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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小忠犬养成记其三 ...

  •   Chapter Seventeen 小忠犬养成记其三

      『若记忆是一座牢,谁不是甘心沦为囚徒?』

      「英格兰杰索王朝?」眼镜少年语气仍旧平淡,无惊也无憾,「非常遗憾,不是。」
      狱寺像是松了口气般,眼中转瞬即逝的恐惧一扫而空,重又燃起嚣张狂傲的火焰,另一方面又暗自懊恼自己的多疑和掉以轻心,竟主动问了这种蠢问题。还未完全回过神来,漫不经心的问话中便多了一丝迷惑,「哼,那你是……」
      「我是谁的人——将死的你已经不需知道了。」
      「什……!」
      狱寺惊疑的话音还没落,眼镜少年一跃而起,镜片反射的炫目白光遮去了眸子。他一甩手,yoyo就奏出声色俱佳的圆舞曲,而同时从yoyo中射出两簇银针,刺破空气朝两人扎来,快得根本来不及闪躲。
      纲吉只看到无数耀眼的细锐针芒肆意绽放,在这眩光映照下,那少年的肤色显得更为惨白。
      「啊——!!!」
      纲吉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号,那痛彻的呼喊惹人震颤。
      「……沢田?!」
      没想到少年所有的针都是朝着纲吉招呼过来的,狱寺大惊之下,还在此种空中飘萍进退维谷的被动境况,哪里还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隔了两秒,他颤声唤了纲吉。
      大概因为震惊和悔恨,竟沙哑得都不像他自己的声音了。
      「狱……嘶!」
      本来是想安慰狱寺,纲吉刚想开口叫他,却被尖锐密布的痛感逼得住了口。盛夏的单薄衣衫,除了遮体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作用,更别提防御或减少伤害了。
      所幸因为纲吉下意识地微微闪身,那簇本是冲着心脏来的细小暗器只是刺入了肩头。而另一簇针精准地落在了纲吉抓住滑钩的左腕上,数条红线正顺着白皙的臂膊蜿蜒而下。虽然纲吉在苦苦支撑,但他整个人抖得让狱寺觉得下一秒两个人就要掉下去。
      却一直没有松手。沢田纲吉。
      「……真顽强。」
      眼镜少年默默地推了推眼镜,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对于纲吉的垂死挣扎,听不出他的态度到底是嘲讽还是称赞。
      「沢田纲吉……」狱寺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到几不可闻,「放手……」
      纲吉没有回话,没有松手,甚至没有低头看狱寺一眼。
      「……我说放手!」
      狱寺语气开始强硬,却并没有挣扎着强迫纲吉放手。狱寺知道,也许自己内心深处也并不想被舍弃。但是这份矛盾虽则可笑,也不是无法原谅吧。
      「不……」
      纲吉的拒绝细若蚊声,狱寺却听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不是早说过不要管我的事情吗。那些家伙想杀的人是我。明明是个胆小怕死的家伙,就别逞什么英雄了……
      一滴凉凉的液体。突兀地,从上空,坠在了狱寺仰起的脸孔上。
      这是什么……?
      又一滴。
      「不……绝,对,不放……!」
      看不到纲吉上扬的面容。然而他震颤着的回答,从上空降下。一字一顿。降在狱寺的灵魂深处,刻下一道深刻的疼痛。
      「放,心,狱寺,君……」
      啪,啪。又是两滴凉凉的液体,从纲吉尖尖的下巴滑落,砸在狱寺脸颊上,而后顺着他清丽的轮廓流下他的下颌,流进颈间,打湿胸口。
      为什么……那家伙的目标是我。分明你只是个不相干者,又不是我的谁。丢开我的死活不就没事了吗。真是个笨蛋……
      「喂,叫沢田纲吉的。」眼镜少年似乎丧失了耐心,对纲吉下了命令,「丢狱寺隼人下来,这没你什么事。你自己让开,或者我帮你一把。」
      这『帮一把』的威胁意味已经过于明显了。
      少年习惯性地推了下眼镜,心想,和狱寺隼人至少要打一下吧。虽然这样杀了狱寺隼人很方便,可殿下说要留活口——半死不活的活口。……真是位任性的主子啊。何况若殿下问起狱寺隼人的深浅我却毫不知情,未免要被埋怨。这种和犬一样无谋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当然,如果狱寺隼人不济到能直接摔死,也就没有交手的必要了。
      见纲吉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少年又一次甩出了yoyo,「好吧,既然你这样选择了。」

      纲吉惨叫在蒸汽般的酷热里分外刺耳,「啊啊——!!!!!!」
      「……」
      眼见纲吉刺满了针的手臂鲜血长流仍不放手,眼镜少年陡升烦躁。殿下没说可以杀人,否则早送这男孩见上帝了。真麻烦。
      「沢田纲吉你不想死就放手……!」狱寺忍住盈眶的泪水,懊恼地发现自己声音竟狠不起来了。
      纲吉无言地坚持着,可是——
      啪,啪。
      紧张的空气里粘稠的两声,格外清晰。
      这次,从纲吉那里滴下在狱寺脸上的液体,竟是新鲜的红色。
      狱寺的泪水盈眶欲泫,已然做好了决定。
      拿出怀中的匕首,狱寺对纲吉冷冷抛出残忍的话,「再不放手我就割了你的手腕。」
      「不……」
      !他竟还不松手……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再无一丝犹疑,刀子闪过决绝的寒光,而狱寺手中那锋利的刀刃,竟朝着他自己的手腕准确地奋力割去!
      「呵呵……」刀子并没割进多深,狱寺仍是止不住眼前一花,痛得抽气,「你真行,竟逼我砍掉自己的手。」说着,便要再将刀子向里推进。
      「!!!!」
      纲吉猛地低头,触目是狱寺猛力嵌进皮肉的利刃,惊心是他腕上喷溅而出的鲜血,条件反射地放了手,「——不要!」
      坠下的狱寺竟像断翅的黑蝶。脸上是某种透骨的自哀。
      直看得纲吉满目悲凉,泪水大颗大颗地涌出——「狱寺君——!!!!」

      垫在背下的,是只会割人的风,撑不住他堕下的重量。狱寺闭上眼,噙住嘴角的自嘲。
      这样就好。
      我真是世界上最傻的混蛋。够了。真的。什么不想被舍弃。什么这份矛盾情有可原。狡辩。
      明明知道,这份罪孽就是刻在命轮上的诅咒,此生再不可能挣脱,竟还白痴一样奢望着可望不可即的救赎。明明知道,所有和「狱寺隼人」这玩意儿扯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还不够吗。
      竟以为可以拉住别人伸过来的援手。明明知道,结局一定是让那人陪自己一起下地狱。狱寺隼人,不是早就决定了吗,你自己一个人痛苦就够了,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怎么继续活下去……还怎么死。
      别傻了。
      这样就好。
      看来我还是孑然一身比较好啊。沢田纲吉。真是对不起了。

      眼睛少年抱臂看着这一切,眼神无波,仿佛全神贯注,又仿佛漠不关心。只是纲吉说不的瞬间,狱寺自残的瞬间,他产生了不多却切实的敬意。
      以血换命。
      这才是生存者的姿态,是生于这个世界,强者应有的姿态。

      纲吉死死盯着折翼之蝶般坠落的狱寺,牙关紧咬,泪流满面。
      面前是万顷碧浪的林海,脑中却是无尽赤红的火海。那火海从噩梦深处蔓延烧灼,把纲吉一把拉回记忆的囹圄。
      多年来沉睡的痛觉一瞬间苏醒。
      被大火覆盖的教室,死神几要挥下的镰刀。青梅竹马的唯一一个好朋友,为给纲吉过生日,拉着他的手摸进了无人的教学楼。不慎倒掉的蜡烛,造成不期而遇的灾难。他们活下来了。奇迹般的,他们被发现在学校的空地。女孩后来写在纸上,说是纲吉背着她冲了出来。她说,是他救了她。
      但那女孩最终哑掉了。纲吉难以自容。是他害了她。
      如果他足够努力足够强大,他应该能更早点救她出去。纲吉的自责,在那女孩被她的父母带离日本之前到达了最巅峰。他永远忘不了,女孩的父亲透过金丝眼镜那严厉痛恨的目光。纲吉甚至不知道,那女孩恨不恨他。她是一个百灵一样的姑娘,在舞台上,她是单用歌声就可以让听众落泪的天使。
      是他毁了她的梦想。她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是他到现在都没能读懂的眼神。他只是把那眼神记在心里,让自己不要忘了。不要忘了,曾被这样的目光的目光注视过。他以为,这是命运的指使。到他的生命足够厚重之前,让他用尽一生来读这目光。
      而那小小女孩哀切的褐眼,穿越十年的光阴直抵眼前,与狱寺莹绿的眼堪堪重合。
      纲吉恍然间觉得他已然懂了一点点。

      请不要,再,让我重要的人,受到伤害。

      「狱寺君……狱寺君!啊——啊!!!!!!!」
      随着纲吉的悲鸣,灿金跳脱,刹那间——怒放的烈焰从他的头顶和双手冲天而起!
      电光火石之间,狱寺一时只觉得有一大团火从天而降。
      纲吉竟借着火焰对空气的冲力以难以形容的速度飞到狱寺身后,托抱住了他!可是两个人的下坠力到底还是太强,纲吉似乎控制不好那奇异的妖火,便和狱寺一起跌坠了下去。经了茂密树枝的缓冲,两人带下了少许枝叶轰然堕地。
      兔起鹘落,有如梦幻。
      这超越人类常识的场景太过突兀,连一向淡漠过分的眼镜少年都直看得咋舌——但他藏于镜片后的目光却更多是燃起了意外的惊喜,「原来如此。」

      狱寺被纲吉护住,着陆时直接摔在纲吉柔软的身体上,大大减轻了冲力,几乎没受什么伤。相对的,被当成垫子且直击大地的纲吉自然好受不到哪去。
      「唔……」
      「!」听到身下纲吉痛苦的呻吟,狱寺从震惊和混乱中回过神,红着眼一下子滚起来,扶起纲吉扫视着他全身而判断伤势,嘴里却还是忍不住骂他,「……你,你是白痴吧!!!为什么做这种事……」
      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纲吉额头上仍旧轻轻燃烧着的诡异火焰上转移开,狱寺赶紧帮纲吉查看伤势,发现下坠的时候大概纲吉先着地的是背。虽然背包给了一定缓冲,但看纲吉这么痛还软绵绵的情况,往不乐观的方向估计,还是有一定可能骨折的。强忍住内心翻江倒海的罪恶感和无措,狱寺咬着唇抓住纲吉,开始动手在摔得破烂不堪的背包里寻找起纱布和伤药。
      被狱寺抓住双肩拉到怀里,还贴心地帮纲吉把头放进了他的颈窝,虽然看不到狱寺的脸,可纲吉切实地感觉着狱寺把自己的背包小心取下来的动作。知道他是担心碰到伤弄痛自己,恍惚中一阵飘忽的好笑和温暖。
      像「狱寺君好像确实挺温柔的」之类的想法稍稍亮了一下,却止不住全身散架一般的剧痛,纲吉垂着脸埋在狱寺肩里,眼神已然有些失焦,嘴里喃喃说着,同时就闭上了眼。
      「狱寺君,看起来……没事呢,真是……太好了……」
      狱寺手一抖,不禁一阵失控的哑然。只觉得几欲落泪的眼睛撑到了极限。

      「呃!!」
      未留给狱寺感动的间隙,几支粗针已精准地射入了狱寺的后腰,渗出的鲜血迅速浸透了衣服。
      被无视了好一阵儿,眼镜少年终于又手持yoyo缓缓步来,阴郁目光是流溢的杀意,不紧不慢,却咄咄逼人。
      「好畜生。」
      狱寺回过头来,嗜血欲陡起。不知是不是错觉,狱寺总觉得眼镜男似乎变得很兴奋,而他嘴角的微妙弧度,也许是某种不熟练的笑也说不定。
      「……真是让人不快的骂法。」说犬才正合适。眼镜少年皱眉,「让开,狱寺隼人。」
      「哼?」
      狱寺暴怒地回头,眼横向少年,拿出当年在巴黎街头当豪胆孤狼的狠戾眼刀扎向少年,大有用眼神将其万箭穿心之意。
      无法抛下受伤惨重的纲吉给这家伙当靶子,何况腰上又受新创,更不能随意移动躲避,战势马上陷入极端被动。狱寺被如此傲慢无礼地命令顿时怒气上涌,急火攻心之下,竟没注意到少年话中之意。
      情急之下,狱寺决定暂时逃开,先解除纯属待宰羔羊的状态。向少年猛地抛出了烟雾弹,颇怀侥幸心理地同时夹杂了少量炸药。
      轰!
      也不管是不是命中,狱寺趁着烟幕背起纲吉逃到了刚才观察到的大块山岩背后,安置下纲吉。

      顾不得处理腰上的针,狱寺赶紧开启眼镜电脑的生命反应功能捕捉了烟雾中的少年的位置。
      嘁,看样子算他灵敏,适才应该是被他逃开了那幌子炸药。嘛,本来也没以为能这么简单得手。
      狱寺重新快速审视了一下周边的环境。
      树木相对高大茂密,山岩四散。这种多障碍物的地形原本是有利于狱寺的战斗模式的。只是因为树木的可燃性,为了防止造成山林火灾而陷入更不利的情况,狱寺还是无法施展手脚。一方面担心着纲吉的伤势无法支持太久,另一方面习惯于速战速决,当下狱寺闪身绕过岩石,飞速接近了烟雾中的眼镜少年。
      左手指间还夹满炸弹,口中则咬衔着刚燃起的烟,把烟头上的火当作长效的火机,所有炸药点火之后直接脱手——同时,右手举起上了膛的便携手枪就是毫不留情的连射子弹。
      这是置对方于死地的打法。
      如狱寺所料,炸弹成功封锁了少年的四周的躲避路线,少年避无可避地被固定在了弹轨上。可惜眼镜少年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手,狱寺接近他的同时就本能地反应到了狱寺可能的企图,以至于他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就强制自己向着狱寺的方向冲了过来。
      被分量不小的炸药直接命中,少年身上墨绿色的校服被炸得破破烂烂,甚至里面的白衬衣也破掉些,染了血,露出微焦的皮肉。可他竟只是晃了下身形,就提着yoyo的操纵线继续朝着狱寺奔来,而且灵活地躲开了子弹,身形快得骇人听闻。
      本来以为一击就算不得手也得让少年丧失高行动力,狱寺边后退边计划新计策,却意外的被少年一下近身!
      俯身而来的眼镜少年一瞬间近在咫尺,狱寺本能地向后跃开,却见少年猛地抬手——拖在他身后的yoyo银线仿若在他手中有了生命,极有灵性地将狱寺包围了起来,如同一件华美的织茧即将缠绕。
      而狱寺,自然就是那夺命之网内必得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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