我知道错了，等下个月发工资，我陪你去配新眼镜。”她双手合十顶在头上，看起来很诚恳，但如果姜詹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害怕是因为担心没有晚饭吃，不晓得会不会吐血。
她屏息等着，早就习惯了姜詹的冷笑和嘲弄，也不怕他会如何生气。结果那男人却伸手拍拍她的脑袋，嘟囔一句她根本就没听清的话，迈步走向化妆台的方向。虞嫣抬头正对着镜子，看里面的姜詹迎面向那个旦角的身影撞过去，明知他既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直到他轻易穿过去，好像对方根本没有实体似的。
姜詹伸长手臂轻触镜面，那本该是坚硬固体的玻璃却以手指为中心荡出层层涟漪，倒映出的影象摇摆不定，真像石子扰乱了一池春水。随着姜詹的手渐渐没入，镜面上的涟漪逐渐扩大，起初的细小波澜越来越激烈，最后竟像沸水般不断翻滚起泡，原本映在上面的人影完全支离破碎，变成一大堆无法辨认的色块和线条，仿佛有人在上面绘了副抽象画。
等姜詹慢慢收回手，水波渐平，而他手腕上多了一串鲜红色的珠链。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伶人扣·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