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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5章 动干戈(补完) ...

  •   “好!”顾梦柳看得心旷神怡,情不自禁大叫一声。
      台上正是正末城中对的场子,只见那正末丹凤眼,面作蓝白,带着一寸长短的虬须,虽看不清面目,却自有霸气天成。曲好词妙,于动作又娴熟,众人一股脑地叫好,暗想这梦回班的名号,却不是空的。

      顾长安几番站起,又几番坐下,因是寿星家,就算心中痒痒,也无可奈何。
      一旁的顾玉景却并不那么克制,铁青着一张脸,暗暗握紧了拳头。待那正末唱完,也不顾礼数,朗声道:“相劳台上兄台近前一叙。”
      他这句话说得中气十足,一众宾客也往这边看过来。那正末一愣,只得依言走来,还未卸妆。玉堂见弟弟脸色不善,知道玉景心眼小,手段又狠辣,不禁叫道:“景儿,不要生非。”

      顾玉景冷笑数声,猛地扯下那正末的虬须,恨得咬牙切齿:“小子,你还有脸回来!”

      一扯之下,虬须成了一张平淡无奇的脸,看来有三分清秀。顾玉景一呆,手上更不停止,又向那正末面上抓去。

      此时,乐曲早就停了,三十桌流水席的众位宾客,都停了动作,好奇地往这边厢看来。顾玉堂待要呵斥,正末突然把脸往后一偏,举起右手,做起小擒拿手阻挡。两人交了四五招,都知对方了得,渐渐移入厅心。

      他二人相斗,席下已经议论声成一片。那名唤黄河一成的瘦子,此时又忍不住桶桶另一人:“那正末,就是顾家的庶子无疑。你瞧,那小擒拿手不就是顾家的贴身武功?”这句话说得极轻,但席下众人都是会武有修为的,听得清清楚楚,众人脸上都是一变。不由得想起十多年前早被遗忘的的传闻,顾家动了一场干戈,逐出门了一个子弟。

      难道,这竟然是顾老爷的儿子?那他此番来,是为了祝寿?各位中有看好戏的,都抱着隔岸观火之心,有正气的,暗骂正末不孝。顾玉堂心中恨恨,恼这两个弟弟不知家丑,竟跑到老爷子面前动起武来。暗红衣袖一拂,也要上前,却被安如海一把抓住了。

      正在犹豫间,正末脚下一空,踉跄了一步,顾玉景讨得便宜,左手下手狠辣,直及心口,右手向正末面上再抓。顾玉堂大惊:“莫伤了月影!”话音未落,正末胸口受了一掌,吐出一口血来。与此同时,一张面皮被捏在手上,玉景偷袭成功,却不欢喜,一张脸愣愣的,似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咦?”这一次出声的却是顾梦柳,他两眼大瞪,嘴巴微张。“好……好恐怖的伤疤!”一旁的云晟昊也是一呆,双嘴蠕动,眼珠一转,并没开声。

      正末以手抚胸,喘气良久,抬起头来,却是一张震惊在座的脸。不能算是丑恶,只是右频上的一块疤痕,黑中带紫,恶心透顶。叫人看了一次,就不敢再看。这疤痕的确假冒不得。

      那正末哼了一声,道:“我家虽只是一戏班子,却是以此为生,顾家是洛阳大户,却这么欺负人。我这伤疤——”声音婉转动听,引得人人又一次侧目。

      顾玉景愣在当下,嘴张了又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玉堂暗叫惭愧,连忙喝退了弟弟,对着正末诚恳一揖:“班主,我弟弟把你误以为是他人,真是该死。你中的是顾家番梅掌,有我家独门伤药方才能好……”

      正末挥手打开他逢上的药瓶,颤声道:“当我是别人?若我真是别人,就该下杀手了?我虽然不行走江湖,却知道江湖道义。你顾家拜寿,我们不过是伶优戏子,为博老爷子欢心而来。无论是何人,都不该在这一日大动干戈。洛阳顾家,只怕徒有虚名。”

      这一席话说得甚重,顾家的仆役也有些按捺不住。顾玉堂知他急怒攻心,适才又吐了血,也只是低头赔礼,不再深究。有几位德高望重的江湖老手,听了不禁微微点头,难得一个戏子,能说得出这一番话来。

      被这么一闹,顾家的面子也没什么光彩,正末躬身而退,戏也继续上演。可是台下人的心思,已不再是那伶优唱得多么婉转美妙,而都放在了另一处上。

      “那被逐出门的庶子,似乎叫顾月影?”

      “顾家怎么会认为那戏子是顾家的人?”

      “这也不太奇怪,想是那顾月影行事乖张,才落得如此下场。”

      “只怕不像吧?瞧顾二少爷的模样,还犯了更大的忌讳呢。”

      顾长安铁青了一张脸,眼睛直瞪着台上,顾夫人连忙命丫头煮了参汤,一边骂玉堂不会见机行事。“景儿也是一片热心,从前我们得到的消息,说的都是那……月……那小子在戏班子里,谁知道竟不是他。弄错了,就弄错了。玉堂你是兄长,顾的就是家里颜面。却还和人家赔礼道歉,真是气死我了。”

      那顾夫人生玉景时,差点难产,母子不保,是以对这个二儿子格外的疼宠。而玉景又时常留了心为她着想,是以反倒是玉堂在这个家里频频受气。安如海见顾夫人如此蛮不讲理,哪里像个女侠,心中恼怒,待要说两句,玉堂叹了口气,冲他摇摇头。知道母亲这二十年来,因为一场大的变故而心性转变,却也怪不得她。

      这边众人有各自的心思,原本喜气洋洋的寿宴,给自家这么一闹,顿觉惨淡。台上的桃夭唱了两场,才又把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台上。今天因祝寿,梦回班破天荒唱的是《拜太岁》,而弃了那《知落伶》。

      想来将一个伶优的故事,是上不了这寿宴的厅堂的,只见桃夭一身翠袄,梳着堕马髻,头带翡翠步摇,身带长命锁。只唱道:“仙桃仙酒饮仙殿,三千年一番成正果。”这说的是传说中七月初七,王母娘娘降临人间,送给汉武帝了四颗仙桃。武帝吃了桃儿,欲留核,王母奇,问之,原来武帝想要留种人间。王母笑言这果子三千年才结一次果,中夏地薄,种了也无用。寿桃正是由此而来。

      顾玉景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台前的翠衫佳人,面露痴像,顾夫人见了,皱起眉头,轻踢了他一脚:“景儿,还不去给你爹添寿?”玉景这才拿起碗来,将自己碗里的面条添给顾长安。“添面”那是寿筵最后一道,台上的场次也唱得差不多了。

      那先前被辱的正末,也重新粉墨登场,手中拿了一个卷儿,朗声道:“祝顾老爷子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说罢,手一抖,将卷儿铺开了。

      一干拜寿的人都以为那定然是什么字帖,就算是画作,也是青山绿水长流之作,谁知卷儿一抖将出来,竟是一幅美人图。只见那美人,肤若凝脂,脸若桃花,小袖袍、黑腰带、条纹小口裤,手执长箫,风姿动人。穿的,却是胡人的装束。双眼流盼,笑意盈盈,隐隐又透着飒爽之姿,说不出的美丽绝伦。

      “啪”的一声,顾长安手中的寿面碗砸在地上,犯了最大的忌讳。他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面前被灌了些参汤,在一旁休息。顾夫人面色惨白,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叫道:“顾月影,你给我出来!”声音已是颤抖不已。

      顾梦柳“咦”了一声,望着那幅美人图,惊觉:“哥,这图爹爹房中似乎也有啊。”玉堂脸色不善,低下头去,只是不理。

      “大娘,您何必如此焦急?”声音虽不似莺蹄婉转,也清宜可人。只是听了这话的人,都不禁一僵,那语气里说不出的森寒之气,冻得众人心里一凛。那正末将卷而拿在手中,用手一撕,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瞬间化为漫天纸片飞舞。

      顾长安回过神来,口里喃喃:“不要……月儿……不要!”

      “爹爹,你现在觉得不要了?月儿也觉得,这东西放在顾家,是辱没了自个儿,还不如化为彩蝶,飞舞而去。”正末一边说着,一边褪下虬须。四下抽气声起,那虬须之下,哪里还是方才的狰狞面目,如玉脸孔,柳叶细眉,少了女子的柔媚,多了男子的清俊英气,与那画像有七分相似。

      顾夫人一呆,坐倒在椅子上:“你……方才……”

      “方才二哥得罪的,是我的一位朋友。月影刚刚办了些事情,所以叫朋友代班。二哥,你早就知道了罢?”

      玉景恨得咬牙切齿,此时只得低声道:“那人是女子。”想起刚刚在胸口给的一掌,定然不会错。

      “那就是了,你冒犯了我的结拜好友,这件事情不知者不罪。只是——”他顿了顿,望向前方阑夜高空,冷笑道:“这一件,你顾家又作何解释?”

      众人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一条细细长琐,连着一处柱子,一人白衣飘飘,协着另一人黄衫小袖,飘然而下。张灯结彩,大红灯笼,照得那两人的衣袂霓虹色彩,夜风吹起,只觉得两人都如仙人一般。其中一人,脸有伤疤,正是方才那声色俱厉的正末,而另一人,并不结髻,长发垂腰,神情呆滞。

      顾月影两步迎了上去,接住黄衫女子,偏头急问:“不碍事么?胸口还痛不痛?”白衣作书生装束之人笑了笑,更不答话。月影知他嫌自己做得太过狠了,也不再问。扶起黄衫女子,厉声道:“在座各位都是武林名宿,晚生有一事相问。顾家逼死娘亲,晚生反抗不得,被逐出门外。当时晚生不过黄口小儿,哪有能力照顾姐姐,本以为顾老爷子念着母亲的旧情,能对姐姐好好相待,没想到前些日子得报,说是顾家强行要把姐姐嫁给若水宫的弟子,姐姐不从,竟被逼疯了。”

      他话音才落,那黄衫女子突然挣扎起来:“月杏很乖,不要过来!——月杏——孩子——孩子……”秀美的脸上,多了狰狞恐怖。声音凄厉,语带呜咽,直听得人断肠心碎。在座众人,都是摇了摇头,有忠义之士,忍不住跳了起来。

      “大娘,你容不得我二人,我现在就带着月杏走。我只是没想到,几十年的恩怨,都要追加在姐姐身上,姐姐无依无靠,被你们——”

      “不是!”玉堂走上前来,望向这从前的弟弟,眼露痛心之色:“月儿,你听说我,事情并非如此——”

      “那你说啊,大哥,顾家人中,我只敬你重你一个,你却向众位武林英雄说说,事情并非如此,又是如何?”

      顾夫人厉声道:“玉堂!退下!”
      一旁的安如海也站了起来,心中一凛,暗道:“好个顾月影,先是料到顾家必定防范,故意叫他人露了行藏,好叫顾家松懈,这一下暗度陈仓,混水摸鱼,倒把姐姐寻了出来。”

      一边想着,又望了一旁的云晟昊一眼,见他神色不变,目光却越发深邃。至始至终,他都不发一言,隔岸观火,哪里是顾家女婿的姿态。

      鸣弟此次遣我来,不过是为了探探江湖上的虚实,怎料到出了这么一场乱子,有意思,事情这一下可变得有趣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顾长安两眼一黑,又喘不过气来。登时忙乱一片。玉景疾步攻来,月影手扶痴女,哪能招架。一旁的白衣人翻手一掷,只听得啪啦一连串响,四周烟雾缭绕。

      玉景奋力辟开烟雾,待要寻人,那戏班众人,却哪里还有人在?

      惟夜风习习,凉夜如水,月之清辉,照在众人脸上,多一分寒凉,少一分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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